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記憶中的蘭園往事

蘭園往事(一)

作者:華立成


蘭園位於甘肅省政府東南側。唐代建有大佛寺。20世紀二十年代末,馮玉祥國民軍劉鬱芬部,進入蘭州後,開闢為市場。抗戰時期,大佛寺遭到日機炸燬,被夷為平地。之後蘭州市長蔡孟堅將之改建為市民活動場所,取名蘭採園。簡稱蘭園。

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蘭園,可以說是孩子們的樂園,也是市民們休閒娛樂的理想去處。在蘭園南部,建有蘭園體育館,每逢週末,四周的居民就會帶著孩子到體育館內打乒乓球、羽毛球。體育館的南部,則是一仿古大門,紅色,出了大門,在大門東旁左首,立有一通古碑,上刻‘唐大佛寺’字跡。


蘭州,記憶中的蘭園往事

抗戰時期,蘇聯志願航空隊在蘭園打排球


大門西首,有一間不大的鋪面,以出售字畫及練習毛筆字的毛邊紙為主。店主是一位南方人,似乎是獨身,眼神奕奕,非常有神采。店主人喜歡字刻,曾見他手刻有一方玉石青印,書為‘求缺齋’三個字,帶點古意。蘭園體育館的西北緣,為蘭園小學,學校操場面積不是太大,長方形。學校南面牆外為一家機關單位,西面牆外是機關單位的家屬樓。樓不高,只有六七層,紅色。每到週末學校臨放假的前一天,有時可以聽到家屬樓上有人拉奏二胡,胡聲清越,常常引得對面學校的音樂老師駐足聆聽。學校裡曾辦有一所業餘成年大專學校,求學的多為已經上班就業後的年輕人。這家學校的主管人姓王,家住小北街。王主管退休後,閒來無事,故應聘到這裡來發揮餘熱。王主管的書法寫的不錯,存有一支歷史學者剪伯贊贈送的毛筆,曾應蘭園小學校長馬懷訊的恭請,給學校題過‘蘭採園’三個墨筆字。王主管知道蘭州老城區的不少典故。如他曾說,蘭園北邊的紅木二層樓,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是蘭州畫家溫虛舟家的房產。蘭園西側的黃家園,曾是探花黃諫的住宅。20世紀七十年代,家住雁灘的一戶人家,住在了黃家園中部。但女主人經常無緣無故生病。後來偷偷不知從那裡請來一位喇嘛,看後說家中院子裡可能埋有佛像。女主人的丈夫於深夜挖地三尺,果然找到了一尊銅佛,將之無償給予喇嘛,不久後女主人病即全愈。也不知這故事是真是假。

在蘭園裡,還有一位老漢,叫李日新,通渭人。20世紀三四十年代,在馬步芳的部隊當小文書,字寫得中規中矩。五六十年代失業後,曾一度在隍廟靠給人代寫字信維持生計。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後,老人給位於武都路的一家字畫店刻寫蠟紙字畫為生,每天可賺三四十塊錢,生活景況好轉了不少。蘭園裡面故事多,五十年代的時候,有一位姓黃的榆中人,在蘭園打工,手極靈巧,木匠活,泥工活,都做得相當出色,但其人不走正道,喜歡偷盜。被抓進去坐過牢,出獄後喜歡偷盜的毛病依舊不改。不過他有一個兒子,當時只有十來歲,卻善於下象棋,蘭園裡面有不少象棋高手,和他對弈,也是輸多贏少。後來這位黃姓匠人,可能是為了維護兒子的情面,才下決心改掉了偷盜的毛病,也算是走上了正道吧。


蘭州,記憶中的蘭園往事

上世紀五十年代,蘭園舉辦的展覽活動


蘭園裡還有一位東北小夥,家住小西湖,人長得白淨秀氣,喜歡養花。東北小夥的父親是一位醫術頗高的大夫。小夥子剛自東北隨父親來到蘭州時,在金城關十六中就學,上課時老師讓他朗誦課文,小夥的一口東北口音引起全堂學生的鬨笑。這與時下的東北話在網上流行吃香有點不同。後來東北小夥學會了蘭州話,乾脆在家裡也不愛說東北話了。父親為此還無奈的責備他數典忘祖。父親的話顯然有點嚴重,語言畢竟只是交流的工具,講蘭州話,講東北話,區別究竟有多大呢?也許對小夥的父親來講,只是鄉音難忘而已吧。東北小夥有一位忘年交,姓邵,井兒街人,知道不少蘭州發生的市井俚事。如他曾講四十年代在離蘭園不遠的地方,有一對剛結婚的年輕夫婦,晚上離家去萬壽宮路看電影。離開後不料有小偷潛進家中偷東西。正在翻箱搗櫃時,年輕的夫婦卻返回家中。小偷慌亂之中,鑽進了床底下,欲待小夫婦熟睡後再逃出去。但小夫婦新婚燕爾,睡不著,不一會兒,新娘要小解,卻給新郞撒嬌,不願下床,要新郞抱著她,像小孩一樣小解。新郞沒辦法,只能順從新娘的意思,抱著她,讓新娘雙手拿著瓷尿盆小解。藏在床底下的小偷聽到小夫婦這樣的情形,忍不住‘哈’的一聲笑出聲來。驚得新郞雙手一鬆,新娘自然掉下地去,一屁股將瓷尿盆坐了個粉碎。邵師傅講完這個故事後,又要講下一則故事,聽講的一位黃女士卻嫌故事粗俗,打斷了他的講話。黃女士講,她有一個親姐姐,在上世紀三十年代時,嫁給了王洛賓。後來王洛賓入獄,曾在獄中寫有日記。黃女士後來親眼翻看過這本日記,在其中一頁上,王洛賓塗抹去了不少字,下面寫有‘缺難補’三個字,箇中的因緣苦衷,恐怕難以盡述於筆端。人生就是這樣,能夠完全書寫在紙面上,而公之於眾的,畢竟只是浮光掠影的一面;或者是可以用來給世人誇耀的光鮮一面,真正深層的情感經歷和人生困惑,有多少人能夠願意讓世人知曉呢?

黃女士的同事,羅玉琳大姐,也是一位有故事的人。五十年代的時候,她曾經遇過一次險,那是在南關什字附近,她快步路過一條小巷,不料這時恰好有一輛吉普車從小巷中疾速衝出,羅女士情急之下,不知從哪裡來的力量,雙腳使勁一蹬,竟然飛身從車前跳到了車後,安然無恙,躲過一劫。羅大姐有個哥哥,曾是中共地下黨員,五十年代在甘肅一家大報社工作。曾去夾扁溝勞動過。落實政策後,在家寫過一部夾扁溝回憶,筆者有幸親眼拜讀過。記錄詳實,比楊顯惠的那本可能還要真實,給年輕的筆者很大震撼。那時楊顯惠先生的作品還沒有問世,後來筆者曾想要借去複印一本。不知什麼原因,被羅大姐婉轉謝絕了。


蘭州,記憶中的蘭園往事


羅大姐的同事,有一位叫楊紹芬的老師,河北人,老伴是甘肅一家出版社的編輯。楊老師學識淵博,口才極好,曾給同事們講過五六十年代的不少事情。如她曾講,在一所學校,老師們課後閒聊,有一位老師說,以後科技發達,可以發明一個活動電巴掌,在教室裡有那個學生不好好學習,就可以讓電巴掌打這個學生的屁股。這本是同事之間的閒聊笑談,但在當時緊張的風氣之下,卻有人告了這個老師一狀,害得她寫了數次思想檢查。楊老師的同事王葉秋,也是東北人,與扮演過和珅的知名演員王剛是堂兄妹,小時候經常一起玩耍。王葉秋的老伴姓蔡,和王葉秋是表兄妹,老頭雖然年近七旬了,依舊愛看動畫片。尤其是米老鼠和唐老鴉,看了一遍又一遍,樂此不疲。

王老師有一位同事,家住一隻船,姓什麼記不清了,四川人。年輕時獨居,年老後找了一位清潔女工過日子。他年輕的時候,在四川老家求學期間,從學堂到家裡,要走老長老長的山路。一次放學後貪玩,已經黃昏了,才記得回家。走到一處密林旁,忽然一隻老虎竄了出來撲向他。他大喊一聲,驚恐之中,跳到了老虎背上。不論老虎如何狂摔,他都死死抱住虎頭不鬆手。這老虎也怪,隨後徑直跑到了村中,他才被村人解救了下來。他大概走華蓋運,後來在部隊當通訊兵。晚上送信,在回連隊的途中,路經一條僻靜的山路時,有一頭惡狼從身後撲他,已將雙爪搭在他的肩膀上。他身強力壯,反應極快,用雙手牢牢扭住狼的雙爪,頭部頂住狼的下顎,疾步跑回營中,聽到他的呼救聲,一下子衝出來十幾位戰友,見狀後拿繩子將狼嘴紮緊,將他解救了下來。那頭惡狼的命運,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蘭州,記憶中的蘭園往事


四川人年輕時跟隨一位制傘匠人學習過制傘,舊時的人們大都以種地務農為生,相當貧困。如果學到一門手藝,好歹就可以比較輕鬆的過日子,所謂家有萬貫,不如薄技隨身。是那個時代人們普遍的生存觀念。四川人跟隨師父學習了大半年,但製出的雨傘總是質量不好。用上一兩次,傘柄和傘口的榫接處就會脫開,為此沒少挨師傅的罵。後來他留意到,師父每次在給雨傘接榫口時,就會找各種藉口把他打發出門,不讓他看到師父是如何親手給傘柄傘口接榫的。有一天師父又打發他出門給店鋪送貨兼收欠款。他卻多了個心眼,出門後待了一小會兒,估計到師父可能要開始給傘頭接榫時,悄悄返回,在窗下偷看。他看到師父將傘頭的竹接口在爐火上輕輕旋轉烤一圈,竹製傘口會因受熱而脹大,這時就可將本來略粗於傘口的傘柄套進傘口裡面,然後再拿杯中的涼水在榫接處輕輕一澆,傘口這時因受冷而迅速收縮,就會將傘柄牢牢扣緊,再也不會脫開。四川人看後恍然大悟,才知道自己做的傘為什麼經常會脫鉚。因為他每次接榫時,不知道用火將傘口烤一烤,而是將直徑比較細小的傘柄直接套到傘口裡面,如此套接後,傘柄與傘口之間有縫隙,不會太結實,多用幾次自然就會脫開。後來他每次談到這件事時,總感嘆手藝人技能的高下,無非在於這“難得的一竅”。得了這一竅的手藝人,就會比沒得這一竅的同行高那麼一小點點。

四川人給一位叫譚玉辛的同事製作過一把用於觀賞的小竹傘,傘面使用黃顏色的絹帛製成,上面畫有幾幅淡淡的山水畫。精緻玲瓏,令人喜愛。完工後他親自送上門去,譚老師要給他付手工費時,他卻謝絕了。譚玉辛的老伴是有名的畫家,姓魏,以畫荷花而享譽金城。於是譚老師就請老伴給四川人畫了一幅仲夏時節盛開的荷花,四川人看後大喜過望,每次提到這件事時,都會笑的合不攏嘴。這件事被另一位同事毛老師得知後,也請譚老師的老伴給他畫一幅荷花,譚老師面有難色,不過礙於同事的情面還是應承了下來。之後過了很長時間,大約是半年多吧,毛老師才收到了荷花畫,打開一看,畫面之上的荷花,僅僅是用淡墨畫了一枝快要凋零的殘荷,一點精氣神也沒有,不能和四川人手中的仲夏荷花相比。毛老師為此很不高興。也許是出於純粹的巧合吧,毛老師在收到這幅畫的冬天,就因病辭逝了。

(注:該文有虛構成份,人物全為化名,如有雷同,純屬巧合,請勿對號入座)


文: 華立成,蘭州人,業餘地方歷史愛好者。


此稿為華立成專供隴史薈獨家原創文章


蘭州,記憶中的蘭園往事


王文元原創作品

請關注 請轉發

版權已保護,轉載微我, 以免誤傷,盜用必究!


資料圖片來自網絡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