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牛老伍;歡迎關注中財論壇
桃花要開了,散落在山山嶺嶺的野桃點綴著三湘大地,甦醒的曠野,飄來絲絲生機。
花兒先是試探性地探個頭,冒了個尖。乍暖還寒,那一點淺粉絲毫不遜色小荷才露的尖尖嫩角,又恰似姑娘嘟嘴的紅唇,彷彿在抱怨相約遲到的朋友。此時,沒有蜂蝶,也沒有蜻蜓。
是啊,桃花之下應有崔護當年的念念不忘,也應該有野鴨嬉戲春江的水暖,還有踏遍了這三湘四水的柳宗元……
飽經風霜的枝頭,花骨朵接踵而來,薰風習習,競相露出笑臉。三三兩兩的遊客,踏著故人的足跡,欣賞著當下與秦時漢代相同的春色,紛紛用手機、用單反、用貪婪的眼睛記錄著嬌豔的春姿。
只是,也難留下流芳百世的名篇了。
這裡的小徑曾經有過柳公的腳印,林間花下也散落著他的華章。於是我說,柳公他也是愛春的。
他不只忍受著寒江雪天野釣的孤獨,更享受“平野春草綠”的花香襲人,那年的桃花季裡,他理當流連花下。
元和四年,《零陵春望》他述說著“平野春草綠,曉鶯啼遠林。”
這有多美呀,阡陌曠野,芳草萋萋,鶯鳥爭鳴,啼破了籠罩著遠方叢林薄薄的晨霧。這是一個初春的清晨,生機就勃勃於柳公的詩情畫意裡。
看呀,“日晴瀟湘渚,雲斷岣嶁岑”。
風和日麗,瀟水與湘水匯聚足下,沙洲淺灘折射出金色耀眼的晨光;雲捲雲舒,千姿百態地繚繞在岣嶁山峰之巔,江山在柳公詩行中如此多嬌。
朋友,你還猶豫來芙蓉國裡缺少美景,你也沒欣賞過零陵迷人的清晨?這神來之筆,當是最好的導遊詞了,它為湖湘大地的美色做了最好的註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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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面對良辰美景,柳公卻有另一種心情。
“仙駕不可望,世途非所任”。想要成仙?這是多麼不現實的呀。據說在三湘大地上,只有那郴州的蘇仙嶺上有一方往來蓬萊仙境的沉香石,可是他只度有緣之人。
此時此刻,柳公唯有失望,只有悲吟,人世間的這一官半職竟也如昇仙一般,非我所能承擔的啊!
奼紫嫣紅的春,難掩柳公的失意,“凝情空景慕,萬里蒼梧陰。”凝神沉情也只能枉自仰慕,那萬里之遙,是遠卒蒼梧之野的舜帝英靈。春意全如浮雲蔽日,花容失色!
可是,柳公仍然心有所望。他的指(春)望,是姨父崔敏那時已任永州刺史,是長安親友答應鼎力相助,返回朝廷指日可待。
盼望回長安的心情是何等的急切呀,以至於詩人流露在《零陵春望》的字裡行間。
春來春去,這裡的桃花開了謝,謝了開,轉瞬輪轉了十回,這一瞬可是柳公翹首以盼的漫長十年啊,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無歸期。
春歸何處?柳公還會等來他期盼的春嗎?這一年,桃花又開了,漫山遍野,特別地豔。
貶謫永州十年的之後,那年,屬於他的春終於來了。一路桃花相送,柳公終於被召回長安。柳公,還是當年的那個柳公;柳公,已然不再是當年的那個柳公了。
還是柳公?已不是柳公?我說,柳公已被春傷。由“望”到“傷”,三千六百多天的朝朝暮暮和遙遙無期殘酷的世情讓柳公筆下的春發生了根本的改變,“春半如秋”就是最好的寫照。
這是他月餘後的《柳州二月榕葉落盡偶題》:宦情羈思共悽悽,春半如秋意轉迷。山城過雨百花盡,榕葉滿庭鶯亂啼。
回京才月餘,柳公就坐上了他人生中的又一過山車,再次被外放。到更偏遠的柳州,沿途桃花殘存。
柳州二月榕葉落盡雖然只說是“偶題”,可第一句頓時倍感的“悽悽”絕非偶然,而“春半如秋意轉迷”下句,他全然沒有來時春天明媚的喜悅,只有離去如秋天蕭瑟的哀傷,儘管還是春半。
古詩詞中最常見的兩種寓意全集中在這一句裡,形成強烈的對比,內心的悲哀溢於言表又難於言表。
廣西山清水秀沒有讓柳公心曠神怡,雨後的十萬大山帶來的是“山城過雨百花盡”,還有“榕葉滿庭”的凋零和“鶯亂啼”的嘈雜……
自古文人多悲秋,而今天柳公倍傷春,至此他終於明白,怕是再無春可望了。
柳公一生仕途多舛,報國無門,四年後客死柳州任所,卒年47歲。那年,三湘四水的桃花開得特別慘淡,風兒刮過,落花成冢,暮色蒼茫,殘陽如血。
斗轉星移,桃花依舊。
我們踏著柳公的足跡,嗅著他的墨香,彷彿看到他佇立在歷史的頁面上,微風吹過,花落繽紛,我只留下“飛來飛去落誰家”的感慨,深感“桃花依舊笑春風”的無情和無奈。
那些什麼建安七子、唐宋八大家……歷史上的文人墨客和英雄豪傑也都在花開花落中離去,紅塵俗世裡殘存的那些他們的氣息,也終將慢慢在花開花落中淡淡而去……
哎,倘若真是“花開堪摘直須摘”,那年的柳公摘到了什麼沒有呀?今天的你我,又將會摘到什麼呢?
微風婆娑,拂過花枝,撫弄著我滿頭的斑白。我深知,來年,桃訊仍將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