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连故事
序
四十年前的往事隐约浮现
像一叠发黄的老旧照片
过去的影像有深有浅
经常不由自主涌现脑畔
记忆最深处会栩栩如生
展示出清晰可辨的彩色画卷
那些逝去的故事镌刻心间
照亮夜幕蔽锁的重重黑暗
在这雾霾浓郁的华北平原
回忆是美好的心灵慰勉
当一个个人物事件变成文字
岁月凝结成闪光的积淀
让记忆信马游缰无羁无绊
在青春消失的岁月里拾捡
那些变成枯叶的花瓣
品余香袅袅如雾如岚
把陈腐的心灵熏染得一尘不染
让回顾展翼拍翅无挂无牵
在活力迸射的生命中流连
那些若隐若现的雕版
赏流水澹澹如波如泫
把疲惫的身体沐浴得崭新焕然
记录创业奋斗的星星点点
青春绽放出夺目的璀璨
一、抓偷羊
寂静的七连孤独又荒凉
秋风在树梢上忧郁地吟唱
满天乌云遮住了一轮明月
夜幕撒下浓浓的黑网
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
连队前排的宿舍里熄灭了灯光
100多号青年睡得正香
白天从黎明忙到日暮
谁会有精神半夜闲逛
劳累的七连已经进入梦乡
民兵小分队这几天特别紧张
指导员传达了阶级斗争新动向
连长在全连大会上警告如雷震响
有人挖社会主义墙角丧尽天良
偷粮食偷甜菜偷果园偷蔬菜偷羊
200多号职工的连队纲举目张
张连长英俊干练果断坚强
抓阶级斗争才能促大干快上
王指导员儒雅文静大智深藏
一武一文让青年连在全团大名响亮
职工吃不饱饭是因为要备战备荒
每个月只有20几斤的定量
缺油少肉的日子熬得人胃里发慌
沉重的体力劳动累得脸色菜黄
那时候支撑下来全靠毛泽东思想
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让眼睛雪亮
那时候我是民兵小分队队长
队员是小青年张德志与王怀忠
一个长得高大健壮一个矮个很胖
那一晚上他们请假回家没有在岗
我从连部转到男女宿舍巡岗
宿舍外静悄悄可以听到鼾声轻响
再从礼堂转到食堂往北家属区
那一条南北路两边都是职工住房
每一家房前都有小棚子排成行
因为有人举报老职工杨洪才
说他家里经常飘出来肉香
那时候人们都是瘦鼻子特别灵敏
吃点白面馍就已经要谢爹谢娘
能够吃饱饭是大家的最高梦想
那时候小分队都配备了步枪
五六式半自动五颗子弹匣里装
一把三尺长的刺刀锃明雪亮
打开后壮胆镇邪走路气势昂昂
黑夜里提支枪像是拿着金箍棒
杨洪才的房子在连队倒数第二排
路西小平房简陋贫寒砖砌泥抹墙
整个连队都陷入黑暗寂静无声响
东数第二个门正是他家窗里有灯光
警惕性让我猫步轻踏凑到窗台旁
两个男人在屋里正细语嘟囔
鬼鬼祟祟一下子就让我紧张
手握钢枪我把耳朵贴到玻璃上
听到羊圈的词语心跳呯呯发慌
莫不是今晚他们要学鬼子扫荡
我要是去报告领导怕万一被虚晃
谎报军情岂不是让我出洋相
情急之下我突然有了主张
当一个侦察兵在暗处来潜藏
他们房前柴禾堆后正好可探望
房子里灯灭了忽听木门响
咯吱一声两个黑影像幽魂飘荡
一前一后往西去了羊圈的方向
枪把子攥出汗来我有点迷茫
伏在柴禾堆后面只听蚊子歌唱
断定杨洪才和另一个必定去偷羊
我一个人孤身独胆如何擒恶狼
想到此我想再叫上一个人
好朋友王宇新一定会帮忙
让他也立上一功可以提干入党
想到此我大步流星往男宿舍闯
推门叫醒王宇新向他说明情况
长得像兄弟的王宇新真是好样
大田排里战天斗地勇当生产闯将
跟郭毅峰吃苦耐劳常得领导赞赏
宇新的父亲是解放军排长
解放战争从太原一直打到新疆
带骑兵排剿匪在巴里坤草原上
浴血奋战多次荣获军功勋章
将门虎子侠骨丹心果然不负大望
揉一揉眼睛宇新一咕噜翻下床
穿好衣服跟上我就往夜幕里闯
现在想来真是简单又疯狂
干了一天活儿夜里还去帮忙
没想第二天宇新大田如何再有力量
那时候年青人干活都在拼命
不舍体力不怕牺牲像牛一样倔强
四个玉米馍800克一顿吃光
再灌一大饭盆清水酱油韭菜汤
早起晚归劳累一天两头不见太阳
我父亲堂堂军人抗日的国民党
也是官至甘肃平凉军火库排长
打日本人守卫保定一个连几乎打光
只剩下通迅员他和连长排长
三个人撤的时候子弹把屁股击伤
俩个军人的后代耳濡目染也略知兵章
我问宇新咱是不是去羊圈抓现场
宇新说我们守株待兔让他们落网
看这天黑夜深路远容易打草惊狼
兄弟俩个二虎守门蹲伏站岗
夜风已经变得冷嗖嗖地寒凉
穿件单衣我和宇新冻得像筛糠
眼巴巴盼着他们偷羊快点回来
从11点到后半夜2点竟无声响
夜黑风高漆黑一团没有一丝星光
宇新劳累了一天两眼无光
渐渐耷拉脑袋就要进入梦乡
我这才良心发现为上班着想
把他劝走不让他再坚守值岗
他走进黑夜的时候脚步踉跄
这时候只有蚊子陪伴在我身旁
嘤嘤乱叫的蚊子是在给小偷帮忙
一只蚊子狠狠地咬在我脸上
不由自主我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其它的蚊子腿上手上狠如蚂蝗
夜半三更蚊咬身乏再加风凉
渐渐地体力不支我倚靠在墙上
眼睛慢慢闭拢耳旁似有幻音在响
我听到蹑祟的人影在房门前轻晃
一个激灵我睁大眼睛看准了方向
原来是杨洪才站在他家门旁
手中隐约提一个袋子往身后藏
我看到他时他也看到我箭步出击
我提枪跃出距他仅隔一丈
这时候忽听见冷风飒飒在耳旁响
黑夜里突然杨洪才放下口袋
快速往我身边靠拢眼放怒光
一只手提把杀羊短刀躲在身后
另一只手想来抓我令我血脉偾张
我一个跃步退跳到远离他有三丈
我跃退出枪拉栓上膛一气呵成
明晃晃的刺刀逼退杨洪才靠墙
我说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开枪
你老老实实跟我到连部去投案
今天晚上有十几个民兵在值班站岗
我说领导早就掌握了阶级斗争动向
你们的一举一动逃不出法网
快拿着你的赃,跟我去见连长
你们有几个人你要坦白交待不许隐藏
杨洪才在枪刺下服服帖帖变成绵羊
那时候张满弓连长睡觉值班在连部
王指导员的宿舍里还有凌碧祥排长
到了连部我使劲敲门叫醒张连长
张连长说你快去叫指导员和凌排长
杨洪才蹲在办公室角落里特别沮丧
叫醒了指导员我请求去睡觉
我已经连续三个昼夜值班没离枪
给领导讲完细节我几乎要昏倒
疲惫的模样一定感动了张连长
他说小杨你去睡吧放松别紧张
回到宿舍我倒头就睡一直到第二天傍晚上
醒来时已经是满天晚霞映西墙
听人说杨洪才等三个人给押进看守所
早晨全连开会时三个人被绑在大树上
胸前挂着羊肉敲锣游街高喊我偷羊
听到这里我的心里隐隐在发慌
这么弄他们有点残酷游街还要绑
挂着羊肉又膻又重走路成啥样
文革时游街斗我姥姥心里受过伤
对游街我很恐怖是我弄他们这个下场
再后来杨洪才他们被调到克拉玛依
老职工大都离开了七连那个地方
我的自行车好多次被谁扎胎放气
我到老职工家里连板凳都不给让
我感觉好多人已经和我有了隔墙
那年代搞文革搞斗争阶级斗争天天讲
宁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苗国家穷的叮当响
老百姓缺衣少食肚子空空面色凄惶
连队职工每天还要加班加点搞突击大干快上
现在回想那时候一家老小都饿得心里发慌
偷羊固然不对,抓贼理所应当
阶级斗争的弦繃得实在紧张
我心里一直有一些反思和惋伤
恶政制造罪犯,善政福满粮
注:1、王宇新事后并没有得到表扬嘉奖,后来考入自治区煤炭学院深造。
2、偷羊的有杨洪才、苏兆吉、邱鲁东三人。
杨永 2016-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