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秦朝,隋朝,二世而亡。
這兩個王朝,有許多的相似之處。
秦朝之前——東周末年,春秋戰國,亂世紛爭。
隋朝之前——五胡十六國,魏晉南北朝,戰火紛飛
01
秦隋二代,代表著中國兩個最大的分裂時期,東周-戰國與五胡亂華-南北朝的終結。
對內,它們完成了地理意義上的傳統中華區域(關中,山西,河北,山東,河南,漢中,巴蜀,荊州,江東)的大一統,並且建立起了初步的通用制度;
對外,它們建立起了比較穩固的國防線,秦修補、加築五千餘里的長城,蒙恬卻匈奴七百餘里;
隋西服吐谷渾,北服突厥,東征高麗;雖然有勞民傷財,好大喜功的成分在其中,但這種邊疆的事功,實在是為當世以及繼承它們的漢唐抵禦外敵建立了厚實而深遠的基礎。
02
然而秦隋均二世而亡,漢唐繼享其成,成為中國歷史上最繁榮,對外最強大的兩個朝代,原因何在?
首先,最為重要的一點是,秦、隋雖然在地理上平定了諸勢力,並且粗創了統一的制度,但並沒能夠在根本上敉平或者剷除數百年間形成的根深蒂固的反對勢力。
秦朝:始皇帝一統六合,但是六國貴族沒有辦法消滅,一旦天下有變(陳涉造反),六國貴族聞風而起(諸如項梁項羽叔侄)。
隋朝:南北朝貴族勢力極大,彼此結親,交相呼應,而且很多都有自己的部曲,自身能提供武力支持,隋文帝本身帝位得來不正,無法加以有效壓制與削弱。地方士族對統治者並沒有太大的認同和效忠意識(唐朝時頂層世族尚且自認高於李氏),他們以經學傳家,子弟多有學識,家族中廣有田地,與貴族勢力達成同盟,可以提供智力與財力支持。最後成功上位的李氏就與關隴貴族集團聯繫緊密。
然而,這兩個王朝正是因為處於一種前所未見的局面之下,它們的制度、思想在之前從未出現,沒有任何可以借鑑的對象,只能自己摸著石頭過河。它們又急於改變現狀,從數百年的分封狀態突然進入郡縣制,從門閥大族世代為官突然到科舉取士,沒有什麼緩衝和過渡的空間,想一步到位,政治經濟和思想文化變革過於劇烈,與當前實際完全不符。這便產生了巨大的反作用力,足以將這兩個新興的王朝撕裂,因此,這樣的朝代壽命很難長久。
03
除此之外,秦隋在滅亡過程中,還有一些驚人的相似之處,二世祖均為篡太子而立,初繼位即殺最重要的一文一武,於秦為李斯蒙恬,於隋則是高熲楊素。這一文一武所處的政治位置,也各具有其顯著的特點。李斯高熲均不見容於當時的主要勢力,他們一手打造了帝國的政治制度,力主推行了一系列頗有阻力的行政政策。
李斯致力於消除文化差異,依靠收繳武器,書籍來削弱地方勢力;高熲定輸籍法,逼迫地方豪強將他們隱沒為自用的民口充公交稅;二人均極為嚴重地觸動了當時最強大勢力的根本利益,雖然他們死於個人的政治鬥爭,但其孤立無援也不妨視作是該股舊勢力的反撲:李斯害韓非而失信於人,高熲不斷受大臣的猜忌和誣告都是輔證。
而蒙恬、楊素二人均有協助統一全國,建功邊塞的經歷,於一世,秦始皇、隋文帝尚可駕馭,到了篡立的二世,則無論如何不能容他們繼續存在了。
而更為有趣的是,被誅殺的四人中,李斯、楊素以協助篡位而滅,高熲、蒙恬以反對篡位而滅,且李斯陷害蒙恬,楊素陷害高熲,陷害者又繼被害者之後不久也被誅殺。
這樣的境況,在歷代爭嗣站隊中並不鮮見,而在秦隋兩代又有其特殊性,比如,不僅僅是站錯隊的人被誅殺,而且跟對人的李斯和楊素,也因為他們功高震主,或者說,沒有他們的援助,胡亥,楊廣幾乎不可能爭嗣成功,而受猜忌被殺;
又如,高熲,李斯被殺,不僅僅是因為捲入了爭嗣問題,也與他們捲入了秦隋的核心問題的解決而身陷險境有關。秦隋與秦隋之前的朝代之間的變革相當巨大,無論是當權者還是協助當權者的能臣,都難逃為改革付出重大犧牲的命運。
04
秦隋之所以相似,還在於他們各自的兩大工程,分別是秦修長城以及隋修運河。
秦隋兩朝都喜歡大興土木、不恤民力
中國自古以來就有“基建狂魔”的稱號,這與秦隋兩朝統治者喜歡搞大工程是分不開的。
秦始皇先後進行了修阿房宮、修驪山陵、修全國直道、修長城、修靈渠等多個大型工程。以兩千多年前的生產力,短短十餘年間,這些工程同時砸下來,諒哪個國家的國民也受不了。
在這方面,隋朝也不遑多讓。隋煬帝修東都洛陽、開挖京杭大運河,簡直比肩秦始皇的幾項超級工程。秦隋兩朝統治者不恤民力由此可見一斑。
雖然如此,但秦隋兩朝的這些大工程,很多都是為促進國家統一和地區聯繫而進行的。秦朝直道,堪稱古代高速公路。通過直道,秦朝信使一日可從咸陽抵達河套邊境。遍佈全國的直道,將國家主要區域緊密聯繫起來。
修長城,增加了對付北方遊牧民族的一個前哨堡壘,進可攻退可守。修靈渠,連接了湘江和西江,溝通了長江水系和珠江水系,促進了國家對南方,特別是西南地區的整合。修東都洛陽,加強了隋朝中央對征服未久的東部地區控制。修京杭大運河,加強了國家東、中、西、南各個區域的聯繫,緊密溝通了隋朝長安、洛陽、涿州、建康幾個區域中心城市。
雖然這些大工程有不恤民力的一面,但它們對加強國家統一和地區聯繫的積極意義也是不容忽視的。
秦隋兩朝
一言以蔽之,秦隋固然有其暴政,而循其覆滅之跡,必然性赫然可見。
在浩瀚的歷史洪流中,它們終結了中國四分五裂的局面,開創了新一輪的大一統之勢,然而地方勢力分立,並非那麼容易就可以翦除,當其淪喪之時,潛藏於其下數十年的暗流洶湧而上,吞噬了根基未穩的帝國,但同時也為新帝國的興起加以進一步的清洗。
漢唐巍然屹立在華夏滄桑的河山之上時,卻是牢牢建立在秦隋舊時的根基之上的。往事已矣,而不失為今人之鑑。此實乃讀史者最根本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