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這個問題,顯然是受了宮鬥戲、宅鬥戲的影響:幾個女人爭奪一個丈夫,彼此之間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其實,在古代大家族中,妻妾相爭的事例並不普遍,因為地位相差太遠,而各自的訴求又不相同。
在妻的面前,妾的地位很低,與奴僕無異。平兒如何侍候王熙鳳就不用說了,就是賈政召見寶玉那回,金釧兒彩霞都坐在屋外廊下,卻是趙姨娘給寶玉掀簾子,可見一斑。
如果妻子特別吃醋,像王熙鳳、夏金桂一樣,也比較容易起紛爭。但是王夫人不然。鳳姐寶玉被魔魘,“到夜晚間,那些婆娘媳婦丫頭們都不敢上前。因此把他二人都抬到王夫人的上房內”。寶玉是兒子,王熙鳳可是侄媳婦啊。雖然事出緊急,讓侄媳婦睡在叔公公的房裡,這是什麼禮儀?
唯一的解釋,就是“王夫人的上房”並不是賈政的上房,也就是說,夫妻倆分居已久,並且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公開秘密了。賈政也來王夫人的房間,只是商量家務,只有“公事”,而無“私情”了。
賈政的“私情”,全部集中在趙姨娘身上。這固然寵得趙姨娘“上頭上臉”,但無論如何,趙姨娘根本不敢、也不可能有妄想,試圖取王夫人而代之。侍妾扶正,只有賈雨村那樣的暴發戶才有。
從根源上說,趙姨娘與王夫人本人之間,並沒有矛盾。你要的是面子,是正妻的地位,是太太的身份;我要的是“裡子”,是男人的情愛,是丈夫的寵愛。求仁得仁。
之所以有矛盾,完全是因為兒子。賈環是庶子,但是在公開場合,誰也不能不承認,庶子也享受著“主子”的權利。探春不是說過嗎:“也不但襲人,將來環兒收了外頭的,自然也是同襲人一樣”,認為賈環將來的侍妾,與寶玉的侍妾地位一樣。
如果說探春的話,還有替同母弟弟爭取權益的成分,那麼再看看賈政是怎麼說的:“我已經看中了兩個丫頭,一個與寶玉,一個給環兒”。他不肯把彩霞給賈環做妾,推辭是“已經看中了兩個丫頭”。賈環比寶玉小好多,但賈政在選妾的時候同樣對待,既沒有歧視他庶子的身份,也不因年紀小而遲緩,難怪趙姨娘馬上就接受了這安排,再不要求彩霞了。
別說賈政與探春,就是矛盾最尖銳的王熙鳳,也不能否認賈環的主子身份:“他現是主子,不好了,橫豎有教導他的人,與你什麼相干”,在貶低趙姨娘的同時,確認了賈環的高貴。
嫡子庶子的區別,並不像宮鬥戲裡表現得那樣嚴重。但是在事實上,寶玉有賈母與王夫人寵愛,有王熙鳳明裡暗裡的偏心照顧,生活待遇、家庭地位都是賈環望塵莫及的。這才是趙姨娘最不甘心的地方!
趙娘娘是“愚妾”,她的確有點愚蠢,可不是全蠢。至少在自己的訴求是什麼,自己的仇人是誰,如何才能實現自己的抱負方面,她是心裡有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