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90年代的中国电影，创作涌现出一系列与传统戏曲有关的作品，透过戏苑百态关照现实人生。电影《霸王别姬》就是关于梨园梦想的代表作。电影主人公程蝶衣为戏痴狂，穷其一生欣然甚至狂热地沉醉于他的女性身份中，用她的一生诠释了一个悲壮的女性角色——虞姬，也用他与现实格格不入的行为，书写了自己执着而惨烈的粉墨人生。
看完电影《霸王别姬》之后，把原著小说再看一遍，感觉电影跟小说在一些情感上有差别，可能是电影时长限制的原因，有很多小说里段小楼对程蝶衣的照顾和感情没有刻画出来，还有菊仙对程蝶衣的芥蒂，但电影把菊仙刻画的更人性化了，把段小楼有点黑化。比如按照小说里的话，当程蝶衣问段小楼去哪里？他肯定不会回答："和你有什么关系"，而且小说里的段小楼是记得那把剑的。
但总的看，电影程蝶衣的刻画更加入情入理，更加深刻地讲述了程蝶衣"多情总被无情恼"的从狂热到无奈再到绝望的一生。陈凯歌导演曾这样评价程蝶衣：他是一个极端决绝、多情、纯真无畏的人，这样的人物人间哪得几回见呐。
一、"我的柔情你永远不懂"，程蝶衣对段小楼是从依赖、爱恋到绝望
程蝶衣对段小楼的感情，实际上是一种从小时候的依赖，到长大后的占有欲。小时候，段小楼对他的照顾，让他觉得不管世事怎么变，师哥对他是不会变的，这种感觉让他安心，有安全感。长大了，他成角了，他最大的心愿是跟师哥唱一辈子的戏，他希望这一切都不要变，他在师哥的心里还是那个与常人不同的人，他宁愿段小楼天天游离于妓院，也不愿意看他踏踏实实的结婚生子，因为这样，那些女人对师哥不过是暂时的浮云，而"我"才是永远陪在师哥身边的人。
但是菊仙出现了，对程蝶衣来说，她是一个第三者，是夺走师哥的人，她让本来界限模糊的程蝶衣与段小楼，瞬间分开了。程蝶衣是明白的，他结婚了，不再跟自己最亲近了，那些体己话也不会再给自己说了，他们不再是"一家人"了，以后只有他家和我了。所以他选择退出唱独角戏，宁愿直接分开，也不愿意看着他们之间的感情一步一步冷淡。
印象最深的是，小说里程蝶衣说一句话说了三次：我多么希望能当一次虞姬！他因为段小楼吃醋，因为段小楼豁出去做袁四爷的"知己"，因为段小楼堕落吸毒，那又怎么样，这些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举动，都是他一个人情感上的独角戏。
程蝶衣只迷恋于自己舞台，却对一切世间的事情无感，不然段小楼也不会对他说"你也不看看这世上的戏都唱到哪一出了"，直到他最后黄钟尽毁，瓦釜齐鸣，烧了戏衣，别了舞台，也别了人世，只把霸王留在心里。
二、"像雾像雨又像风"，段小楼对程蝶衣是从兄弟、亲人到"背叛"
段小楼对程蝶衣的感情，不敢说一定是爱情，但是可以说他们的感情不仅仅是兄弟情，肯定有"越界"，不然以程蝶衣的敏感，难道看不出来吗？试想，如果段小楼一直是这样的态度，一度伤害程蝶衣，那么程蝶衣对他依赖的情感早就淡了，他们一直纠缠那么久，不是因为程蝶衣太痴，而是因为段小楼对他那么照顾，一直给了他希望，让他觉得段小楼对他是和常人不同的。
其实他们本身的感情就是模糊的，没有界限，直到菊仙出现。怎么证明这点：在程蝶衣第一次去袁四爷家赴约时，程蝶衣说是为了报复那个男人的背叛，而程蝶衣的扮演者张国荣自己的解读是：他是豁出去了。如果段小楼对程蝶衣的感情一直这是在师兄弟的界限里，程蝶衣又为什么解读为背叛，最多就是痛苦难过压抑罢了。
所以段小楼对程蝶衣的感情是超过兄弟，超过朋友，超过亲人的感情的，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情，或者是察觉了但是潜意识里不肯承认。
三、"你为何闯进我的世界"，程蝶衣对菊仙是从羡慕、嫉妒到敌意
程蝶衣对菊仙最初是羡慕的，羡慕她光明正大的穿上喜服，羡慕她可以为段小楼怀孕流产，甚至羡慕她可以名正言顺的为段小楼自杀，而他不过是他戏里的虞姬罢了，戏外，他们隔着菊仙，隔着世俗。菊仙对蝶衣是有芥蒂的，特别在刚开始的时候，她看到了段小楼对程蝶衣的不一样，程蝶衣对段小楼更是不用说了，心细敏感如她，怎么会不懂。
特别在程蝶衣次次向她"炫耀"他和师兄的小时候时，又怎么会不感到愤怒。但是，最后她还是理解了程蝶衣，理解了程蝶衣对段小楼的感情，甚至理解程蝶衣这个人。程蝶衣戒赌那里就是她对程蝶衣情感变化的转折点，所以她才会把那把剑从火里拿出来，她后来是真的心疼程蝶衣。
但是，菊仙对程蝶衣的所有好意，在程蝶衣看来不过是怜悯甚至示威，所以他一直对菊仙充满恶意，可他知道其实自己才是最可悲的一个。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程蝶衣的人生悲剧正在于为戏痴狂而"人戏不分"。这与他的出身有着很大关系，他是妓女的儿子，在青楼中长大，对男女关系的痛恨，让他怀抱霸王和虞姬从一而终的梦想。长大后，戏班中的封闭世界，又让他不懂得人情世故、随波逐流，从忍受断指之痛后不断遭受毒打也不愿放弃自己的性别认同，到为了忠于霸王宁愿逃跑之后又回到戏班接受更为残酷的惩罚，到最后他竟始终无法从他饰演的角色中剥离出来。
这就注定了他的悲剧命运，注定了他与世俗世界的对峙状态，注定了他将保持一直抗争不肯屈服的本色，也注定了他的命运将是饱受磨难的"粉墨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