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間丨巴黎戒嚴日記:男友說若解禁還能忍受對方,辦箇中式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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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新聞客戶端 鳳凰網在人間工作室出品

在人間丨巴黎戒嚴日記:男友說若解禁還能忍受對方,辦箇中式婚禮

根據法國總統馬克龍昨晚的電視演講,從今天中午 12 點起,全法就要開始為期 15 天的戒嚴了。

早上起床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和男友盤算是否需要去超市再採購一輪。

打開冰箱一看,根本沒有必要。在馬克龍於上週四宣佈學校停課後,我應急採購的食物還堆得滿滿當當,根本騰不出空間再放其他的了。

我們還是決定在戒嚴前出門散散步,享受“最後的自由時刻”。

街上的人可真少啊!平日遊客如織的聖米歇爾大道,如今空無一人,盧森堡公園也大門緊閉,不知道再開門是什麼時候呢。

出門看見肉鋪還開著,於是臨時起意去買肉。這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北歐式”排隊。我們這個街區的中產退休老人特別多,今天排隊的也多是本該在家閉門不出的”易感群體“。大家互相隔著一米遠,一些人戴上了口罩,平日裡鄰里之間聊天氣、嘮家常的場景全都沒有了。

肉鋪的庫存明顯比平日少了很多,甚至顯得有些空蕩了。換是平常,玻璃櫃臺裡的家禽、紅肉和香腸一定是堆得滿滿當當的。輪到我們後,第一件事是先問店主是不是真的會像馬克龍所說的在戒嚴期內繼續開門,他點了點頭:“沒有意外的話”。

那就不必擔心了!於是我們非常剋制地只買了 500 克五花肉,準備回家做紅燒肉。

從肉鋪出來,我們又散步去了聖日爾曼大道,看到一家越南人開的雜貨鋪,走了進去。兩個中國留學生在貨架前上下打量,互相給“囤貨”建議。我們囤貨條件有限,心理上也不願接受,最後只挑了一顆耐放的圓白菜。

回家路上看到門口的便民超市的廁紙庫存已經恢復了,又買了 6 筒捲紙。麵包房也開著,於是買了根法棍。我們像往日一樣跟老闆聊天,但她不太接話,看來情緒不是很高漲:“我們現在和醫院一樣了,不開門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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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抱著法棍,站在先賢祠前。

回到家,把食物歸置好,就癱在沙發上不知該做什麼了。

就我來說,法語班全部停課了,不少老師還沒公佈網課計劃;公園、圖書館、博物館等公共空間全部關閉,健身房和瑜伽館也都關門了,電影院也是一樣。

可兩三天前的週末,“黃馬甲”還在遊行,公園裡還人山人海,新聞裡還在討論應當繼續生活以及影院、劇院為什麼不該關門。

所以,靴子真的落下來的那一刻,還是很難不吃驚的——法國人真能乖乖待在家裡?

下午在家工作了會兒,眼看到了平日散步的時間點,我們又耐不住了,還是想出門。於是下載了“例外出行單”(法國網友稱其為 21 世紀的“良民證”),出門原因選了“購買生活必需品”。兩個人手機裡各存了一個電子版,又手抄了一份,算是“雙保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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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手抄的“例外出行單”,法國網友戲稱其為21世紀的“良民證”。

提心吊膽地出了門,也做好了被警察盤問的準備。可是一路走到塞納河邊,也沒有見到一個警察。

行人不多,但也不少——至少比我想象中的多。遛狗的、買菜的、跑步的,反正各有各的出門理由。路過的幾家菸草店倒是人頭攢動,比平日裡還熱鬧。人與人的間距別說一米了,三十公分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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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日遊客如織的聖米歇爾大道,如今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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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森堡公園門口的告示:不知道要關門到什麼時候呢。

超市果真也都開著。香蕉缺貨,肉蛋奶缺貨,土豆胡蘿蔔缺貨,常溫飲料缺貨,常溫麵包缺貨,意麵缺貨,罐頭缺貨……除此之外,存貨都挺充足,特別是廁紙,在正常的貨架區外,還在兩側過道堆了老高。但我想買的洗手液和肥皂,還是沒找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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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納河左岸,巴黎地標式地的舊貨書攤也全部歇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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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週,衛生紙貨架還是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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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蕉所剩無幾(也可能是工作人員還沒補上貨),但背後貨架的其他蔬果供應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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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溫麵包、吐司、巧克力貨架,像被打劫了一樣。

今天的空氣質量不太好,我們沒有走太遠。回到家,又窩在沙發裡不願動彈了。

家裡一共只有四隻口罩,藥店裡早就斷貨了,我們要怎麼度過戒嚴期呢?

晚飯時,聊起來我在朋友圈裡看到的消息:中國城市陸續復工後,預約辦理離婚的名額都被刷爆了。

“你說我們可怎麼辦是好?這才是第一天呢,之後至少還有兩個星期,日子要怎麼過下去?”我說。

“是啊,天天關在一起,沒有新鮮感了,這可怎麼辦是好呀。”

這話茬兒沒法接——因為這可是一個真問題!我立即陷入了沉思。

我們的居住面積實在太小了,室內使用面積不到 30 平米。加上在疫情之前就都是遠程辦公,已經鬧過不少矛盾。以前還能去圖書館和咖啡館待著,現在是不能奢望了。

洗完碗,他又問我:“等到解禁之時,如果我們還能忍受對方,不如結個婚?我想要箇中式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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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天起,違規出門的處罰變嚴格了。昨天,小巴黎警察開出了四千多張罰單,還有不聽勸阻的市民往警察臉上吐口水、狂咳嗽。為了證明戒嚴不是說著玩兒的,總理菲利普把罰款金額從 38 至 135 歐提升至 135 歐至 375 歐。

破例出門的範圍有了更具體的規定:出門買菜只能去就近 500 米內的超市,跑步路線不能超過家庭地址 2 公里。

大部分中餐館關門了,連政府允許的到店自取和外賣服務也不做了。男友一聽急了:“你兩週吃不到四川菜,肯定情緒暴躁。”好在情況也不是那麼糟,外賣 APP 上還有零星幾家餐館工作、一家中國超市還可外賣配送、幾家亞洲食材批發中心也拉了群接單。

一日做三餐真的很辛苦。和其他宅家的 couple 交流,女朋友們也都是怨聲載道,畢竟以前不想做飯了,還能夠外賣、打包、外食,大一點的公司還有餐廳或給午餐券。這不才過完國際婦女節,光巴黎就六萬多人冒著疫情風險上街爭取”同工同酬“、反對家務勞役。這會兒倒好,戒嚴了,勞動婦女們又要在家辦公,還要照顧孩子,以前可以“外包”給小時工解決的家務勞動又重新落到了女人們的身上。

聽說因為人手有限、優先保障基本服務,法國郵政系統停止接受國際包裹了,所有到達法國的包裹都會被原路退回。法國疫情從 3 月初開始惡化後,不少朋友主動提議給我郵寄口罩,都被一一謝絕了。現在這樣也挺好,知道寄不到了,誰也不用惦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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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嚴進入第三天,越來越多以往依賴於物質空間的活動被轉移到了線上。

在中國手機直播業紅火了三四年後,我們對這些“雲活動”——“雲火鍋”、“雲開會”、“雲試裝”、“雲上課”等已經見慣不怪了。但在法國市場仍是新鮮事物,畢竟這是一個連電子支付和移動支付都沒有普及的國家啊!

法國社交媒體上最紅火的是“雲鼓掌”和“雲蹦迪”。所謂的“雲鼓掌”,就是每天晚上八點,站在各家窗臺上給醫務人員鼓掌,以向其辛勞付出表示感謝。

不過,昨天看新聞,一名連線的護士在電話裡又急又氣,幾乎是帶著請求的語氣說:“我知道你們很多人每晚都會去陽臺上為醫務人員鼓掌。可我寧願不要你們的鼓掌,只希望你們都老老實實地在家待著。這樣才會真正地幫助我們!我也請你們不要輕信假消息,不要以為年輕人就不會得病、不會致死。事態很嚴重!這個病毒真的是會殺人的!”

從馬克龍週一的發言看,國家將徵用出租車和旅館,以供醫護人員使用;公共交通系統也保持運行,以保證必須出行者的行動需求。至少醫護人員上下班、病患就醫的交通不受影響。

法國的新增病例實在增長太快,醫院床位實在太緊張了。現在,醫療系統滿負荷運營,非緊急手術一律暫停,東區緊急建立了軍隊醫院,但怎麼也跟不上每天新增上千人的確診速度。

早在一兩週前,政府就已經建議輕症患者在家自行隔離,不要前往就醫,甚至有媒體爆出暫停給輕症患者做病毒檢測的消息。一位朋友懷疑自己“中招”,持續發燒一週,天天給 SAMU(法國急救電話)打電話,打幾個小時才打通,最後也沒有出車。

為了解決醫護人員人手緊張的問題,法蘭西島地區衛生局發起了“新冠增援行動(Operation #Renforts-Covid)”,鼓勵醫學生、醫務工作者、退休醫務從業者增援公共衛生系統。很多醫生也在預約就醫的網站上推出了在線問診服務。

從媒體和社交網絡的信息看,能感到法國社會對新冠疫情失控的恐慌在蔓延。但是,要讓能為“自由”拋棄愛情和生命的法國人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裡“自行隔離”,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吧。

要知道,還有很多人以為是政府給“帶薪假期”,已經或者正在往南法海灘和鄉村城堡趕呢。

法國總理菲利普之前說,“十萬警察和憲兵”將進駐巴黎落實戒嚴要求。先不說這數字是不是誇張了,真要有十萬人,到底給不給他們發口罩呢?

也不知道政府的理由到底是什麼——是因為擔心執勤警察戴口罩引發恐慌,還是因為擔心加劇普通民眾對“口罩”的需求,總之警務人員被要求在巡查時摘掉口罩。在孃胎裡就懂得鬧革命的法國人當然不幹了,警察工會今天提出訴求,如果政府不提供口罩、手套、洗手液等基本防護品,那就不出勤,並且工會隨時準備動員全法警察和安保人員使用“撤退權”。

對此,法國政府的回應是:警察並不處於危險之中。警察工會的回應也很乾脆:難道你與世隔絕了?醫生可是說我們有風險——不管你聽沒聽見,我們是聽見了。

需簽證的警察局關門了,我眼巴巴等了四個多月的簽證預約被取消了。雖然法國政府宣佈外國人簽證和居留卡自動延續 90 天(後又改為 180 天),但我並不在此受益範圍。事實上,我的居留卡在去年就已經到期了。現在好了,不用糾結要不要回國了,無論如何我都得繼續“黑“在法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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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南法海邊城市尼斯因居民不顧戒嚴要求、密密麻麻地在海灘散步而被內政部長點名批評。結果就是,尼斯成了法國第一個實施宵禁的城市。

也不僅是尼斯,不少海濱城市都擠滿了本地居民和北部來度假遊客。馬克龍的戒嚴令雖然呼籲群眾不要外出遠行,卻沒有關停境內交通;關閉了申根區邊界,但申根區內部的跨境交通仍在運營。

戒嚴日實施當日,巴黎的各大火車站都擠滿了準備出城的市民。這幾天,由於列車班次減少,票價飆升,卻一票難求。

疫情期間,三句話離不開口罩。馬克龍早在週一就宣佈要往藥房分發口罩,軍隊、消防隊、市政府等機構也把自己的庫存口罩捐了出來,中國政府“包機”抵法的官方援助物資更是一週內來了兩撥(第一批物資裡就有一百萬只口罩),但為什麼就還是買不到呢?

這幾天很明顯地感覺到,已經不光是“在文化習俗上早已習慣戴口罩”的華人在眼巴巴地等,法國民眾也坐不住了,紛紛質問政府把口罩藏哪裡了,到底準備作何打算。“難道要守著口罩生小口罩”?

政府方面,則是不管不顧民眾對口罩的渴求,仍在強調“健康人無需佩戴口罩”、“佩戴口罩無助於預防感染”、“長期不當佩戴口罩可能引發健康問題”、“醫用口罩不適用於日常外出佩戴”。

這些觀點網友並不買賬。不少人咬住內務部長髮言裡的“口罩資源是珍貴的、是醫務職業用途的”不放,認為政府不主張戴口罩只是因為庫存不足、無法滿足市場需求。

甚至是政府力圖滿足“職業需求”的醫務工作者也頗有微詞:醫保局下發的每人每週不超過 18 個口罩的使用配額根本不夠用!

等不來口罩的法國民眾,現在也已著手用各式各樣的材料自制口罩了。衛生部門甚至不得不出來澄清:沒有證據表明使用網絡流傳的方法制作的口罩有效。

生活方面的幾件小事:

鄰居姑娘一早來敲門求助,我們出面聲援,幫她處理了一隻大蜘蛛,然後又退回安全距離,隔著院子嘰嘰喳喳聊了會兒天。隔離時期,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和第三人建立實體的社會聯繫呀。

昨天聽說,如果警察發現一人以上的“聚眾”,而且每個人“例外出行單”填寫的家庭地址不同,不管是不是“情侶”、夫妻還是親戚關係,一概罰款。

街上戴口罩的比例多了起來。我們“放風”的間隙,大概路過十來個戴口罩的跑步愛好者。還有人戴了一個超大的防毒面罩,這個我只在國內鬧霧霾的時候見過。

我發現男友也開始慫了。下午在廣場上做拉伸的時候,我不經意地被兩隻路過的小狗舔了舔手。結果他驚呼一句:“千萬別碰!”明明幾天前還是“我壯我怕誰”的態度,現在小心翼翼,生怕感染。

我們就口罩起了爭執,起因是他管我要兩隻口罩,想要拿給他父母。不是不能給,但我對他的“巨嬰”態度給氣壞了。

我一共就四隻口罩(他已經拿走一隻),還是 2 月初從美國度假回來的朋友作為“美國特產”強塞給我的,過去兩個月裡我至少提出過四五次去藥店看看有沒有口罩,都被他拒絕了。怎麼到現在,就想起來找我要 plan b 了呢,還是替第三方要,而且還要的那麼理所應當?

另外,男友今天突然跟我說,戴口罩出門,有道德壓力,怕被路人 judge:

——醫務人員都沒有口罩,你們(非醫護、非病患)憑什麼戴口罩?

——都怪你們這些囤口罩的人,醫患人員才沒有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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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家才幾日,在午後灑滿陽光的公園裡閒散漫步的日子彷彿已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

閒不住的法國人,自然有百般消遣方法。比如有人在家裡七米長的陽臺上每天折回跑馬拉松,有高音歌唱家在陽臺上為鄰居獻唱歌劇(有鄰居竟然換上了正裝!),有小提琴家在推特“雲直播”演奏的,有人閒得在家數米粒,還有人自制洗手液的……

今天上午,男友媽媽打電話來說:一早去了市集,人不多,可以去看看。我才記起來是今天是週六。在屋裡待著,竟然連日子也記不得連。

皇家港(Port royal)的這個週六市集,我們幾乎每週都要去採購。露天農夫市集是巴黎的一個傳統,由市政府組織,一般每個區會有至少兩三個集市輪番開張,確保新鮮蔬果的供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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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防疫需求,市集中心位置配備了一臺帶洗手液的移動式水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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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分攤主用保鮮膜在攤位上拉了一層防飛沫的“防護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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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去的麵包房縮短了營業時間,並且要求店內最多不能超過三個人排隊。

出門前擔心人頭湧動,雖然是露天環境,也還是把口罩揣兜裡了。結果,市集上也是冷冷清清的。我們常去的花店和水產店都沒有來擺攤,蔬果攤和肉鋪也少了很多。平日裡街道上瀰漫的新鮮烤雞味兒、酸菜燉鹹肉的味兒、現烤披薩的味兒、現烤奶酪蛋糕的味兒,都沒出攤。

晚上回家聽廣播,市政府估計,本週前往市集的居民較平時少了 50%左右,商戶也少了 20%。

也不能說政府沒有為防疫做應對措施。比如,每個攤位前的過道都被噴上了一個個方塊,示意著官方建議的一米排隊間距。市集中心位置還多出了一臺配了洗手液的移動式腳踩洗手池,但也沒見誰在用。

也很難不去注意到一些攤主的防護設施,有攤主用保鮮膜在口鼻高度拉起的一層防護膜,另一些則拉在齊胸高度。

去超市買牛奶時,發現也採取了類似的防護思路,即在個別收銀臺上方懸掛起一塊塑料擋板,但各個收銀臺之間沒有任何隔離。

我不知道保鮮膜和隔板裝置到底有沒有用,但至少給沒有口罩的攤主和超市工作人員提供了一些心理安慰吧。

一個不解之處是,為何中外在戴不戴口罩的問題上爭議如此之大。法國衛生部、政府發言人、包括醫生,都一直強調病毒不會通過空氣傳播,因此和新冠病人同處一室是不會被傳染的、健康人也不需要通過佩戴口罩來防護。

有個消息是,中國留學生和校友會正在給法國捐款、捐物資。五十天前,中國留學生還在往國內寄口罩,現在又忙著張羅援助海外疫區。有留學生感慨說:“真是萬萬想不到,有一天我給法國人捐了款...”

這週六下午,我本應該花三小時上戲劇工作坊,晚上還應該是要去看舞蹈劇的。戒嚴期內,我一共有三場話劇被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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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是下週上演的《七宗罪》,取消之後不知何時能夠重新排期。

現在的形勢,票自然是無法退的,畢竟劇院和演出團隊因為無法開工也承受了很大的經濟損失。

遺憾自然也是遺憾的,本來想著好不容易法語夠了看戲的水平,春夏演出季幾乎是每兩週就訂了一場。不過,也只能安慰自己,來日方長,莫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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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宣佈戒嚴的第一週,我和許多人一樣,被迫進入一種“非常態”的生活:生活規律完全被打破,學生不能去上學、職員不能去上班、連負責續簽證的警察局都關門了,媒體裡充斥著疫情新聞,每個人都在關心確診、重症和死亡數字,焦慮情緒在人群中蔓延。這一週裡,無論是實體生活還是精神生活,都受到了很強烈的衝擊。

經歷了在巴黎的兩週戒嚴生活,我仍感到慶幸。甚至,進入第二週,生活甚至可以說又進入了一種“新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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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週內,我們積攢的“出行單”。

在“衣食住行”這四方面,我的日常生活沒有受到根本性地衝擊。在戒嚴期間保障超市、麵包房開放,滿足了居民購買生活必需品的需求。雖然在宣佈戒嚴前後兩三天內,部分食品和廁紙出現了短暫性的斷貨。此外,密集分佈的社區便民雜貨鋪、肉鋪、果蔬店等也保證了居民能夠在最短距離內購買到蔬果肉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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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8日,位於“拉丁區”穆浮塔街(Rue Mouffetard)的市集。雖然人流較平日裡少了很多、商鋪限制進店人數、排隊的顧客也主動保持一米以上間距,這裡的生活氣息依舊濃烈。不管認識不認識的人,大家見面都會道一句Bonjour(早安),分別再道一句Bonne courage(加油!),處處瀰漫著“人情味”。

交通方面,我除了偶爾出門散步或購物,幾乎沒有外出需求,對此感受不深。但是,

保障公共交通系統的最低運力給仍需要到崗上班的公職人員和基本保障部門的員工,以及需要穿越城市工作的家政工人、社會工作者等提供了便利。比如,戒嚴以來,我們居住的這棟居民樓幾乎已人去樓空,夜裡只剩下三四家住戶亮著燈,但負責打掃公共空間和處理民用垃圾的女士仍需要堅持每週兩次的清掃工作。

住房方面,我的生活更受到任何影響。

隔離生活進入第二週,我迅速建立起了特殊時期的生活規律:每天伏案工作八九個小時,下午六點為出門散步、採購或鍛鍊的時間,睡前看會兒書或是看一部電影或歌劇。因為疫情,許多文化資源和教育資源都免費開放,我還打算再上一些在線課程充充電。而且,平時各自忙碌、疏於聯繫的朋友藉著互相問候的契機重新聊起天來,心理距離反倒是貼的更近了。

我被疫情打斷的工作也正在往常態發展。當我過去報道和研究災難的代價時,看到的是書面的數字或是個體的遭遇,而親歷疫情的經歷讓我第一次切身體會到“災難”的意義。雖然我們現在被疫情新聞輪番轟炸,彷彿這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情,但我相信在兩三年的時間裡,我們將有能力解決它,至少使其變為一個可控的流行病。

可是,如果我們真的不採取有效行動應對氣候變化,那麼這樣的全球停擺只會出現得越來越頻繁,我們將為之付出的生命和經濟損失只會越來越高昂。

總之,雖然法國處於“戰時狀態”、全民戒嚴再次延期兩週,但從生活到工作的一點一滴的細節穿插在一起,我看到了一個有效運轉的社會。隔離一週多,我自武漢疫情爆發以來因每日關注新聞而積攢了近兩個月的焦慮感竟然一點點地消失了。

街道的人們似乎也是如此,一週前的焦慮不安、誠惶誠恐看起來已經被鬆弛的心情所取代。當人們保持著社交距離,繼續以往的噓寒問暖時,我就知道,即便街道依舊冷冷清清,但巴黎已經恢復了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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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門緊閉的盧森堡公園,一名玩耍的孩童把皮球踢進了草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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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戒嚴已經三週了。三週了啊!這待在屋子裡大眼瞪小眼的日子要什麼時候才到個頭。

戒嚴令剛出來的時候,我們還有心情開玩笑,說是等到戒嚴解除之日還沒厭倦對方不如結個婚,現在已經是有些洩氣。雖然巴黎只是戒嚴而非封城,我們也可以外出買菜、運動一小時,但是每天23小時關在不到30平米的房間裡來回打轉的日子,可是一點也不好受。

人口密集的“貧民區”巴黎近郊93省是全國開出違規出行罰單最多的地區,也是死亡率最高的一個行政區之一。全國首位因反覆違規出行而被法庭判處社區勞動的年輕男子也自稱家裡人太多、地方小,實在憋不住。而許多在南法鄉村或海邊擁有第二套、第三套住宅的巴黎人已經在戒嚴之初就“逃走”了。

在病毒面前,隔離條件是不平等的,這點恐怕無人有異議。但也有人說病毒面前,生命是平等的,我看並非如此。在暫無“解藥”的瘟疫中存活下來所依賴的免疫力取決於衛生條件、營養健康狀況、精神狀態等。無論是感染率還是存活率,天平都是傾向於那些有清潔水資源、買得起蔬菜水果、有能力獲得疾病信息並得以獲得公共衛生支持以應對疾病的人,而這些條件往往與個人經濟收入成正比,也與國家的發展水平和財政能力息息相關。

到處都是與疫情相關的新聞,信息眼花繚亂,逃都逃不掉。從中國、亞洲到歐洲,再到美國,相似的疫情已經看了三波。可以預見的是,下週的“第四季”劇集將在經濟最不發達的地區展開,其慘烈程度只可能是有增無減。

這幾天,我情緒都特別低迷,往往是晚飯過後就休息了。歐洲才剛剛改過夏令時,時間被偷走一小時,更是睡不著。閉上眼睛,眼前閃過的全是喪氣的消息。兇猛的疫情之下,很容易因為資訊過載而出現“代入式”創傷應激反應。現實以及對現實的解讀,疊加在一起,真是很難喘過氣來。

週末的閱讀時間,男友重溫《鼠疫》,我則在翻看法國版的“方方日記”。不少法語作家在疫情期間受邀記錄他們的戒嚴生活。龔古爾文學獎得主蕾拉·斯利瑪尼(Leïla Slimani)就是其中之一,她的日記已經連載了四周。她在最新的日記裡寫道,仇恨、嘲諷、斤斤計較、評價他人,很多事情在今日變得不值一提。

另一位女作家安妮·恩諾(Annie Ernaux)的疫區來信則抨擊了馬卡龍執政以來自相矛盾的言行,指責他執政以來對衛生界的驚呼充耳不聞,如今卻以英雄主義綁架這些不久前還因其強推退休金改革而罷工遊行的醫護人員。

“國家在數錢,我們在數屍體”,她寫道。現實是,正是那些他曾經指稱“什麼都不是的”底層勞工——而不是鼓吹“多勞多得”的金融精英——支撐著戒嚴時期的社會運轉。

這周,法國的確診人數已經超過中國了。經歷了近三個月的扭捏作態,政府從最初宣傳的戴口罩“毫無作用”到今天,算是終於做出妥協。法國國立醫學科學院在這週五突然改口,建議普通人在出門時戴上“替代性口罩”。其理由是,即便沒有高效過濾層,口罩作為遮擋物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減少飛沫傳播。

生活仍是要繼續的。昨天週六,我們去附近的露天小花園領了網上訂購的農場蔬果和肉禽產品。農夫市集關閉之後,這是我們所知的最便捷的採購農場食物的方式了。

取菜自然也要排隊,自然也要保持一米以上的間距。好在陽光明媚,大家也樂得自在。陽光實在是太好了,我不願白白站著等,就原地蹦蹦跳跳,收穫了不少“白眼”。不過都這會兒了,法國女士都把睡眠眼罩捂在鼻子上出門了,誰還會在乎誰更奇特些呢?

每次出門買菜或是鍛鍊,都要把一小時的“放風”時間用到極致。街區上還是很少行人,店鋪也大門緊閉。公園裡的花卻開得勝好,現在是鬱金香花季的尾巴,五顏六色的花瓣,濃豔得很。可惜了,春光滿園卻無人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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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農場訂到了新鮮的豬絞肉和小蔥,週末在家包了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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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英國首相鮑里斯·約翰遜被送進了ICU。正直晚間新聞時間段,廣播裡滾動播放著外派記者的採訪和評論:“他是這個地球上感染新冠病毒的最高國家領導人,我們真的清楚自己在面對一場怎樣的危機嗎?”

真是令人唏噓。去年冬天,我們還在討論“脫歐”和英國大選,他在發表當選演說時還提出要積極應對氣候變化,確保COP26能成功推動有雄心的氣候行動。這會兒,氣候大會已經延期,他也躺進了重症病房,控制新冠疫情卻還遙遙無期。

真是不知道歷史學家們將如何記錄這多災多難的2020年。我還記得人們在1999年對跨進“千禧年”的憧憬,記得在2012年討論瑪雅人預言的“世界末日”是不是騙局。本來2019年就因為“脫歐”、“中美貿易戰”、民粹主義抬頭、巴西和澳洲森林大火而弄得雞飛狗跳的,誰又會想到2020年會是這樣的開場?

在經歷了近一個月的峭壁式增長後,法國的確診數據毫無懸念地超過了“十萬”人次,死亡人數也達到了10328人。養老機構成了名副其實的重災區,現已統計的確診案例超過三萬。

疫情越發嚴峻,拐點還未見到,法國民眾已經上街扎堆曬太陽了。總理、政府發言人、衛生部長、內政部長輪番發表言論,苦口婆心地勸大家不要出門、不要聚眾、不要走親訪友,因為“每次出門——不管戴不戴口罩,都會增加病毒傳播的風險”。政府也挑明瞭:可不能前功盡棄,我們的醫療系統是經不起第二輪疫情的衝擊的。

戒嚴措施持續升級,部分城市嚴格宵禁,還有地區要求出門必須戴口罩,上街巡邏檢查違規出行的警察也從最初的10萬人增加到16萬。今天又發出最新要求,白天(10-19時)不能出門跑步了,還好在家方圓一公里內散步仍是被允許的。

西歐全體淪陷,我的二度人際關係裡終於出現了確診患者。上週五,市政府法語班上的一位荷蘭同學遲到了十多分鐘才登陸網課,一邊道歉一邊解釋,原來是他住在養老院的母親在今天確診了。

他的口語不太好,說話總是含含糊糊的,每次溝通都要反覆確認才能明白。母親確診的信息,我們一開始是不願相信的。

“什麼?你母親病了?是剛剛確診的嗎?是什麼病?是Covid-19嗎?天吶?!”幾輪問答過後,我們集體陷入了沉默。

現在醫療資源緊張,母親還沒有安排上進一步的檢測。歐洲內陸航班大多已經停飛,歐陸列車、大巴也暫停售票,他說準備租輛車,次日開回家。

“太可惜了,我母親是個很溫柔的人”,他說。

這周,他沒有再出現在課堂上。

在人間丨巴黎戒嚴日記:男友說若解禁還能忍受對方,辦箇中式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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