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絮成災,是樹之過還是人的錯?

北有楊柳,南有梧桐。

被飛絮所困的城市們,最近日子都不太好過。

微博上有個關於“柳絮到底有多煩”的話題,目前閱讀量已經超過3.7億。

點進去感受一波被飛絮支配的恐懼↓↓↓

除了症狀最明顯的北京,天津、鄭州、濟南等多個北方城市同樣是楊柳絮漫天飛。

而在南方城市上海、南京等,梧桐絮的影響也不小,有熱心網友提醒,木棉絮也在來的路上……

從何時起,飛絮成了城市的季節性通病?當綠化樹種的選擇已經對市民生活產生如此大的影響,在“更快”增綠之餘,我們的城市怎麼才能變得“更好”?

是時候認真談談“科學種樹”這件事了,講究和考驗,都不少。

“快速見效”的煩惱

謝霆鋒微博吐槽北京柳絮

滿城飛絮,數北京最引人關注。

從事園林養護工程多年的梁豔波告訴城叔,十多年前剛來北京時,春天常常會遇到沙塵天氣,如今,大家的感嘆詞已經從“沙塵又來了”變為“飛絮又來了”。

北京的飛絮,主要指楊絮和柳絮,出自楊樹、柳樹的雌株(以下統稱楊柳樹)。

據統計,北京建成區內有200萬株楊柳樹雌株,佔園林綠化喬木總量的5.4%;截至2018年底,五環內有楊柳雌株28.4萬株,其中以朝陽區數量最多,有10.7萬株。

這些雌株楊柳大部分栽植於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現在正值壯年期,也就是飛絮最厲害的年齡段。量太大,被認為是飛絮難治的重要原因,也是如今的煩惱根源。

業內普遍的觀點是,飛絮本身不構成問題,但集中、過量就會成災,濃度過高必然影響人們的日常生活。

北京市園林綠化局則表示,將通過合理控制,讓楊柳飛絮不影響市民的正常生活、不對敏感人群造成困擾,到2020年得到明顯改善,實現“有絮不成災”。

北京為什麼要種這麼多楊柳樹?這和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防治沙塵、綠化國土有關。

1971年至1978年,北京平均每年大風日數和揚塵日數,分別為36天和20天;

1977年,在肯尼亞首都內羅畢召開的世界沙漠化會議,把北京列入沙漠化邊緣城市;

1979年3月3日,新華社發表《風沙緊逼北京城》一文,發出了綠化以首都為中心的北國城鄉的警示……

可以說,當時的荒漠化有多嚴重,對快速綠化的需求就有多迫切。

至於為何選擇楊柳作為北方綠化的主力?國務院參事、原北京市園林局副局長劉秀晨此前在接受採訪時表示,

新中國成立之初,百廢待興,國家沒有太多的財力應用於景觀綠化。楊樹因為易成活、生長速度快、養護成本低,在北方大量應用。

“說實在話,當時園林綠化工作者更多的是考慮怎麼讓北京儘快地綠起來,沒有特別在意飛絮的問題。”劉秀晨說。

換個品種行不行?

圖據微博

基於能夠“快速見效”的生物特性,即便進入21世紀,“不辨雌雄”的楊柳仍被大量種植,作為行道樹存在。

一位從事多年園林工作的人士指出,2004年啟動的“國家森林城市”建設活動對城市的綠量(單位面積的植物數量)有指標要求,一些城市為了“創森”,希望快速成林,所以大量種植了楊柳。雖然飛絮問題不如北京明顯,但在特定的路段還是可以看到大量飛絮。

一位銷售綠化苗木的供應商也表示,用於市政綠化工程的樹種特性主要為一兩年能夠成形(有遮陰效果)。

“需求量一般比較大,只要看看規格大小、有沒有病蟲害,不會去關心是雌株還是雄株’。”

隨著隱藏後果顯現,治理必須跟上——楊柳的生態價值不可否認,一刀切地全砍掉也不科學,北京的辦法主要是“減存量、控增量”,治標+治本同步進行,北京市園林綠化局明確表示,今後在各項園林綠化建設中嚴禁使用楊柳樹雌株。

眼下,梁豔波的團隊正在為北京順義區的楊柳雌株打抑花針(“抑花一號”),為改善明年的飛絮狀況而努力,“五月上旬要完工,目前已經處理了9萬多株。”

他告訴城叔,“抑花一號”是目前最管用的藥劑,一棵胸徑30公分左右的樹,大概需要打孔3~4個孔,每個孔需要注射15次左右,每針是2ml藥劑。“費用大概60~70元一株,根據樹杆胸徑和樹冠大小再適當加大用藥。”他說。

以此計算,60元*9萬株,飛絮治理又是一大筆費用。鼻炎患者發自靈魂的拷問:究竟有沒有一種“完美的樹”,既能滿足行道樹的功能,又不造成對人的困擾?

“在城市裡種的樹,首先必須能夠適應城市的特殊環境,因為城市環境和自然界環境差別很大,不是什麼樹都能活。”

華中農業大學園藝林學學院教授、國際生物多樣性計劃中國國家委員會科學委員會委員包滿珠向城叔表示,“作為行道樹,還必須滿足樹冠比較大、遮陰效果好,抗汙染、耐修剪等要求。”

在他看來,儘管懸鈴木(注:我國主要種植的是二球懸鈴木,又稱英國梧桐)存在飛毛、落果等缺點,但其完全符合上述要求,“具有不可替代性”,而包滿珠過去26年來一直在做的研究,正是懸鈴木的遺傳改良,“通過細胞工程的方式,讓它少毛、少果,甚至無毛、無果。”

綠化也需精細化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 張建 攝影

或許隨著技術進步,楊柳樹將來也可以像“無籽西瓜”般存在。而當前城市亟需的是,轉變過去那種粗放式的綠化方式,用更加精細化的辦法,建設人居環境。

細到什麼程度?舉個例子↓↓↓

不久前北京市園林綠化局發佈了一則關於確定《北京市主要林木目錄》的公告,其中明確新增刺柏屬(含圓柏屬)、青檀等8種植物為北京市主要林木,引發不少市民對花粉過敏的擔心,學者和醫生紛紛建議考慮替代或減少種植。

北京大學景觀設計學研究院副院長李迪華認為,植樹綠化是為了提高居住體驗和生活環境,既然對圓柏過敏的人群數量不少,就應該將此樹種逐漸移出綠化林木目錄,選擇其他樹種替代。

北京協和醫院變態反應科知名專家尹佳也公開發文稱,圓柏是目前北京地區三至四月上旬過敏性鼻炎和結膜炎最主要的原因。柏樹生長到一定年限後開花,花粉量很大。因雄樹產花粉,建議多種雌樹,少種雄樹。

城市種樹是一門很細的學問,種什麼,按什麼比例種植,存在哪些潛在風險,都得講究。比如當前這場困擾多個城市的飛絮,就暴露出城市樹種多樣化不足的問題。

應該怎麼選?如何體現科學性?

成都市綠化管理處副主任祝小東認為,城市“種樹”的原則一般包括四個方面:

首先要滿足功能需求,比如行道樹要有遮陰效果,根據造景需求,區分“觀花”“觀果”還是“賞葉”,進行綜合選擇;

其實要講究適地適樹,由於水土條件差異,城西長得好的樹種到了城東不一定能活;

再者,還要體現美學價值,處理好空間關係,避免因過密種植導致大家都變成“殘廢”;

同時,還要有文化價值,體現地域特色。

“1997年剛畢業入行的時候,想的是怎麼讓城市‘綠起來’,先解決‘有沒有’的事”,祝小東告訴城叔,“現在應該好好想想如何‘美起來’了。”

具體怎麼“美”?從成都來講,2017年發佈了《成都市城市道路綠化建設導則》,對道路綠地怎麼建、怎麼管、種什麼、怎麼種、怎麼養都給出了明確的指導標準。

用祝小東的話說,這樣的導則不是每個城市都有,“管得細的才有”。

有了導則,更關鍵的是如何落到實處。城叔注意到,上海、杭州等地專門成立了針對城市綠化工程的“質量監督站”,從設計、施工到後期養護都會進行監督把關。而目前,建立保障機制的城市還是少數。

就在日前,中紀委網站刊發了題為《城市綠化,莫讓“綠色”蒙塵》的調查稿,直指城市綠化中存在貪大求洋、盲目跟風、“高價買綠”等奢靡之風和形式主義跡象。

當中提到,除“南橘北枳”、存活率低下以及重複建設、浪費資金資源外,以“大樹進城”為代表的大樹移植還對城鄉生態環境、文化傳承等帶來嚴重影響。

天下大事必作於細,細微之處見真章。在城市“更快”變得“更綠”之後,是時候變得“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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