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红军——纪念萧红、萧军

看到这个题目,你会想到什么?是潘冬子?是倔强的小红军?还是电影中随着大部队转战南北的稚气未脱的“小鬼”们?

记得小时候走村串屯地看露天电影,最喜欢看的是战斗片,战斗片中我最喜欢看的是儿童题材的电影,《闪闪的红星》、《小兵张嘎》、《十天》、《两个小八路》《鸡毛信》等等,太多了。也许是同是小盆友的缘故吧,这些电影拨动我心灵时振幅最大,所以喜欢看。那时候,不光是电影,课本中、课外书中的许多小英雄的光辉形象,草原英雄小姐妹,小英雄雨来,王二小等都是我崇拜的对象。

我的“小小红军”和这些小红军战士不是相同范畴的人,是“萧萧红军”,他们是两位有名的作家——萧红和萧军。


小小红军——纪念萧红、萧军


我的家乡是黑龙江省兰西县西北一个非常偏僻的小村子。从小在漫山遍野大豆高粱的黑土地上长大,兰西县城对于那时的我来说,算是“大城市”了。1987年,我凭着还算不错的成绩由胜利中学考入了兰西县惟一的重点中学兰西一中,开始了高中三年的学习生活。回想高中生活,虽很遥远却很清晰,我记得每一个细节。艰苦的学习条件,难以下咽的食物,味道极浓的集体宿舍,小县城里犄角旮旯遍地都是大喇叭整天喊着“香港艳情片”的录像厅,混乱的社会治安……我都记得,当时难以忍受,不是为了考大学,估计我早回家种地娶媳妇抱孩子了,现在回忆起来,五味杂陈,毕竟,懵懂莽撞的三年青春都扔在了兰西一中,扔给了那个小县城。给我印象最深的景物当属县城东边一条流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河,名曰呼兰河。

兰西这个地名与呼兰河有关,清光绪30年12月24日,即公元1905年1月29日。清朝政府批准,于呼兰河西边双庙子镇设置兰西县,隶属呼兰府。简单地说,“双庙子在呼兰河的西边”,因此设县后改名为兰西。

百度百科上说,呼兰河是松花江中游左岸的一条大支流,发源于小兴安岭西南侧,呼兰河流经松嫩平原东部13个市县,在哈尔滨以下4公里处由左岸注入松花江,全长523公里,总流域面积35683平方公里。

记得,夏天的时候,星期六或者星期天,赵爱富同学(现在是兰西一中的化学老师)经常领着我们几个搭进城拉砖(我们称为“砖车”)的四轮车到呼兰河里解暑,他水性好,从这岸到彼岸10分钟不到。我不行,不会水,只能在水不深的地方泡水。

多年间,我也曾去过兰西段的呼兰河边几次,每次回忆高中时和同学们光着身子在呼兰河水里的情景,都不免嗟怨感慨,那流向松花江的呼兰河水,连那岁月,义无反顾,东逝而去,不再回头。

“呼兰”是满语,烟囱的意思,史料记载,清初时政府于河边设防屯兵,砌有炊事、取暖用的大烟囱,因而称呼兰,呼兰县及呼兰河因此而得名。呼兰现在是哈尔滨的一个区,名字由原来的呼兰县改为了呼兰区。

呼兰,是萧红的家乡。

人们都管拉磨的那个邻居叫“冯歪嘴子”,他不但会拉磨,还会做年糕。有一次,我去磨坊买年糕,看到里面炕上躺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原来冯歪嘴子成家了,那女人就是同院老王家的大姑娘王大姐。然而,冯歪嘴子的幸福生活遭到了邻人们的羡慕和嫉妒,大家都说王大姐坏,谣言层出不穷,冯歪嘴子受尽了人们的冷嘲热讽。过了两三年,王大姐在生下第二个孩子后因难产死去,冯歪嘴子常常含着眼泪,但他看到大儿子已会拉驴饮水,小儿子也会拍手笑了,他就不再绝望。在儿子身上,他看到了活着的希望。


养猪的那家租住的碾磨房,房顶的草上长着青苔。一到下雨,那房子里的人就提着筐子上房采蘑菇,采蘑菇的骄傲得不得了,而全院子的人则没有不羡慕的,都恨自己为什么不住那草房里。于是感叹啼嘘,相叹不已。房上采蘑菇的故意选几个大的抛下来,借以炫耀,哪知道忘记了房顶已经露了洞,一不小心就把脚掉下去了,把脚往外一拔,脚上的鞋子不见了,鞋子就从房顶落到翻开的滚水里,滚着翻着……


这是我从萧红的《呼兰河传》中随便摘取的两段。你细读读,多么生动、写实,活生生的东北人的生活片段,越琢磨越有味道!

《呼兰河传》是萧红的最有名的代表作,虽然是小说,却不是叙述一个完整的故事,她所描绘的是那个时代东北一个城镇的最普通老百姓的各色生活图景,贫穷、风俗、愚昧、麻木……萧红通过洋洋洒洒、细腻唯美的文字勾勒了一幅原生态的风土人情画。《呼兰河传》是萧红于1940年写于香港的一部长篇小说,我想,旅居异乡的惆怅、思念家乡的真情、悲天悯人的情怀也许是她的创作之源吧。

《呼兰河传》通篇描写的是呼兰小镇的平民琐事,以此透视出被日寇占领着的东北的生存状态,政治色彩表面上看起来很淡,透过纸背你会感到却很浓。

这部小说流露出的凄凉、寂寞的感情,叫我慨叹萧红多舛的命运,只在人世间活了31年的萧红,一生都在漂泊,为自由、为自我痛苦地漂泊。生于呼兰,装着满脑子五四新思想,为了逃避婚姻,于1930年逃到哈尔滨,遇到知己萧军。大连、青岛、上海、日本、返回上海,抗战爆发后辗转汉口、临汾、西安、重庆,后至香港,1942年,逝于香港。

萧红是寂寞的,自生下来在呼兰小城时就是寂寞的。《呼兰河传》中的人们在麻木中顽强地生活着,你可以说他们贫穷愚昧,没有思想,没有觉悟,没有自由,但是他们活着,只要活着,便有希望。人最关键的问题是生存下去,其次要有自由,故事中的“我”快乐生活,无拘无束,是对自由充满憧憬的化身,她与周遭的人没有共同语言,“孤独中的幸福生活”毕竟等同于幸福生活中的孤独,所以萧红要冲出樊笼,要逃婚,要流浪,要寻找新生活。

有人说,《呼兰河传》在思想上继承了鲁迅对中国人性的剖析与批判。在题材上开创了介于散文、诗歌与小说之间的一种体裁,我亦以为然。

茅盾说,要点不在《呼兰河传》不像是一部严格意义的小说,而在于它于这“不像”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一些比“像”一部小说更为“诱人”些的东西: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

萧红的《呼兰河传》只是她的文学巅峰,她的成名作是《生死场》。《生死场》描写了“九•一八”事变前后,哈尔滨近郊一个偏僻村庄发生的村民抗日的故事。鲁迅为这部小说作序,胡风写后记,可见《生死场》的份量。

萧红与萧军,他们都不姓萧,萧红原名张乃莹,萧军原名刘鸿霖,曾用名刘吟飞、刘羽捷、刘蔚天、刘毓竹,反正他姓刘。

萧红向往自由,向往婚姻自主,她自作主张和汪恩甲同居,家里不赞成,她已经中断了和家里经济上的往来,又被薄情郎抛弃,面临被卖掉的危险。萧红不想坐以待毙,只能自己救自己。她向报社求救,遇到了正在报社工作的萧军,不久后俩人同居。

乱世中,萧红寻找的是自由,是依靠,是真正的爱情,从自主选择婚姻、断绝和家里的经济往来的角度看,萧红值得我们敬佩。请您千万不要用今天的混乱的婚姻观来看待萧红的两次同居和她的感情历程。

1933年秋,两人合印了短篇小说集《跋涉》,才正式使用这两个笔名,谐音为“小小红军”,表达了对革命的向往和坚定的政治立场。

萧红、萧军已经将在我后面提到的端木蕻良,他们是当时东北作家群的典型代表,闻名文坛。

萧军的成名作是《八月的乡村》,这部小说也是鲁迅先生给作的序,鲁迅在在序中说:“此书显示着中国的一份和全部,现在和未来,死路与活路。”评价够高的!鲁迅先生的伟大之处之于他不仅仅是一个孤独的战士,而且他提携了很多左联的和一些进步的作家,这些作家的作品在文坛的重要地位毋庸置疑,对推动历史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有兴趣你读一读《八月的乡村》,写的挺好,在这里我就不说了。

萧红和萧军的婚姻在抗战爆发后的1938年出现了危机。萧军有一部报告文学《侧面》描绘了在临汾他和萧红分手的详细情况。

文章的背景是,1938年,萧军和萧红一行来到设在山西临汾的民族革命大学工作。这所学校由阎锡山创办并自任校长,请著名的“抗日七君子”之一的李公朴担任副校长主持校政,萧军等来到这里任文艺指导员。不久晋南战局变化,日军向临汾进攻,萧红等人撤退,萧军和学校的师生留了下来。

有人说,萧红和萧军闪电结婚,没有谈过恋爱,没有感情基础,是导致婚姻破裂的主因。我不赞成这种观点。

还有人说,萧红与萧军临汾分手后,与端木蕻良日久生情,端木扮演了第三者的角色,偷走了萧红的心,从而导致二萧的婚变。我更不赞成这种观点。

我先罗列下《侧面》中萧军是如何描写他和萧红分手时是怎么说的。

萧红说:“你总是这样不听别人的劝告,该固执的你固执,不该固执的你也固执……这简直是英雄主义,逞强主义……你去打游击吗?那不会比一个真正的游击队员更价值大一些,万一……牺牲了,以你的年龄,你的生活经验,文学上的才能……这损失,并不仅是你自己的呢。”

这段话表达了萧红对萧军的几个看法,一是萧军比较固执,她不同意他留在学校;二是对萧军的文学才能赞赏有加。萧红的意思是说,萧军你是搞文学的,你的笔是最锐利的武器,不该留在危险的地方,如果你死了,损失比游击队员大多了,也是整个抗日事业的损失。

萧红说:“我什么全没忘,我们还是各自走自己要走的路吧,万一我死不了——我想我不会死的——我们再见,那时候也还是乐意在一起就在一起,不然就永远地分开……”

这段话表明,两人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痕。

“什么也全看不十分分明了,红还是倚坐在那个窗口吗?微微地透着一点苍白,那就是她的脸存在的地方吗?我斩然地扭回头来,急速地走下了出站的斜坡……到城里去的方向没有灯火,没有人声……看起来只是一片无止尽的黑茫……”

这段话描写了两个人分手时萧军所看到的所想的所感受的。

你看,从上面的几段话,你能说两个人没有感情基础吗?说两个人没有感情是无稽之谈。

我认为,两个人还是性格的原因导致最后的分手。萧军固执,由于《八月的乡村》,他红遍当时的文坛,多少有些傲气,萧红的《生死场》诞生后,受到了很多文学巨匠的赞誉,萧军的嘴上说好,心里却不服。按理说,两人是夫妻,不应该有这种心理。可见,萧军的骨子里固执到什么程度了。

相比萧军,端木蕻良却温和得多,对事情对人都很平静,从来不与对方发生正面冲突。萧红曾经这样表示对端木蕻良的好感:“不只是尊敬我,而且大胆地赞美我的作品超过了萧军的成就。”

从两个人的性格来看,如果你是萧红,你喜欢哪一个?

何况端木蕻良亦是才子。

据二萧的友人回忆,二萧经常因观点不一致而吵架,吵得很厉害。估计是“性格相克”,这样的夫妻不会长久。

萧红是一个流浪者,流浪的女子是孤独的,而孤独恰恰是女人最不容易忍受的,此乃人之常情。

在乱世中,当最需要自己的伴侣慰藉时,萧军却留在临汾,忍心与妻分离,也许他的心中也有无奈。可以想见,萧红的心里是多么凄苦和无奈。在那一刻,便注定了劳燕分飞,此生缘尽。

这不是对与错的问题。感情的事,谁能说得特别清楚呢?

端木蕻良,满族,原名曹汉文、曹京平,辽宁人,左联作家,其创作的长篇小说《科尔沁旗草原》是三十年代东北作家群产生重要影响的力作之一。

萧军、萧红、端木蕻良的朋友回忆,萧红是与萧军分手后,才与端木蕻良恋爱的。因此,端木蕻良是第三者一说纯属捏造。

1938年5月,端木蕻良与萧红在武汉结婚。

二人的结合遭到人们的非议,大家疏远了他们,这给他们带来了新的无尽的烦恼与苦闷。

1942年1月22日,在日本侵占下的香港,由于庸医误诊,萧红病逝,只有31岁。端木蕻良在萧红死后的18年后,才娶另一位才女钟耀群为妻。

萧军和端木蕻良都很长寿,两个人都活了80多岁,萧红去世时的年龄还不及他们卒时年龄的一半。

1987年11月4日,两位白发沧桑的老人来到广州东郊银河公墓萧红的墓前,深情地为这位著名的女作家献了鲜花。这两位老人是端木蕻良和钟耀群。

芳草萋萋,玉石环绕,萧红静静地躺在碑林之中,不再漂泊,长眠于此,可得心安?

生死相隔不相忘,落月满屋梁,梅边柳畔,呼兰河也是萧湘,洗去千年旧点,墨镂斑竹新篁。

惜烛不与魅争光,箧剑自生芒,风霜历尽情无限,山和水同一弦章。天涯海角非远,银河夜夜相望。

端木蕻良的这首缅怀萧红的诗,读后令人唏嘘感动,这是一个老人对逝世近半个世纪的妻子的深切怀念和真情流露。

“小小红军”的两个人最终被命运拆散,但他们的作品在文学的长河中却被后人装订在了一起,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谨以此文纪念萧红、萧军,文坛“小小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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