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遊園驚夢:相思莫相負,牡丹亭上三生路

自古以來,才子佳人,書中男女愛恨情仇,讓人讀來不甚唏噓,無盡惆悵。古代人的愛情,不像現代人一樣自由奔放,卻也並不迂腐。今天就且來讀讀湯顯祖的《牡丹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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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這本書就講述了這麼一個故事:一個名門閨秀,進了後花園碰到了伊人美景,蠢蠢思春,邂逅一段絕世之戀。

《牡丹亭》女主角杜麗娘,其父系南安太守杜寶,劇中說是唐代大詩人杜甫的後裔;其母甄氏,劇中說與魏明帝的老媽、大美人甄皇后同出一脈。杜太守很重視女兒的教育,聘請年可六旬的老儒生陳最良為家庭教師。用杜太守的話說,教麗娘接觸書卷並非為了“念遍孔子的詩書,但略識周公禮數”而已。陳老先生給少女麗娘和丫鬟春香上的第一課是“詩經課”,講的是《關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儒家經義中,這是關乎“后妃之德”的一首詩,但麗娘卻說“聖人之情,盡見於此乎。今古同懷,豈不然乎”,她感性的的認為,這是一首情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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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春香聽課坐不住,一會子便領了“出恭牌”,溜出去了,發現了後面一座大花園。課後,春香抱怨陳老先生是村老牛、痴老狗,一些趣也不知。麗娘對這利嘴尖舌的丫鬟數落了一番,便急問她先前說的花園是什麼樣。春香答道:“景緻麼有亭臺六七座,鞦韆一兩架,遠的曲水流觴,面著太湖石山,名花異草,委實華麗。”

麗娘和春香遊園,是《牡丹亭》裡的精華部分,也是她愛情悲劇的開端。

麗娘:夢迴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春香:炷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麗娘:曉來望斷梅關,宿妝殘。

春香:你側著宜春髻子恰憑闌。

麗娘:翦不斷,理還亂,悶無端。

春香:已分付催花鶯燕借春看。

正所謂“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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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娘和丫鬟遍賞園林春色,一時間春情翻滾,思緒蹁躚。春香去看顧老夫人,留下麗娘一人在園子裡,睏倦的麗娘在亭子邊略一坐,竟然睡著了,夢見一介書生拿著柳條請她作詩。她驚問:“這生素昧平生,何因到此?”書生回答道:“小姐,咱愛殺你哩!”如此直接的表白,真是令人又驚又喜。

兩人說話間,欲拒還迎,書生摟抱著麗娘到了牡丹亭畔,芍藥闌邊,共成雲雨之歡。兩情和合,真個是千般愛惜,萬種溫存。

麗娘醒後,自知是春夢一場,但是留在她心中的一切太過真實了。書生的風流倜儻,柔情蜜意深深的印在她心中。她試圖循著夢的痕跡,尋覓夢中情郎,然而牡丹亭邊風景依舊,斯人卻無影無蹤。不久便鬱郁成病,香消玉殞。

驚覺相思不露,原來只因已入骨。

《牡丹亭》第二十齣《鬧殤》,也就是舞臺上的《離魂》,杜麗娘對自己的後事做了安排。

麗娘:春香,我記起一事來。我那春容,題詩在上,外觀不雅。葬我之後,盛著紫檀匣兒,藏在太湖石底。

春香:這是主何意兒?

麗娘:有心靈翰墨春容,倘直那人知重。

春香:姐姐寬心。你如今不幸,墳孤獨影。肯將息起來,稟過老爺,但是姓梅姓柳秀才,招選一個,同生同死,可不美哉!

麗娘:怕等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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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娘病逝,正逢金軍入侵,太守杜寶被調任淮揚安撫使,只得匆忙將女兒安葬在了園中梅樹旁,並建成一座“梅花庵”,叫道姑看守。丫鬟按麗娘生前囑託,將麗孃的畫像裝在紫檀匣子裡,藏在了園中的太湖石下。書生柳夢梅進京趕考,住在杜家的園中,撿到了麗孃的畫像,深為愛慕,便將麗孃的畫像懸在居室的牆上。每日間對著麗孃的小影,越看越愛,頓時痴了起來,不由得輕輕呼喚。他進膳時喚她,吃茶時喚她,就連睡覺時也抱著畫像入眠。正是“近睹分明似儼然,遠觀自在若飛仙。他年得傍蟾宮客,不在梅邊在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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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孃的遊魂半夜迴歸,每夜都看到屋內亮著燈光,好奇之下便悄悄從門縫裡去看,發現牆上掛的竟然是自己的畫像,那痴情的書生一口一個“俺的姐姐,俺的美人”,其情狀被看了個真切。她便上前去敲門。

柳生:呀,戶外敲竹之聲,是風是人?

麗娘:有人。

柳生:這咱時節有人,敢是老姑姑(指看守園子的道姑)送茶來?免勞了。

麗娘:不是。

柳生:敢是遊方的小姑姑麼?

麗娘:不是。

柳生:好怪,好怪,又不是小姑姑。再有誰?待我啟門而看。

柳生開門一看,燈光之下站著一個豔若桃李的少女。

柳生:莫不是莽張騫犯了你星漢槎,莫不是小梁清夜走天曹罰?

麗娘:這都是天上仙人,怎得到此。

柳生:是人家綵鳳暗隨鴉?

麗娘:俺不為度仙香空散花,也不為讀書燈閒濡蠟。俺不似趙飛卿舊有瑕,也不似卓文君新守寡。秀才啊,你也曾隨蝶夢迷花下?

柳生:是當初曾夢來。

麗娘:俺因此上弄鶯簧赴柳衙。若問俺妝臺何處也,不遠哩,剛則在宋玉東鄰第幾家。

柳生:是了。曾後花園轉西,夕陽時節,見小娘子走動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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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娘和柳生的情事被道姑窺破,道姑很同情這一對幽明鴛鴦,協助柳生掘開了麗孃的墳墓,麗娘遊魂落身而復活。由此,一段“死可以生,生可以死”的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得以完成。之後的情節與鋪陳,都是在為這段故事的落地尋求合理化。

文學評論家夏志清曾說:“麗孃的夢,是一個無時間性的世界,在這世界中,愛是唯一的真實。”愛,令人昇華,跨越幽明,超脫生死。沒有愛的人,與殭屍死肉何異。而有愛的人,可以為愛而死,則何事不可為?

杜麗娘的愛情,死於這個時代,麗娘,死於這個符號。愛情的渴望,往往甚於愛情本身,大多數人的戀愛,都是自己與自己的戀愛。

陳寅恪先生說曾說:“情之最上者,事無其人,懸空設想,而甘為之死,如《牡丹亭》之杜麗娘是也。”也就是說,柳生其實只是一個想象,麗娘到了青春年紀,情竇初開,這是人之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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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這種自由的愛情是她所不能尋求的,她的青春被鎖在春閨裡,就連隨便邁入後花園都不大可能。家教甚嚴。

在《牡丹亭·訓女》

外:俺問你小姐終日繡房,有何生活?

貼:繡房中則是繡。

在聽丫鬟說女兒在睡覺時,責怪夫人,“夫人,你才說"長向花陰課女工",卻中榮女孩兒閒眠,是何家教?”

也把女兒叫上來責問一番。“適問春香,你白日眠睡,是何道理?假如刺繡餘閒,有架上圖書,可以寓目。他日到人家,知書知禮,父母光輝。這都是你孃親失教也。”

這種封建禮制下的所謂“家教”,是閨中女兒的人生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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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牡丹亭》,寫盡了痴男怨女的纏綿心事,連《紅樓夢》裡林黛玉讀來都“心痛神痴,眼中落淚。”從古到今,不乏絕美的愛情故事,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令人震撼,這個故事,開篇就早已預示過了,正所謂“夢長夢短俱是夢,年來年去是何年”,但願天下有情人“相思莫相負,牡丹亭上三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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