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處是相逢,一個相逢者的自述

我曾經遇到過一個在網吧住了一個月的老哥。

那時候我讀大二,剛和談了五年的女朋友分手。

分手後我開始享受放縱的單身生活:我不用隨時盯著微信回消息,我可以放肆地抽菸,我可以打一下午籃球,我甚至可以和高中老鐵們通宵開黑。

我成了“一網情深”的常客。

我不知道我一個剛剛以“莫須有”的原因提出分手的渣男為什麼會選擇這樣一個“深情”的網吧,也許是因為它離得近,也許是因為它裡面的機子新,也許,我只是說也許,是因為它的女網管很漂亮。

2

我發誓,一網情深的女網管是我在大學城見過最漂亮的女網管之一,雖然我一共只去過大學城的兩個網吧,另一個網吧的網管還是男的。

我第一次去一網情深上通宵的時候她化著淡妝,臉上很乾淨,穿一件低胸的白色T恤,文胸的輪廓很明顯,上面淡紫色的蕾絲花紋隱隱透出來,身上不知道是香水還是洗髮水的味道,聞起來很清爽。

我那天沒帶身份證,因為個子矮,體格也瘦,她盯著我看了半天:“滿18歲了嗎?”

我點點頭:“滿了。”

她伸手:“身份證拿過來。”

我褲子口袋衣服口袋摸了個遍:“忘帶了。”

她瞥了我一眼:“小孩子真不老實。”說完低下頭在抽屜裡翻東西。

手機不斷震動,同學已經在催我上線了:“來不來,不來我們先開了。”

我拿出手機回信:“等我幾分鐘,在開機子。”

我低頭在褲兜裡掏了半天,掏出校園卡:“你看,我是大二的,你見過不滿十八歲讀大二的嗎?”

她低頭翻著抽屜,我把手撐在櫃檯上哀求道:“姐,行行好,就用你的身份證給我刷一下唄,以後我常來。”

她抬起頭白了我一眼:“你話怎麼這麼多,誰說不讓你上了嗎?這不是在幫你找身份證嗎?”

她把一沓身份證甩在櫃檯上,從裡面抽出一張開始操作:“幾個小時?”

我:“通宵。”

我付完錢,在電競區找了一臺機子坐下。旁邊坐著個一嘴胡茬子,滿臉青春痘的大哥。我瞥了一眼他的電腦,好像是在做什麼資料。

那一夜,在硝煙瀰漫的戰場中,在久違的槍炮聲中,我獲得了重生。這tm才叫生活。

一網情深上通宵的人不多,我算是常客,平均一星期來兩次。我每次來都能遇到那個一嘴胡茬子,滿臉青春痘的大哥。每次他都對著一個文字很多的界面,我從沒見他打過遊戲。

終於有一次,在開卡的時候我忍不住了,我問網管:“美女,我問你個問題哈。”

網管瞥了我一眼:“你每次開個卡咋廢話這麼多?”

我對她的冷漠態度習以為常,指著那位大哥坐的地方問:“我就想知道,那位,我每次來他都坐那個位置的大哥,他是住在網吧嗎?”

女網管:“是啊,在這住了有一個月吧。”

當時我腦海裡的想法只有一個:“這一定是個神人,我要認識他。”

3

半夜兩點,我去櫃檯買了兩桶泡麵和一個滷蛋,準備遊戲中場休息時補充一點能量。我呼啦啦吃泡麵吃得正起勁,旁邊的大哥忽然摘下耳機轉頭盯著我,他問的那句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忘——

“兄弟,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

他這句話讓我嗆得把嘴裡的泡麵咳回碗裡:“晚上兩點。”

真的大神,敢於漠視時間的存在,直至身在黑夜不懂白天的亮,那一刻我下定決心,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人生何處是相逢,一個相逢者的自述

在我下定這個決心後的0.01秒,考驗我們友誼的時刻到了。他對我說:“你能幫我去櫃檯泡桶泡麵嗎?”

我猶豫了一下,他看出了我的疑惑,指了指他盤在椅子上的腿:“我腿麻了。”

我尷尬地把褲兜翻過來:“我剛剛錢用光了。”

他從兜裡掏出手機:“開機密碼123456,微信支付密碼123456。”

當我在櫃檯付款看到他微信零錢六位數的時候,我更加確信,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我端著泡好的面回到座位上,大哥的腿已經不麻了。他吃麵的速度很快,連湯都沒放過,這樣吃麵的人才配長這一臉痘。

很明顯一桶泡麵並不能讓他打底,他站起身自己去櫃檯買面。回來時手裡端著一桶面,從褲兜裡掏出一張卡放在我桌上:“給你辦了張鑽石會員卡,裡面有五千。”

我有點不敢接,他笑著說:“別多想,我就是一個人坐這裡有點無聊,給你辦張卡你以後常來,我好歹有個伴。”

吃完泡麵,我正準備開一部島國動作片陶冶一下情操,旁邊的機子忽然來了個人,我一扭頭,女網管過來了,手裡拿著兩罐可樂。

她把一罐放到大哥桌上,另一罐自己拉開喝了。

我把網頁關了,盯著她問:“為啥我沒有?”

她白了我一眼:“人家剛剛辦了張鑽石會員卡,你剛剛買兩桶泡麵還順走我一個滷蛋。”

嗨呀,我這暴脾氣,把鑽石卡往桌上一拍:“怎麼的,還戴有色眼鏡看人,我也是鑽石會員。”

她沒說話,把一張凳子拉到大哥旁邊:“寫到哪兒了?”

大哥撓撓頭:“還差得遠呢,這兩天思路有點卡了。”

我驚訝地看著他們兩個:“你們認識啊?”

大哥有點尷尬:“在這上網上多了就認識了。”

我:“大哥,你在寫啥呀?”

女網管:“他是寫劇本的,來這就是為了靜心趕稿。”

大哥撓撓頭:“不是啥編劇,就是碼字工。”

我從小就有個夢想,想當個作家,而那時候在我眼裡編劇和作家是沒區別的,都是寫字的。我就像是掉下懸崖的張無忌遇到了白猿,我堅信大哥身上有成為作家的《九陽神功》。

我激動地問:“寫劇本好玩嗎?”

大哥想了想:“怎麼形容呢,這麼說吧,碼字跟搬磚是一樣的,要一個字一個字紮紮實實地寫,但是跟搬磚又完全不一樣,搬磚你只要撒開膀子一直搬就行,寫東西你如果沒靈感,一個字也寫不出,再勤奮也沒用。”

那天晚上我們還聊了很多,我還知道了他們的名字,女網管叫江麗,一臉痘的大哥叫鄭飛。

後半夜江麗一直坐在飛哥旁邊,飛哥帶著耳機,手指一直在鍵盤上敲打,我放棄了島國動作片,轉戰豆瓣top250經典電影區。

4

很快我對遊戲失去了興趣,在沒人限制你玩遊戲的時候,玩遊戲本身就變成了一種負擔。我甚至退出了開黑群,放下狠話:“要我打遊戲,我寧願去背單詞。”

兩個星期後,我開始懷疑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單身的狀態。口香糖嚼太久確實沒有味道,但是忽然間吐掉,慢慢就會感覺嘴裡空蕩蕩的。

我依然經常去網吧,特別是週末,因為我沒地方可以去。我在大學僅有的兩個朋友,一個在網吧當網管,一個在網吧寫劇本。

我只能去網吧,況且,我不能辜負了飛哥替我辦的那張鑽石卡。

網吧有好幾個網管,在櫃檯有其他人招呼的時候江麗就會跑來我和飛哥這邊,搬張凳子,坐在飛哥後面,不說話也做不做其他事,就靜靜地看著他的手在鍵盤上敲打。

人生何處是相逢,一個相逢者的自述

有時候我閒得慌就會跟江麗閒聊:“麗姐,飛哥寫的是啥呀?”

江麗:“是一個青春劇,有三個主人公,兩男一女,一個高富帥、一個窮矮矬,女的是個傻白甜,寫他們之間的糾葛。”

我正要回話,飛哥把耳機摘下來:“別聽你麗姐瞎說。我寫的是三個年輕人努力奮鬥的故事,兩男一女,一個追求愛情,一個追求事業,一個很迷茫在尋找目標。”

我點點頭:“聽起來就很好看。”

江麗不服氣地懟我:“我這麼沒文化的都聽出來這是個病句了。”

我正想繼續問飛哥幾個問題,他戴上耳機又開始敲鍵盤,我只好作罷。

我轉頭問江麗:“你為啥在這當網管?”

江麗:“你為啥在這上網?”

我:“我不知道去哪兒啊。”

江麗:“我也一樣。”

我:“女孩子當網管多辛苦,老熬夜。”

江麗:“我在網吧熬夜拿錢,總比你花錢來網吧熬夜要強吧。”

我深吸了一口氣:“我跟你說,就你這樣沒人能跟你聊天。”

江麗:“我初中畢業文化水平低,理解一下。”

我:“我倒覺得沒有博士學歷都說不出你這種水平的話。”

江麗被我逗笑了:“倒是你,好好一個大學生老往網吧跑是咋回事?”

我愣了一下,然後故作深沉:“分手了,來網吧冷靜一下。”

江麗還想說點什麼,櫃檯另一位網管喊了一句,她就把凳子搬回原處,去櫃檯工作了。

5

連續有那麼四五天,我沒有去網吧,忽然有一天接到江麗的電話:“晚上出來不?”

我愣了一下:“網吧?我今晚可能……”

江麗:“不是網吧,來錦華賓館。”

我盡力控制激動得有些顫抖的聲音:“那個,要做什麼準備嗎,比如帶什麼東西啥的?”

江麗有些不耐煩:“不用帶,我和你飛哥都會準備好。”

我有點懵了:“啥?飛哥也來?是不是玩得有點大呀?”

江麗:“想什麼呢?你飛哥在網吧寫劇本半個月沒洗澡,開個房間洗澡,順便讓你來喝點酒聊聊天。”

我醒悟過來:“哦哦,行,我就知道是來喝酒,所以怕喝大嘛,我晚上過來。”

我找出最帥氣的衣服,穿上最合身的褲子,穿上最乾淨的鞋,對著鏡子一照,臥槽,全是之前女朋友給我挑的。

於是我穿著一身前女友挑的衣服去賓館,飛哥開的是一個標間,兩張床一張桌子兩張凳子,桌子上擺滿了啤酒和小零食。江麗躺在一張床上玩手機,飛哥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發呆,飛哥洗完澡後整個人愈發地清爽,臉上的痘痘也更加明顯,有幾個已經熟透要爆出來。

飛哥指了指啤酒說:“能喝不?”

我點點頭:“一點點。”

飛哥笑了笑:“那就行,你麗姐說她酒精過敏不能喝酒。我尋思著要是你也不能喝那就浪費了。”

我哈哈一笑,飛哥是個寫東西的人,但是他的表達能力卻不怎麼好。講完這句話後飛哥又開始盯著窗外看,我一個人站著有些尷尬。

我主動找話題:“飛哥,劇本寫得怎麼樣了?”

飛哥撓撓頭:“嗯,劇本發展得還可以吧,尋找愛情的開始尋找愛情了,發展事業的發展事業了,就是迷茫的那個人還沒找到方向。”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劇本最重要的是什麼呢?”

飛哥:“你這個問題本身就有問題,就好像問五角星最重要的是哪個角,其實少了哪個角它都不是五角星了。”

我想了想:“那,一個劇本要好看最重要的是什麼?”

飛哥撓撓頭:“矛盾和反轉。矛盾製造衝突讓劇情不斷深入,反轉出其不意讓觀眾過癮。”

我點點頭:“那要讓一篇文章好看是不是也是一樣的?”

飛哥聳聳肩不確定地說:“也許是吧。”

6

江麗從床上蹦起來:“餓死了,開始吃吧。”

說完分別在我和飛哥面前放了一瓶啤酒,把桌子上的零食都撕開一個小口子,自己拿起一瓶雪碧開始喝。

酒有刺激語言組織能力增強的作用,兩瓶啤酒下肚,飛哥的話就開始多了:“寫劇本這事,真不是人乾的,你猜我今年多少歲?”

我盯著他認真地回答:“36。”

飛哥搖搖頭:“我27,哈哈,顯老不?”

江麗小聲地說:“不顯老啊,我覺得你看起來挺年輕的。那你們猜我多少歲?”

飛哥先開口:“25。”

我想了想怎麼也得跟飛哥年紀差不多吧:“27。”

江麗苦笑著喝了口雪碧,那表情就像吞了口酒:“我20。”

我和飛哥都愣住了,江麗身上那股子社會氣,和一貫成熟的穿衣風格,很難把她當成是一個20歲的姑娘。

她把身份證拍在桌子上。她和我同年,她是5月的,我是3月的,也就是說她比我還小几個月。

江麗把身份證裝進包裡,沒再說話。

我喝了口啤酒:“江麗,我上次還想問你來著,你為啥只讀了初中?”

江麗聳聳肩:“我們初中的學校比較亂。我們班有個女孩子長得秀氣,下午放學跟我一起回家被學校裡的混混堵了,我用地上的鋼管開了兩個人的瓢,被開除了。”

江麗停下來點了根菸,深吸了一口,四五秒之後才吐出煙來:“後來他們家長來學校鬧事,學校就把我開除了,我想著反正學習成績不好,讀了也沒用,就出來自己找工作了。”

飛哥:“那你咋找了個網管的工作呢?”

江麗:“網管不用學歷,工作不累,有免費飲料,還可以免費上網,還有啥其它更好的工作嗎?”

我想了想,按這個標準好像真沒有。

江麗朝飛哥努努嘴:“你呢,大老遠跑到這麼個地方來寫劇本,可不是為了清淨吧。”

飛哥搖搖頭:“我?我就一個臭屌絲唄,寫完一個劇本拿了錢就換一個地方寫下一本。至於為什麼選網吧,大概是因為我最開始寫東西就是在網吧,留下的後遺症吧。”

我趕緊插話:“飛哥你微信錢包都六位數餘額,還說自己是屌絲?”

飛哥仰頭灌了口啤酒:“那是我所有家當了,用完了我就玩完了,我不像你們,你們有家可以回,我沒有。”

江麗的手機響了,她拿起手機,表情有點不自然說了句:“我出去一趟,你們先聊。”

她拿起手機走出賓館房間門。

看著被江麗帶上的門我轉頭對飛哥說:“飛哥,我覺得江麗喜歡你。”

飛哥搖搖頭:“你還小,不懂這些。”

我拿起一根辣條往嘴裡塞,紅油濺了一嘴:“飛哥,你要說別的你比我懂我沒話說,可你要說感情這方面,我覺得我比你懂。”

飛哥一句話也沒說,兩個大男人就這樣面對面喝著酒,幹喝。

不一會兒,江麗回來了,脖子上有幾個紅印。

我們又喝酒、閒聊、罵人、扯淡、醉倒……

在不省人事的前一秒,我從眼皮縫裡看到江麗親了飛哥一口,不知道有沒有親到某顆即將熟透的痘痘。

7

第二天早上我醒過來,房間已經被收拾乾淨,飛哥躺在床上,江麗已經不在了。

我和飛哥洗完澡退好房後又回到了網吧,江麗不在櫃檯,我問另一個網管,網管說她今天休息,不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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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飛哥依舊找到老位置,一人開一臺機,他寫他的劇本,我開著電腦發呆。

聽著飛哥敲鍵盤啪嗒啪嗒的聲音,我腦袋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要不我也試試寫點東西?”

我打開了一個空白的文檔,寫了一個校園愛情故事。當飛哥摘下耳機休息的時候,我把文檔發給他:“飛哥,你看看我這天賦能靠寫東西吃飯嗎?”

飛哥打開我的文檔,從上到下掃了一遍:“兄弟,我很認真地告訴你,你挺合適的。”

我有點興奮,因為他說我合適,我又有點失望,因為他說“挺合適”而不是“非常合適”。但總比“不合適”要好。

我想著每天在網吧浪費時間也是浪費,乾脆就跟著飛哥碼字吧。飛哥有時候把一個情節梗概告訴我,我擴寫,他再修改用到他劇本里。

我那時候不知道這種行為叫槍手,我只把它當做是一種寫作訓練。我的加入讓飛哥的劇本創作速度大大提升:女主找到了愛情,致力於事業的男主事業逐漸穩定,而那個迷茫的男青年也找到了目標。

從我開始和飛哥一起創作劇本後,江麗每次來就靜靜地坐在我們旁邊,一句話也不說,她有時候看看屏幕,我知道她只是藉著看屏幕的時候看看飛哥。

一次,我碼字尿急去上廁所,廁所在櫃檯的左側,櫃檯裡面有一個小房間,放飲料和方便麵等零食,我從廁所出來,瞥見小房間裡江麗正和一個男人接吻,那個男人我認識,是網吧的老闆。

我魂不守舍地跑回座位上,搖搖頭繼續碼字。

我很早就聽說了網吧老闆和江麗的傳聞,江麗是老闆的情人,老闆之前在廣東開網吧,後來東窗事發,老闆來這裡開了個網吧,讓江麗做網管,時不時過來溫存一番。

飛哥轉過頭來問我:“你那個三個人聚集的情節寫好了沒,寫好了發過來我就開始寫結尾了。”

我回過神來:“寫好了,馬上發給你。”

飛哥在鍵盤上敲敲打打,長出了一口氣:“只差個結尾了。”

我問他:“哥,是個歡樂的結局還是悲慘的結局?”

飛哥想了想:“歡樂的吧,也可能悲慘。”

那天晚上飛哥寫完了大結局,沒給我看,他把電腦關了下機大吼一聲:“走,請你們吃大餐去。”

飛哥叫了一輛車,把我們載到市區,去市裡最豪華的酒店定了一個包間,我拿著菜單點了兩個青菜,飛哥大手一揮:“這幾個特色菜都上。”

那天晚上大家話都很少,因為我們知道,飛哥的劇本寫完了,我們的緣分也就結束了。

8

江麗抓起一瓶啤酒仰著頭吹了半瓶,我和飛哥都來不及制止。酒精的效果立竿見影,不一會兒江麗手臂上脖子上就開始起紅疹子,我和飛哥立刻打車把江麗送到醫院。

那一桌昂貴的菜餚,可惜了。

江麗在醫院輸液,我和飛哥在旁邊坐著。

江麗摸摸兜裡:“我手機哪去了?”

我和飛哥一想,糟了,要不就是在酒店出來的路上掉了,要不就是在出租車上掉了。

我和飛哥:“不知道。”

江麗顯得很平靜:“算了,反正也該換了。飛哥,拿你手機給我玩一會吧,我好無聊。”

飛哥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密碼123456。”

江麗接過手機:“這麼簡單的密碼,多不安全,我幫你改一個吧。”

飛哥伸出手去想說什麼,我一把把他拉住。

江麗用一隻手操作,改完密碼:“好了,改成179758了。”

飛哥皺著眉頭:“這密碼太難記了,我寫個情節就得忘了這密碼。”

江麗抬起頭有點激動:“這個密碼特別好記,你只要用心記,你永遠都不會忘。”

飛哥無奈地說:“好吧。”

江麗有些得寸進尺:“你答應我以後就用這個密碼,再也不改了。”

飛哥沒吭聲。

江麗:“你要是不答應我馬上把針拔了出去喝酒。”

飛哥只好服軟:“好,我答應。”

江麗打完針,飛哥開了一個標間和一個單間,他把標間的鑰匙給我:“你照顧著點江麗,我好久沒好好休息了先睡了。”

我和江麗走進房間,江麗徑直倒在床上。然後她拿出手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我好奇地問:“你手機不是掉了嗎?”

江麗:“我手機一直在兜裡,我酒精過敏又不是喝醉了,手機還能掉了?我就是騙一下飛哥,拿他的手機改個密碼。”

我:“你是不是喜歡飛哥?”

江麗:“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吧。”

我有點猶豫地說出下面那句話:“那你和網吧老闆……”

江麗:“我和他已經沒關係了。”

我:“我今天還看見你和他在網吧櫃檯後面那個小房間裡親密。”

江麗:“我辭職了,他說來個告別吻。”

我:“你給飛哥設的密碼179758什麼意思?”

江麗:“179758,你多讀幾遍。”

我:“么七九七五八,么期就取吾吧,要……娶就娶我吧?”

江麗笑了笑,躲進了被子裡。

我問她:“你愛你老闆嗎?”

江麗:“以前愛。”

我又問:“你愛飛哥嗎?”

江麗:“愛。”

人生何處是相逢,一個相逢者的自述

第二天,我和江麗送飛哥去火車站。那天太陽很大,飛哥臉上的痘痘被曬得紅彤彤的。

江麗送到快到火車站的那個路口就停下了:“你們去吧,我怕我繃不住。”

我點點頭,和飛哥往火車站走。我問飛哥:“飛哥,你知道179758是什麼意思嗎?”

飛哥呆呆地看著我:“不知道啊,江麗給我整一個這麼複雜的密碼還不讓我換,我鐵定會有一天解不開手機。”

我笑了笑:“我給你解釋一下你就能馬上記住,而且永遠都忘不了了,179758就是要娶就娶我吧。”

飛哥愣在原地:“你別瞎說。”

我:“江麗昨晚親口告訴我的。”

飛哥:“那……”

我拍拍他的肩膀:“那啥呀,還不去追回來你這個二愣子!”

飛哥把箱子扔在我腳底下朝路口狂奔。我站在原地大笑:“飛哥,你可真是個爺們兒。”

果然,這是個歡樂的結尾。

9

但我忽然記起,飛哥說,一篇精彩的文章除了矛盾還有反轉。

我在自己的傻笑聲中醒來,江麗睡在旁邊那張床,剛剛的一切都是個夢而已。

我輕輕地起床,去敲飛哥房間的門,飛哥睡眼惺忪地過來開門。

我走進去:“飛哥,江麗她喜歡你,她辭職了。”

飛哥揉了揉眼睛:“你知道我為什麼非要各個地方的網吧跑嗎?”

我:“因為你一開始就在網吧寫劇本,習慣了,這個你以前說過啊。”

飛哥笑了:“那我為什麼不找一個離家近的網吧,白天去網吧碼字晚上回家休息?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我沒家可回?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曾經有過家,但是現在沒有了。我結過一次婚,她出軌,我提出離婚,車和房都給她了,她一個女人,我怕她受苦。我自己在外面,寫一個劇本換一個地方,逍遙自在,我夢想中的死法就是在網吧寫劇本的時候猝死。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愣了半天,飛哥這段話的信息量太大了,最後我問了一句:“我就想知道,劇本的結局是歡樂的還是悲慘的。”

飛哥:“追逐愛情情的明白了愛情,追逐事業的完成了事業,沒有目標的找到了目標。”

我:“那肯定是個歡樂的故事。”

飛哥沒說話。

我回到自己房間,江麗也醒了。

我和江麗送飛哥去火車站。太陽很大,飛哥臉上的痘痘被曬得紅彤彤的。

江麗送到快到火車站的那個路口就停下了:“你們去吧,我怕我繃不住。”

我點點頭,和飛哥往火車站走。

快進站時我問飛哥:“飛哥,你知道179758是什麼意思嗎?”

飛哥笑了笑:“我剛寫劇本的時候才喜歡用這種低級的諧音梗。”

我無話可說:“飛哥,一路順風,每換一個地方記得給我發個定位。”

飛哥的手機響了一聲,他拿出手機:“錢到賬了,我給你轉點辛苦費。”

我拿出手機一看,是8000塊。飛哥朝我揮揮手,淹沒在人流中。

我走出火車站,江麗蹲在路口的馬路牙子上。我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你呢?辭職了準備去哪?”

她站起身擦擦眼睛:“不知道,去沿海省份找工作吧。”

我:“什麼時候去?”

她揮了揮手機:“現在。”

我愣了一下,然後平靜地說:“我送你。”

我送江麗走到進站口,拿出手機給她轉了5000:“飛哥知道你辭職了,讓我給你轉點路費。”

她看著我,笑了笑,然後眼淚立刻掉下來:“謝謝你,我知道不是飛哥給的,他不會只給這麼點。”

我聳聳肩不知道該感動還是該生氣:“你說話還是那麼讓人無言以對,再見,一路順風。”

她抱了我一下:“再見,謝謝你。”

我抱著她,在她耳邊說:“我們要不要來一個告別吻?”

她推開我:“滾,再見。”

我笑著說:“不管咋樣,記得笑。”

我一個人慢悠悠地走到火車站邊上的小賣部買水,裡面坐著一個眯著眼的老大爺,手裡拿著一個功能機外放著陳淑樺唱的《夢醒時分》:“早知道傷心總是難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

我忽然明白了飛哥那個劇本的結局:

被愛情所困的人理解了愛情;

劇本創作的作者完成了劇本;

碌碌無為的大學生開始寫作;

一切都很好,但傷心總是難免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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