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慶雲 | 呼吸之間,無聲除疾

李慶雲 | 呼吸之間,無聲除疾

七 六 九

這是一次曠日持久的

尋醫之旅

曄問

問尊嚴,問名聲

問靈魂,問態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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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慶雲

呼吸之間,無聲除疾

李慶雲 | 呼吸之間,無聲除疾

人 物 介 紹

李慶雲 | 呼吸之間,無聲除疾

李慶雲,醫學博士,主任醫師,博士生導師及博士後導師。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瑞金醫院呼吸與危重症醫學科副主任,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呼吸病研究所副所長。他還是上海市黃浦區第二屆人民代表大會代表;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中青年知識分子聯誼會副會長。兼任中國醫師協會睡眠醫學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國睡眠研究會理事長,睡眠呼吸障礙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國老年醫學會睡眠醫學分會副會長,中國老年醫學會呼吸分會睡眠呼吸障礙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上海康復醫學會呼吸康復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華醫學會呼吸分會睡眠學組副組長,上海醫學會呼吸分會委員,睡眠學組組長。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高級訪問學者。

主持或參與完成科技部“十一五,十三五”規劃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以及上海市科委資助的多項課題研究。發表學術論文200餘篇。主編參編學術專著20餘部。在推動我國睡眠醫學特別是睡眠呼吸醫學的進步做出了貢獻。曾獲上海市科技進步獎,上海醫學科技獎及上海康復醫學科技獎等。2018年獲第二屆“國之名醫.優秀風範”稱號。2020年作為上海市第三批援鄂醫療隊醫療組長赴武漢抗擊新冠疫情,奮戰一線近2月,獲全國衛生健康系統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先進個人,上海市傑出專科醫師獎,及上海交通大學校長獎勵特別獎等。

李慶雲 | 呼吸之間,無聲除疾

1 良醫無聲除疾

作為瑞金醫院一位讚譽滿身的專家,李慶雲的辦公室裡除了資料,最多的可能就是錦旗:大紅的底,燦金的字,每一面錦旗都有一段故事。

在這些安靜綻放的讚美中,有一面錦旗尤為特別,上書:“良醫有情解病,神術無聲除疾”。

當年送錦旗的是位30出頭的青年患者,公務員的美好前程剛剛開始,卻發現腹部逐漸鼓凸,腿部腫脹,並查出有“多漿膜腔積液”。為此患者奔波多家醫院,一項一項檢查做下來,也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直到轉進了瑞金醫院呼吸與危重症醫學科的病房,事情才有了眉目。

看過患者,李慶雲即有了初步判斷,於是提出一個新的檢查。心超結果一出,更肯定了診斷:左右心室增大,肺動脈壓力高,這正是因為肥胖,長期夜間低氧造成。是呼吸的問題!當天下午,李慶雲即告知了患者家屬治療方法,不到一週,症狀就緩解很多,一個月後,肺動脈壓力降低,心臟功能恢復,能正常上班了,第二個月隨訪,肺動脈壓力正常。

重歸生活讓患者激動萬分,贈予李慶雲一面錦旗,患者說,在外面聽了多種解釋,醫學術語聽了個遍,病情仍雲遮霧繞;而您一句關鍵判斷立竿見影,實屬“良醫無聲除疾”。

這幾個字敲在李慶雲心上,讓他為之一顫:多年來他總要求自己一語中的,切實幫助患者解決問題,如今患者的肯定與他的追求不謀而合:早在實習時,他就親眼見證帶教老師簡單分析,接下來藥到病除——好醫生就是要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精準施治,無聲除疾。

一呼一吸,萬千世界。

呼吸這門學問,深邃,繁雜,又舉足輕重:無數看似無關的疾病,最終都與呼吸牽連。

李慶雲決意從事呼吸科的那天,同僚不解他的選擇:都說“太醫不看喘,看喘丟了臉”,男同學多選外科、心血管,你為何偏偏要和呼吸科較勁?李慶雲說,“大家都去這些專業,呼吸科不就更需要我了?”都說呼吸難,而他深知,難的事才更需要有人去做。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從醫30多年來,李慶雲憑著責任心和毅力,著手創新,銳意進取,啃下了不少難啃的“硬骨頭”。

其中就有31歲的小王。兩年前的夜裡,他突發“怪病”:在睡眠中突發昏迷、抽搐,出現了急性的高二氧化碳昏迷。在當地醫院實施搶救後,緊急行氣管切開術呼吸機輔助呼吸,然而,痛苦卻沒有結束:“怪病”白天並不發作,一到夜間入睡,二氧化碳水平就會升高,必須依賴氣管套管上接著的有創呼吸機治療。難道,此後餘生,只能留在醫院?患者一家自此開始了7個多月的求醫問藥,輾轉數家醫院,卻沒有一家敢拔掉他身上的“管子”。就在全家人心灰意冷之際,是瑞金醫院給了他們新的希望。

李慶雲會診後,經過大量的資料查閱和嚴謹檢查,判斷這是一種罕見的睡眠期肺泡低通氣症。這下他心裡有底了,用厚實的手掌拍了拍小王:“放心,管子一定給你拔掉!”

李慶雲和團隊為患者量身制定了“分步拔管”的策略:先將有創套管由較粗的7.5號管分3次逐步換成6.0號管,以降低患者上氣道的通氣阻力,再堵管行夜間經口鼻面罩的無創通氣。隨後實施睡眠呼吸監測下的壓力滴定,並逐步過度為無創通氣支持——小王的套管由此順利拔除。期間李慶雲團隊觀察到,小王在前半夜和後半夜所需的無創通氣壓力並不一樣,為了避免夜間需人反覆調整呼吸機壓力,李慶雲採用了可變的容量保證壓力支持模式,解決了拔管後患者的一大難題。

之後小王終於可以脫下“管子”,回到了夢寐以求的家庭和工作崗位,他對李慶雲的感激和牽掛之情溢於言表。

而今年新冠疫情爆發時,小王從電視中的奔赴武漢抗疫一線隊伍中,看到了李慶雲熟悉的身影,他和家人不禁哽咽了,“他就是那樣有擔當的人!而且一定能救很多人!”

2

武漢戰疫

勇敢,智慧、責任,擔當。

這八個字,正是李慶雲在武漢時一直激勵自己和戰友的。

確實如小王所想,李慶雲得知疫情嚴峻後,果斷放棄了回鄉為父親祝壽的計劃,轉而馳援武漢。他在武漢市第三人民醫院“戰疫”期間,作為醫療組組長,帶領醫療團隊負責武漢三院兩個普通病區和一個重症監護病房共140多張病床,扛下了醫院80%以上的重症和危重症患者的救治任務。

李慶雲趕到武漢時,正趕上“應收盡收”,初來乍到就要一下子接受幾百個病人,這讓醫務人員們的壓力非常大,也遇到了不少難題。首先面對人員分配,李慶雲頂住壓力,理清思路,做好職責分配,幫助大家迅速展開救治工作。接著就是治療方案。一開始的方案大家各有想法,難以統一,然而時間緊迫,作為醫療組長的李慶雲當機立斷:高效地定下第一階段方案,為救治工作的有序開展奠定了基礎,在隨後的55天裡,共制定了4套方案,根據不同階段進行調整,保證最大程度上幫助病人。

當時,在微博上有一封流傳很廣的武漢三院黃波醫生的長信,說的就是李慶雲和他的“戰友們”:“連日來,老師們常常連續奮戰,每日從早到晚忙著分析病情、查房會診、提供診療指導、院感及質控培訓、心理疏導……常常午飯也沒有時間吃一口。”令黃波尤為動容的是,有一次李慶雲到13點40分還在給醫生們做醫療指導,顧不上吃飯,黃波醫生把早已冷卻的盒飯熱了又熱,多次強勸,才被迫坐下來扒了幾口飯……但由於時間緊迫,飯還沒吃到一半就急匆匆趕去開疫情防控會……

李慶雲在武漢的55天裡,整日在病房和例會中馬不停蹄。他每天都在忙碌中強打精神,把困難默默挺過去,用寬厚的身軀作為更多人的依靠,他的防護服上最常見的兩個字是“戰勝”,這兩個字意味深長……事後有人問他,在一線支援,是否害怕過?他坦言,不怕疾病,只擔心自己累倒了,要是累倒了,如何放心得下自己的病人,如何放心得下醫療隊和三院交給的工作。

很多初出茅廬的年輕醫務工作者,人生第一次面對如此之高負荷、高壓力,在忙碌繁雜的工作中,在4小時輪換、沒有完整的休息日中,面臨情緒崩潰。而李慶雲總是用幽默的語言,沉穩的語調鼓勵他們,讓他們走出情緒困境,重拾樂觀,於是他成了年輕人心中的“李爹爹”。

那段時間,李慶雲還鼓勵在家裡上課的研究生們為抗擊疫情貢獻力量。他總結了工作中遇到的問題,並和團隊共同研究創新,在疫情期間設計並申報了兩項專利:能有效避免飛沫傳播、且可局部照明的咽拭子;和一種能定量分析氣溶膠的傳播軌跡、傳播範圍和滯空時間的可視化系統。

李慶雲 | 呼吸之間,無聲除疾

3

從使用工具到創造工具

科研和創新工作,李慶雲在武漢時也沒有放下,在平時更是重視。

他認為,作為一位醫生,若只能使用工具,成績就止步於此,但若能製造工具,就能為疾病治療帶來突破。“什麼叫使用工具?就是書上怎麼說你怎麼做。製造工具,則是你總結經驗,以文章或者以其他形式傳播出去,產生更大的影響。”

就他現在研究的睡眠呼吸障礙領域而言,瑞金醫院睡眠呼吸疾病診療中心這塊牌子能夠打出去,少不了持之以恆的毅力和創新。

瑞金醫院睡眠呼吸疾病診療中心,是我國開展睡眠呼吸障礙臨床和基礎研究的單位之一,在2001年出了一本總結性的小冊子《瑞金呼吸睡眠研究十八年》後,李慶雲發現,和臨床上病人不斷增長的實際情況相比,中心的研究還需要加速腳步。

2003年,與導師黃紹光老師一起,李慶雲牽頭國內最大樣本的流行病學研究,填補了國內的數據空白。在睡眠呼吸障礙的臨床規範化診療,睡眠呼吸暫停發病機制,靶器官損傷研究等方面均起到引領作用。

近5年來,他帶領團隊開展了睡眠期二氧化碳的監測,PSG同步二氧化碳監測,同步血壓監測等新工作,並關注COPD(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合併OSAHS(阻塞性睡眠呼吸暫停低通氣綜合徵)的診治等工作,對無創通氣的個體化治療策略的規範化實施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在國內重點推廣“睡眠呼吸暫停診治的多學科策略”、“全面認識睡眠呼吸障礙疾病譜”,“OSA與呼吸疾病關聯”、“呼吸中樞調控”以及“OSAHS臨床亞型”等新理念,探索OSA生物學標誌物、OSA發病機制、血管損傷機制及癌症關係的基礎研究。

睡眠呼吸障礙這樣的疾病,在國內並不為平常人,甚至一些醫務人員所熟知,但長期從事相關研究的李慶雲,對它的重要性再瞭解不過。

“為什麼有的肥胖病人容易發生圍手術期安全問題?這和肥胖導致的二氧化碳瀦留有關;很多患者初期的呼吸問題只表現在晚上,而白天正常,因此需要積極篩查。”

阻塞性睡眠呼吸暫停低通氣綜合徵(OSAHS),表現為睡眠期上氣道部分或完全阻塞而致呼吸暫停或低通氣,成人患病率男性4%,女性2%。由於反覆發生的低氧血癥/高碳酸血癥、交感神經興奮及睡眠片段化,可導致日間嗜睡和認知功能障礙,以及高血壓、冠心病、心力衰竭、糖尿病和腦血管疾病等併發症及交通事故,甚至夜間猝死;此外,近年研究發現OSAHS與癌症相關。

進入新世紀,肥胖已成為全球性重要健康問題之一,隨著肥胖發病率增長,OSAHS患病率增長問題在我國日益突出。肥胖是OSAHS的重要危險因素,OSAHS又可加重肥胖,二者互為危險因素,若不得到相應治療,則形成惡性循環。因此,二者並存時對人體健康的影響則更為顯著。值得強調的是,肥胖OSAHS患者的圍手術期風險及防範亦越來越受到重視。

對於這個在學界並不算流行的領域,李慶雲這些年從未放棄過堅持和推廣。因為他知道,這種研究是真正能解決患者難題的。在30多年的醫療生涯中,他遇到過那位31歲的小王,在之前的有創呼吸機治療中已經花了近百萬元;莫名胸痛發熱卻險些錯過最佳治療時機的肺栓塞患者,外國人克里斯;還有一些因為貧困放棄治療的患者,如果研究能更邁進一步,如果更多的醫生能對這類疾病清晰認識……如果這些都成真,世界可以變為更美好的樣子。

正因為此,已經走在前列的李慶雲卻總還嫌自己腳步太慢,他恨不得一天有72個小時,可以有更多的時間研究、看診、教學,以及到各地基層科普、義診。他今年已是52歲,但對新鮮事物還是保有純粹的好奇,出去開會,他少不了的就是逛展臺,不久前他發現一臺便攜式的超聲儀器,如獲至寶,想著可以回來用於臨床……

一個呼吸之間,可以做什麼?

也許夠一朵花開,也許夠一隻燕來,也許夠閃電撕開天空,也許夠朝陽穿透天穹。這些李慶雲並不知曉,他知道的是,他要盡力打開暢通的道路,把每一次呼吸都變成拯救。

李慶雲,行走在呼吸之間,對生命力作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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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實錄

唐曄

李主任,您是怎樣走上學醫之路呢?

李慶雲

我是1968年出生的,山西陽泉人。李氏在當地是個大家族,每一代幾乎都有行醫之人。我覺得,學醫能幹成一番事業,都說學醫要吃苦,沒關係,我就是“受苦”的命(笑)。進了山西醫學院臨床醫學系,第一個學期下來,好像很有天賦,那麼厚一摞書,很容易就看懂了,而且還記得住,強化了我學醫的樂趣。那時,醫學院的學風好,晚上八九點去自習都找不到座,大家都在努力學習,自己也不好意思早點回宿舍睡覺。畢業後,我在陽泉市第一人民醫院一干就是6年。

唐曄

您又是怎麼決定來到上海的?

李慶雲

當年陽泉的醫院,沒那麼多資源,圖書館藏書有限,也老舊。由於獲得信息的手段少,臨床水平的提高受到了限制。所以到了第三年,我覺得必須走出來。在內科輪轉的那幾年裡,寫論文的人並不多——我寫了一篇關於氟喹諾酮藥物的綜述,得到了大家的稱讚,對一名小大夫來說,無疑是莫大的鼓勵。

瑞金醫院進修結束後就考研了,導師是瑞金醫院呼吸科黃紹光主任。2001年正式進瑞金醫院。在瑞金醫院這樣的環境下,有如魚得水的感覺,似乎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藉助更多力量實施。瑞金醫院有豐厚的底蘊,是處於國內醫學研究頂端的醫院,令我折服。

唐曄

您當了三十年的呼吸科醫生,您認為,呼吸科醫生應該具有怎樣的素養呢?

李慶雲

首先是一名醫生,然後是內科醫生,第三是呼吸科醫生,亞專科只是一個人更多關注和研究的方向。這是成長的次第,不容忽視,如果你搞亞專科,但其他方面一竅不通,豈不荒唐。我們當年讀書和住院醫師輪轉的時候,都是這麼培養的,很紮實,看問題就不那麼侷限。

上次我去喀什義診,一位女同志舉著一張化驗單過來說“我喘”來求診,我一看臉,刷白,我說你貧血?她說是貧血。我說你子宮肌瘤?她回答是。我問,大夫讓你手術沒有?她說讓手術了,不過自己不願意。你得聽大夫的,我告訴她,是肌瘤導致貧血,貧血導致喘,這並不是呼吸道原因導致的喘。病人的確是來看喘的,但你不僅要了解呼吸道,還要了解什麼原因可能導致呼吸症狀,要知道何出此因。醫生的基礎知識要紮實。

唐曄

睡眠呼吸障礙領域的病人,國內有多少?

李慶雲

去年有個數據,我們國家有6500多萬人受此困擾。2002年,我們在國內率先進行了大樣本的流行病學調查,和九院、六院以及中山等醫院合作,各個區都調查了8000多例,最後拿到6826個有效數據,我閉門苦幹10天后拿出了調研報告,當時調查,上海地區患病率為4.36%。這篇文章發表在2003年,填補了當時我國該領域流行病學的空白,至今的引用次數是459次。

唐曄

您為什麼願意研究這個領域呢?

李慶雲

一方面,睡眠呼吸障礙是呼吸科很重要的疾病。睡不著失眠是神經內科管的,但是睡著了卻沒睡好,這是更大的問題!一夜酣睡,但是早上起來頭痛,為什麼?低氧呀。這就是呼吸問題。而坦率說,很少有人會注意睡著時的健康。其實,一天24個小時,每天要睡8個小時,人的一生1/3時間是在睡眠中度過。然而睡眠是否健康,自己往往並不知道。所以,在邁開腿,管住嘴的情況下,還需要關注睡眠。

我國慢病防控綱要提到,到2025年,與心腦血管疾病、糖尿病、癌症,還有慢性氣道疾病,相關的早死率降低。同時居民的健康責任僅僅提到了低鹽、低脂、運動,戒菸戒酒,沒有提到睡眠。值得注意的是,睡眠呼吸暫停的慢性間歇低氧和片段化睡眠,是上述慢性疾病的源頭疾病,在慢病防控中非常重要。於是,我在2017年提出的“健康睡眠,遠離慢病”被採用為當年世界睡眠日的中國主題。

另一方面,現在研究呼吸生理的人實在太少了。最近我翻譯了一本書,是關於脊椎動物的呼吸生理方面的。這本書關注飛鳥在5000米的高空上可以飛,烏龜在深海里遊,低氧的情況下為什麼還能呼吸?這是我們要知道的,醫學需要開拓一下思路,應該有獨特的思維。我覺得,每一個研究人員,都應該把科技往前推一推,跨領域,重基礎。其實,有些基礎我們還是沒有搞清楚,現在每天好像發展很快似的,但是你要思考,如果這些東西都發展到了一定程度,你還能做什麼?就像現在,假如說抗生素沒有新藥了,怎麼辦?那就要研究宿主因素,看看在宿主方面能做什麼事。

唐曄

對於睡眠呼吸障礙的病人,咱們是怎麼進行治療的?

李慶雲

阻塞性睡眠呼吸暫停的病人,首選的就是無創通氣治療。減重很重要,側臥位休息,戒菸酒,這一點也很重要。很多中青年人醉酒後發生死亡就是這個疾病,得引起足夠的重視。其他辦法還有很多,因人而異,根據不同狀況制定方案。在咱們科,其實還為很多全國各地來的疑難雜症患者解決了問題。

唐曄

對於接收疑難雜症病人,您怎麼看?

李慶雲

還是四點:勇氣,智慧,責任,擔當。敢於接收難治的病人,這叫勇氣。但不能有勇無謀,所以要有智慧。對於病情,需要你馬上反應過來,“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一下說到病人心裡,對疾病和治療的決策力靠的就是有責任心,有擔當,是一個大醫院醫生的氣概。

唐曄

您是博導和博士後導師,您是如何培養學生的?

李慶雲

從實踐到理論,再到實踐——這是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我的學生來實習,第一句話我就問他,什麼是哲學?真正的哲學是什麼?是系統化、理論化的世界觀和方法論。這些搞不清楚,是沒辦法去做事的。

我強調P4醫學模式:預見性(Predictive)、預防性(Preventive)、個體化(Personalized)以及參與性(Participatory)。predictive,預測,病人進診室要預判;預測到有某種可能的話,你要prevent,降低風險的可能,預防風險的發生;personalized個體化,雖然都是同一種病,但因人而異;Participatory,就是要參與,病人、家屬也要參與進來,大家一起對抗疾病。

還有注重細節的3Q,question,三種問句:疑問,設問,反問。問病史、求知的時候,用疑問句;給病人定方案,自問自答的,用設問句;查房的時候,用反問句——我會反問你,你也可以反問我,也可以反問病人。把這三個Q用好,細節就關注到了。

我常常對同學們說,一要尊重病人,尊重生命,要心存敬畏,不能狂妄自大,不能有勇無謀,二是要有所提煉,有所進步,病人從你這裡獲得了參與的方式,你才能和他一起,真正把病看好。

這裡,我還要講一下病危通知書,因為身處臨床一線,發病危通知書是常有的,但是,發病危通知書的作用要明確,一是告知患者的疾病狀態;更為重要的是思考和討論——我們還能為患者做些什麼?下一步努力的方向是什麼?想盡一切辦法去救治病人。所以,醫生要正確認識這張病危通知書,其中飽含對生命的敬畏。

唐曄

說一說您救治過的疑難雜症吧?

李慶雲

有一個急診送來的71歲的老先生,肺癌,腎功能很差,外院已經告病危,——情況很糟糕,透析也不能做。但我還是把他收進來了。我們分析這個病人為什麼會有腎功能不全?仔細分析那張片子,實際上是肺癌轉移到腹腔裡,腹腔增大的淋巴結壓迫了腎動脈。於是我說這個可能有救,經過基因檢查,用了靶向藥物,第三天尿就有了,一週後肌酐下去了,腿不腫了,人站起來了!現在三年過去,病人依舊健在。所以,即使是年齡大的病人,也不要輕言放棄。

還有一個40歲的中年人,也是肺癌,下肢壞疽,顱腦轉移,已被宣佈不治,於是慕名到我院就診,收進病房的時候雙眼凸出,胡言亂語,意識不清。迅速基因檢查發現陽性,靶向藥用上了以後,兩週就醒了。為了避免感染的加重影響整個救治過程,又聯合骨科進行MDT,將壞疽肢體實施截肢手術。這個中年人後來又有質量地生活了近一年,他如願看上了國慶70週年閱兵,後因心臟病突發離開的。他妻子非常感激我們,寫了一份信,信中說,在這一年他很滿足,和父母多了一些成年後的陪伴,也重新認識了自己,沒有遺憾了。其實,每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雖然只幫助他多活了一段時間,但價值無限。

唐曄

如果請您為我們的醫學生講一堂課,您願意上什麼?

李慶雲

想講一講責任,不管未來是否從事醫學專業,對待生命的責任感,應該貫徹始終。

唐曄

很多學生把您當作榜樣,您怎麼看?

李慶雲

我是這麼理解的:第一,每個人身上都有優缺點,大家都是凡人,但三人行必有我師,我也會學習學生身上的優點;第二,當別人尊重你的時候,你要對得起這種尊重,尊重是相互的。坦率說,我並不希望他們把我當成榜樣,年輕人更應該真正瞭解一種精神。

自從我去了武漢以後,我覺得我的每一句話都是帶感情的。剛到武漢的時候,大家都要背這句詩:苟利國家生死已,豈因禍福避趨之。每個人都會想老婆孩子,我還有80歲高齡的父母,這都是人之常情,但疫情當前,這不是你想這想那的時候,該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幹完了再想,這就是我所說的精神。

唐曄

您對生命是怎麼理解的?

李慶雲

非常寶貴,人來到世界上,對生命是有責任的。比方說我,我要對我的長輩負責,對晚輩負責,對老師負責,對學生負責,對病人負責——這是一個責任的融合體。即使到了100歲了,你還是有責任的,因為你的晚輩希望你活著(笑)。我一直認為,你活著就是對別人的尊重,這個非常重要。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但我們要降低疾病對壽命和生活質量的影響。我們醫務工作者應該理解得更深刻一點,儘可能做到萬無一失。

李慶雲 | 呼吸之間,無聲除疾

採訪/唐曄 編輯/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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