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最後把夫妻過成兄弟的大概只有他們吧

很多人都為胡適和江冬秀的婚姻嘆息,上帝把這兩個人安排到一起,當時一定打了個盹吧。

胡適與江冬秀是完全不登對的包辦婚姻。

27歲就成為北大教授的他, 一生共有36箇中外博士頭銜。他是當之無愧的思想大師,還栽培諸多灼灼桃李,傅斯年、林語堂、羅爾綱、吳晗、周汝昌、唐德剛、千家駒、吳健雄等等都離不開他的造就,彼時,自古自視甚高的學界文人常以能說句“我的朋友胡適之”為榮。

江冬秀呢,來自於安徽鄉下的小腳女人,識字無多,伴隨胡大先生多年,還是總要把錢寫成“泉”字,長得也矮矮胖胖,毫無氣質可言,和儒雅俊朗的胡適站在一起,怎麼看都不般配。他的好友陳獨秀甚至曾拍著桌子要胡適離婚。

有人說,胡適也不是不想離婚,只是江冬秀太潑捍,胡適又過於愛惜名聲,所以只能委屈終生。

證據是胡適和遠房表妹曹佩聲相愛後,向江冬秀提出離婚,江冬秀大怒,拿起菜刀說,如果離婚,她就殺死兩個兒子再自殺。

這件事廣為流傳,甚至還有無數人的寫文考證,她當時拿的到底是菜刀還是剪刀。很少有人知曉江冬秀的潑悍背後,有過多少隱忍和包容,多少不得已。

民國時期最後把夫妻過成兄弟的大概只有他們吧

胡適才學至高,又溫潤如玉,在北大教書時,傾慕者寫給他的信足有兩大箱,搬家時胡適要扔,江冬秀卻都保留下來。對於胡適的畢生知己紅顏,他美國留學時的女友韋蓮司,江冬秀更是始終給予了最大的寬容和尊重。


1923年,胡適和遠方表妹曹某某在杭州相遇,金風玉露一相逢,情不自已,遂在西子湖畔的煙霞洞同居,有了胡適口中“一生中最快活的三個月”。

兩人在杭州的旖旎風光,江冬秀也有所耳聞,但始終隱忍不言。有次胡適住院,有江冬秀推門進去,看見曹誠英躺在胡適身旁,她也只是“拉下臉來沒理你們”。作為女人,剋制如此,已屬罕見。

只是,當胡適當真動了離棄她而去的念頭,她就不能再忍。


她只能用這種種極端不雅的卻最為直接有效的方式捍衛她的婚姻。


事實上,在這樁廣為人知的“暴力”事件之外,是更多的,只有胡適才能切身體會的,常掛在嘴邊的“冬秀有她的好”。

民國時期最後把夫妻過成兄弟的大概只有他們吧

風波平息之後,江冬秀就利利索索放下,不糾纏,不以受害者自居,對胡適和他的親朋家人一如既往傾心傾力付出。

讓胡適感佩不已的是,1928年,江冬秀憑一己將他兩輩長親的棺木安厝入土,此事頗為麻煩,前後用了數月功夫,胡適寫信給江冬秀:“這件事非你辦不了,我同紹之都不行。”“你此次替我做了這件大事,我心裡只有感激,一百二十分的感激。”在碑文上胡適特意加了兩行小注:“兩世先塋,於今始就;誰成此功,吾妻冬秀。”

胡適一生對人慷慨仁義,相識不相識的慕名而來者、求助者不計無數,江冬秀從來都是熱忱相待,無論何人來訪,她都精心操作,擺上一大桌子讓人口齒餘香的正宗徽菜,讓愛面子的胡適極有面子。

對那些貧寒的後進之輩,江冬秀更是呵護備至,羅爾綱曾回憶說說:我在上海多年都是穿一件衛生褲,隨適之師到了北平,這條衛生褲怎能抵得住北方冬寒?她立刻給我縫了一條厚棉褲。我到北平只穿多年穿的外衣,她把適之師穿的皮衣給我穿。”

胡適生於大家族,要照顧的親族甚多,子侄上學費用幾乎全由他來負擔,江冬秀從來都毫無怨言,甚至有次胡適三嫂跟江冬秀要皮背心,江冬秀手邊沒錢,就把自己的一件皮襖拆了給她做背心。

抗戰期間,胡適遠在美國,江冬秀和兩個兒子一度極為困窘,但她一接到胡適寄來的錢款,就立馬賙濟身邊所需之人。


1938年胡適在給江冬秀的一封信裡說:“我很贊成你捐二百元給周先生的學堂。你在患難中,還能記得家中貧苦的人們,還能寄錢給他們,真是難得。我十分感激。你在這種地方,真不愧是你母親的女兒,不愧是我母親的媳婦。”

胡適一生對母親極為尊崇,母親乃是他心中最完美的女性,對江冬秀能有“不愧是我母親的媳婦”的評價,可謂是極高極重。

江冬秀的可貴不止她的慷慨大度,還有著一般女人所未有的超脫和淡泊。

因胡適才學和巨大影響力,國民政府對他極具籠絡,多次想請他出山做官,發誓“一生不過問政治”的胡適都極力推辭。但凡女人,有幾個沒有一點做官太太虛榮心呢,江冬秀對此卻從來沒有一點興趣,即使在晚年離家萬里的美國,生活窘迫,她都從為之心動。

1937年,抗戰烽火起,國民政府為利用胡適在美資源,多次懇請胡適出任駐美大使,胡適目睹日寇肆虐,山河破碎,遂勉力出任。江冬秀為此仍很不以為然,她給胡適寫信:“說真話政府不願意聽,說假話,第一你不會,第二不能保全你的人格。”

又說,“你在大會上說老實話,你就是壞人了。我勸你早日下臺吧。”她要胡適給她一句話,就是“我一定回到學術生活上來”。

胡適由衷地誇讚妻子:“若是不明大體的女人,一定巴望男人做大官。你跟我二十年,從不作這樣想,所以我們能一同過苦日子。所以我給新六(注:族人)信上說,我頗愧對老妻,這是真心的話。”


他對妻子鄭重承諾:“我聲明做到戰事完結為止。戰事一了,我就回來仍舊教我的書。”

這個來自績溪鄉下的小腳女人,亦知大義。胡適出任大使,“做了過河卒子,只能拼命向前”之後,她就傾力支持,一人帶著兩個兒子顛沛流離與綿延戰火之中。胡適在美終日奔勞,一別經年,她也會對胡適訴說想念,卻從未有一絲叫苦和抱怨。


逃難途中,她寄人籬下,自顧不暇,卻始終保全了胡適的整整七十箱書。後來胡適感激地給她寫信,說,“北平出來的教書先生,都沒有帶書。只有我的七十箱書全出來了。這都是你一個人的大功勞。”

廖一梅有一句深得人心的話:我們這一生,遇到愛,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江冬秀不瞭解胡適的哲思,不瞭解他的詩歌,不瞭解他的國學,不瞭解他的外文,可是她始終了解他的男兒奇志,瞭解他大愛大善的心。

江冬秀讓胡適念念不忘的好,不僅有她的識大體知大義,亦有她女人少見的體貼入微,溫情如水。

胡適在美國當大使期間,有一天穿上江冬秀寄來的衣服,發現口袋裡裝著七副象牙耳挖,他回信說:“只有冬秀才會想到這些”。還有一次,胡適得意的把領帶翻過來給朋友看一個小秘密:領帶下端有一小拉鍊,內藏一張5元美鈔。胡適說,這是太太非常仔細的地方,怕他晚上應酬喝多了被人搶劫,那還有5美元可搭計程車平安回家。

諸如此類小事,不勝枚舉。

很多人都希望,雅人深致的胡適能有一份思想識見容貌上更相配的伴侶,琴瑟和鳴,賭茶潑墨固然能有一時繾綣,可是,彼時,那些受過新式教育的女性,有幾個能全然放下自我,只一心一意成全他,追隨他呢?他們瑣碎庸常又大風大浪的生活中,又有幾個女性能明大體識大義,不粘不纏,總能做丈夫的依傍和支持呢?

羅爾綱他感慨,“我處胡家五年,我卻常常感到,假如適之師夫人是個留學美國的女博士,我斷不能在胡家處五年。”

上帝的安排自有他的美意和用心。

民國時期最後把夫妻過成兄弟的大概只有他們吧

婚姻的和諧平順當然絕非江冬秀一人之力,也離不開胡適對這份婚姻的尊重。

這樁剛滿12歲時定下的姻緣,胡適也是有過拒絕的,1908年他寫信給母親,拒絕回家完婚,言“男手顫欲哭,不能再書矣……”,末尾再署“兒子嗣穈飲泣書”。可是他仁善,思索再三,“假如我那時忍心毀約,使幾個人終身痛苦,我良心上的責備,必然比什麼痛苦都難受。”

一旦接受了這份“苦澀的禮物”,他就以誠心善意對待。


因他母親年紀輕輕就守寡,竭力維持一個大家庭的種種辛苦與委屈,使他“最討厭的事莫過於擺一張生氣的臉給人看”,所以他對與自己相差甚遠的妻子,也從不輕慢疏冷,看他們的通信,瑣碎的家常話裡處處滲透著牽掛和關切,素樸溫和如涓涓細流。

他一生也不乏風流韻事,但與薄情寡義的的孟浪之徒,有云泥之別。唐德剛說他:對感情之事,放的不多,收的很快。唯一有過沉迷的表妹之事,也能徹底抽離。

只是在日記中偶有隱晦的悵然:山風吹散了窗邊的松痕,吹不散我心頭的人影。


胡適一生達觀樂天,深信“進一寸的歡喜的歡喜”。未成婚時,他也曾期待“他年閨房之中,有執經問字之地,有伉儷而兼師友之樂”。但江冬秀始終沒有好學之心,他也從不勉強和責怨。

他曾對人說:“女子能讀書識字,固是好事。即不能,亦未必即是大缺陷。書中之學問,紙上之學問,不過人品百行之一,吾見有能讀書作文而不能為良妻賢母者多矣。吾安敢妄為責備求全之念乎?”

江冬秀能雖然錯字連篇但又通順直白的書信,他就歡喜地讀給人聽。到紐約後江冬秀能讀武俠小說,他已覺得是大進步。有如此豁達之心,胡適就不會為在家庭中精神無法找到共鳴而感苦悶寂寞,也不會讓身邊人感到有壓力和不安全感。

胡適受凡事包容的母親影響至深,青年時代又浸潤於西洋自由之風,故一生大力提倡“包容”“自由”,對周邊人事更是身體力行。


他一生尊重質真淳樸的江冬秀,大小事都會徵詢她的意見,在美國的窘迫歲月裡,江冬秀言語不通,無法外出採買,我們的一代宗師就擠公交車,買米買菜,從無怨言。她喜歡打麻將,他就時常陪同,晚年準備到臺灣就任中央研究院院長一職,他還請人幫忙買一處居所,可供太太打麻將之用。


他們留在大陸的兒子胡思杜在政治風潮中自殺身亡,胡適悲痛難言,潸然淚下,想到的第一件事卻是,先不要告訴冬秀。


1950年,胡適寫了一首《我們的雙生日贈冬秀》紀念:

他干涉我病裡看書,

常說,“你又不要命了!”

我也惱他干涉我,

常說:“你鬧,我更要病了!”

我們常常這樣吵嘴,——

每回吵過也就好了。

今天是我們的雙生日,

我們訂約,今天不許吵了!

我可忍不住要做一首生日詩,

他喊道:“哼!又做什麼詩了!”

要不是我搶得快,

這首詩早被他撕了。


這首詩哪裡是抱怨呢,是尋常瑣碎的又最真切溫馨的夫妻生活,是熱戀中的嬌嗔與情趣。

他們這一生親歷百折千回的大時代,經受了無數驚濤駭浪,在異國他鄉的相濡以沫中,反而越來越活出歲月靜好的滋味,如張愛玲所言:舊式婚姻裡罕見的幸福。

這樁婚姻的幸福,既離不開胡適的開明與豁達,更離不開江冬秀的大度與包容。


後世評價說,江冬秀是個非常有情趣,心智開放大度的女人,她自有她的女性魅力。因而胡適和江冬秀非但不是木頭夫妻,還有著熾烈不滅的愛情,所謂:“夫妻多年成兄弟,還講究一個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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