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空無一人的面試等候大廳，作為當天最後一個參加終面的人，我向工作人員揮手示意，一來，我終於可以回去了，而他們也可以收攤了。
這是去年五月，我參加華為暑期實習招聘會的場景。
暑期實習作為正式校招的前站，既為秋招提供了託底的保障，同時也使得每年大廠的秋招變得異常殘酷。在很多第二年就要畢業的學生看來，似乎如果你沒有找到一個大廠的暑期實習，就等同於失去了百分之九十進入這個大廠的機會。
那段時間我既幸運也不夠幸運，幸運的是，出於學歷和學校的加分，使得我在很多大廠崗位的投遞過程中可以輕鬆過關並收到筆試或面試通知。而不幸的是，一來我沒有什麼工作經驗，其次，我的專業使得我在筆試過程中絲毫沒有競爭力。
我記得我在投遞網易遊戲時，我設計了一個異常具有社會學思維的遊戲背景，但最終因為不夠具有遊戲性而慘遭淘汰。
所以，當我收到華為的面試通知時，我既激動又緊張。
那個時候，我還沒有想好以後要去幹什麼。
我投的是華為大學的學習與教育專員，本來以為這個崗位不過是類似於人力資源培訓的無聊工作，到了面試現場交流後才知道，這崗位不僅可以接觸行業大佬，僅僅在實習期還能獲取豐厚的報酬。
“總之，可以讓你在實習期就能積累第一桶金。”現場負責人滿懷期待地告訴我。
基於此，我到了面試當天才忽然有了要去華為工作的幹勁。
面試地點在北京文津國際酒店。
不同於我之前去的幾家面試，這次面試大廳坐滿了人，大廳內外擺滿了各種餅乾、蛋糕和飲品，我當時覺得挺有趣：華為果然財大氣粗嘛！一問才知道，這裡有的人已經等面六個小時了。
我的第一場面試是無領導小組討論。我們十幾個人被分成了兩組，面對面坐成兩排，首先是依次自我介紹。我坐在第一位，因而當仁不讓地被迫成了第一個發言的人，我時常在自我介紹時感到緊張，當一個認識了自己已經24年的人介紹自己的時候，你會發現他什麼都說不到點子上。
我做自我介紹的時候發現了一個細節，我剛一說話，他們就立刻低頭拿筆開始記錄，自我之後，每一個人做自我介紹的時候，大家也都會記錄他的名字、學校、專業和興趣。我因為坐在第一位，就在面試老師的旁邊，出於不好意思，我也開始了這一無聊的工作。
介紹完之後，面試給出了討論的問題：
如果你要去西天取經，可以帶以下八個人去：李逵，孔子，瓦特，林黛玉，鄭和，武則天，牛頓，李白。每個人獨立思考後，整個小組自由討論，把這八個人按照我們想帶的意願從強到弱排個序，並在討論時形成一個決議，即對問題達成一致共識。
這是一個老掉牙的問題。
於是乎，兩組人展開了熱烈的討論。大體來說，這個問題的分析路徑是這樣的：
西天取經需要的員工要有起到如下職能作用的角色。
1、有斬妖除魔能力的打手；
2、意志堅定凝聚人心的統帥；
3、具備文化素質和技術能力的人才；
4、豐富取經路上的娛樂文化生活。
因此，李逵被劃成了打手；武則天、鄭和被劃成了統帥；牛頓、瓦特、孔子是具備文化素質和技術的人才；而李白、林黛玉則充滿了詩情畫意。
我在一邊聽著大家的討論，在當時我思考的問題是：
我們到底討論的是一般意義上的人物，還是歷史實際中的人物呢？一想到這個問題，我不自覺地笑了出來。這種想法過於愚蠢，因為我們不是在探討學術問題，而是在提供一個解決方案。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了意見：
“鄭和有下西洋的經歷，但是西天取經走的是陸路，鄭和的航海經驗沒有用啊，應該選武則天來統帥。”
“武則天脾氣太差，可能管理不好隊伍！”
“李逵肯定需要啊，這裡面就他能打。”
“你這說的不對，鄭和也會武功！李逵脾氣不好，容易衝動，與其讓他做打手，還不如讓鄭和。”
“那不管怎麼說，孔子、李白、林黛玉都是不太重要的。”
“我給大家提供一個信息啊，就是李白呢，出生在碎葉城，碎葉城就是在現在新疆的那個區域，你往西走，你肯定得帶一個當地人啊，所以李白重要。”
“那孔子也重要啊，一個企業最重要的是什麼，是文化啊，你沒有文化，就沒有智慧。”
“一個企業最重要的是什麼？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那瓦特應該是最重要的。”
“我覺得牛頓的貢獻比瓦特大。”
“可是牛頓是理論物理學家，他不解決具體技術的問題。”
“我還是覺得武則天不適合當統帥，你讓一個女人去領導西天取經，那不符合基本條件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在還剩一分鐘時，所有人都忽然變得不爭了，而是十分妥協地迅速達成一致。
第一組的發言人是個天津姑娘，她首先感謝了隊員和評審，可惜她在這方面花了太多時間，以至於最後也沒有把這個順序弄清楚。
我們這組的發言人是個湖北姑娘，語言能力很棒，幾乎即興地把整個思考過程都詳細地說了出來。
接下來由評委提問我們這些組員的意見。我身邊的一個男生被叫了起來。
“你同意你們組長的說法麼？”
“同意。”
“那你在討論過程中有與這個最後排序不同的想法麼？”
“沒有。”
“你對面的女孩叫什麼名字？”
“......”
緊接著，又問了我對面那個畢業於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的男生。
“你你在討論過程中有與這個最後排序不同的想法麼？”
“我覺得武則天還是應該比鄭和更重要，並且是整個團隊中最重要的人。”
“為什麼？”
“因為一個企業的發展更重要的還是要看領導者，而武則天是皇帝，因此她的管理經驗要遠勝過其他人。”
面試官點了點頭，繼而又問了我。
“你有什麼看法麼？”
我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看法，要說看法，我對無領導小組討論這一形式本身就有著很多不滿的看法，可我知道我不能說，我要是這樣來一句，要麼會覺得我有問題，要麼會覺得我的大腦有問題。
“我覺得，有一個問題大家可能討論的時候有些偏移了。那就是我們是組織一個團隊去西天取經，那麼，我們是公司麼？好像因為我們今天是參加一個公司面試，我們就想當然地把這個問題和公司管理聯繫到了一起，雖然這樣想也沒錯，但我總覺得怪怪的。”
“嗯嗯，還有呢？”
“還有就是，我不太同意對面男生的看法，因為是我帶這幫人去西天取經，那麼我就是管理者本身了，所以為什麼要在管理者是誰這個問題上糾結呢？”
面試官點了點頭，繼而又問了我們組長。
“你覺得你們組那三個人應該被淘汰呢？”
組長毫不猶豫地說了三個人的名字，幸而這裡面沒有我。
之後面試官又問了對面的組長。第一組組長因為自己沒有說完敘述的內容而自責，故而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三位面試官互相示意，然後我們十幾個人被要求先出去等待最終結果。
等到大家出去後，緊繃了一個半小時的競聘者都紛紛開始互相交流，有的人覺得自己在剛剛的無領導小組討論中似乎沒有發揮任何作用，有的擔心自己剛剛是否說錯了話，而有的則開始了全面覆盤過程。
最後的結果出來了，那個叫不出對面女生名字的男生被淘汰了；第一組的組長被淘汰了，第二組長說的需要淘汰的三個人也被淘汰了。
之後我們又進入了漫長的等待過程，第二輪是HR的面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