學術如戲,全靠演技

學術如戲,全靠演技

不知從哪年起,學術圈出現了“階層分化”和分工,“剛下飛機”者們大都是攀上權力或權力衍生品(如研究會會長、秘書長、理事長、院長、所長、中心主任等)的“學術貴族”,他們是大學、研究院等學術王國中的“肉食者”。而真正的“板凳要坐十年冷”的純粹學術苦活、累活、髒活分派給了學術圈的“布衣階層”。你在會議中吵架時,尼泊爾的揹包客一起端起酒杯在火堆旁。有一些穿高跟鞋走不到的路,有一些噴著香水聞不到的空氣,有一些在寫字樓裡永遠遇不見的人。”

搞國際政治學的若長期不出國交流,似乎是學問不長進的標示,所以以國際關係為營生的學者中,形成一道獨特的“學術風景”:學問可以淺薄、預測可以瞎說、書可以不看、文章可以狗屁,但不可不出國。

只要操得一口西洋鳥語且經常出國,就是有學問、有造詣,於是乎開學術會議時,除了經常看到“大腕”普遍的遲到早退現象外,還常常遇見遲到者行色匆匆闖入會場,煞有介事連連向眾人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剛下飛機,剛從國外趕來”云云,早退者的口頭禪是:“對不起,對不起,先走一步,另一個會等著我。”

這幾句話果然靈驗,立馬標出出席者的身價高低,那些善始善終有“會德”卻出不了國,又沒有下一個會議恭候的人一下矮去三分,而“剛下飛機”者和“還有會議”者身價立馬螺旋形上升。

近幾年參加了一些會議,多少也看出點門道,此等人物在學術界可歸諸“學術演技派”,往往名頭很大,身兼數職、每天左右開弓、兩個電話一起接,儼然雙槍老太婆,各種會議連軸轉,奔走折騰於官不官、學不學的陰陽二界而樂不思蜀。

這些“剛下飛機”的人物,學術上往往“形式大於內容”,除了早年“出道”時有幾篇勉強過得去的文章外,現已基本不學無術,但各種“演技”卻已爐火純青,“對不起”這招只是“小技”耳,更有“空麻袋背米”、“招官為徒”等圈利謀益的絕招讓人瞠目。

加之碩士、博士前呼後擁、起而仿效,到頭來,師徒皆未識學術正徑,而俱誤入歪門邪道,以致學風日邪。博導、博士師徒於渾然不覺之際皆成南郭先生,且與“臥槽泥馬”博導、博士師徒形成南北呼應之“學術奇觀”,各自“稱雄”於京滬。

在學風不正的情形下,文人開會多半屬無聊生事,自我炒作,其性質與市井之輩聚會搓麻將相差無幾。真正的學術交流應該是一二學術同仁,找個幽靜的說話去處,閒聊之際漸入話題,興之所至,思之所歸,思隨興起,興隨意行,此時此刻,交流者彼此平等、放鬆、置身於追求真理的陽光下,不摻合一絲世俗功利的雜質,這是學術交流的最高境界。

到了學術座談的形式,人分主講者和討論者、權威和非權威、大膽者和怯場者,干擾因素已悄然滲入,學術交流開始打折扣。若是開純粹的大型學術研討會,就把上述幾個干擾因素放大數倍,學術交流的效果大打折扣了。

等到學術研討會成為行政體制內工作的組成部分、領導致辭、專家致謝、主席臺上官員“梁山泊英雄”排座次、主席臺下大小書生“排排坐、吃果果”等,此時學術已入末流,學術交流徹底變了味,因為學術此時已經成為官場運作的一部分,所有學術規則都被官場運作規則所取代。

開幕式肯定屬於官場儀式,權力人士按官職大小魚貫登場,大話套話空話廢話一串接一串,直把會場忽悠到睡眠狀態。等學術程序開始時,大人、官人、要人早已揚長而去,剩下的平頭學者卻還沒有從權力的震撼中回過神來。等到回過神來,已找不到學術感覺,只覺得自己從神父變成了遊走和尚。此種學術環境下,要求學術創新,不是忽悠天下,就是用諷刺來湊熱鬧,或是痴人說夢。

學術交流到這種地步,產生的功能之一就是學術的毀滅,它強烈地暗示:權力是學術的主人!這也就是學術圈內“演技派”所以滋生的原因

不知從哪年起,中國學術圈出現了“階層分化”和分工,“剛下飛機”者們大都是攀上權力或權力衍生品(如研究會會長、秘書長、理事長、院長、所長、中心主任等)的“學術貴族”,他們是大學、研究院等學術王國中的“肉食者”。而真正的“板凳要坐十年冷”的純粹學術苦活、累活、髒活分派給了學術圈的“布衣階層”。

“學術貴族”在大學裡負責制定各種工作指標、工資待遇、職稱評定等,總之對“學術布衣階層”行使各種權力,他們的學術職稱和學術權威很大程度上由他們的官職大小來決定。他們憑藉權力和資金,僱“學術布衣”拼湊“學術包工隊”,某正處級博導曾誇耀:“我們可以接國家任何部門的項目,博士出提綱、碩士捉刀、本科生打雜,我們搞出來的東西可以把任何部門忽悠得東西不清、南北不辨。”豆腐渣工程害人有形,學術豆腐渣工程誤國誤民無形,所謂書生殺人不見血。

學術界階層分化造成三個嚴重後果

一是將社會生產和政治運動中慣用的“指標管理技術”運用於學術研究領域,“學術布衣階層”在“學術官僚”瞎指揮下,前所未有地創造著學術垃圾和學術半成品,像轟轟烈烈衝進杯子裡的啤酒,盡是泡沫。這種泡沫曾出現在大躍進年代的經濟建設中,不長記性的“學術貴族”把它移植到科學研究領域。

二是真正的科研成果、“細活”、“精活”幾乎全都出自學術布衣階層,學術貴族盡出“粗活”、“爛活”,而學術權威被撕裂成形式和內容兩部分,學術貴族奪去形式,學術布衣佔有內容,學術貴族成了錦繡飯囊、繡花草包。

三是“角色失蹤”問題。一部分學術貴族出現人格分裂和角色衝突狀態,他們又搞學術又搞行政,說官是官又不是官,說學者是學者又不是學者,言行舉止、與人交往幾乎每時每刻都在這種困境中掙扎。別人不知他到底是何角色,連他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是誰?故曰處於角色失蹤狀態。

作者:倪樂雄,上海政法學院國際事務與公共管理系教授、渥太華中國事務研究院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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