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超的作為——無為之為

最高超的作為——無為之為

  真正最厲害的劍招是什麼?是令狐沖那種無招無式的獨孤九劍。真正的大作為是什麼,居然是表面上看來似乎什麼也沒有做。清靜無為是道家的核心思想之一,大家好像知道得也比較多。但筆者前面說過,道家的“無為”並非簡單的無所作為,而是一種高層次的“有為”和“大為”。陳道明為利朗商務男裝作代言人,有句廣告詞叫“簡約而不簡單”,倒有點這種意思。老子說:“道常無為,而無不為”(《道德經》第三十七章),這無為無不為之說,依筆者的淺見,好像對於治國、修身都是適用的。讓我們先來看看治國方面的無為。

  道家雖然說過:“夫欲免為形者,莫如棄世。棄世則無累,無累則正平。”(《莊子——達生》)。但是道家並非完全不理世事,他們也有政治上的主張,那就是——“無為而治”。後世將之稱為黃老之術(指黃帝和老子的治國之術)。

  老子在《道德經》第六十章說過“治大國若烹小鮮”,這句話的意思,筆者曾誤解過。當時乍一看,以為是說治理國家是小菜一碟,就像煎條小魚一樣輕鬆。大概和李白吹噓的“為君談笑靜胡沙”一個意思。但後來才知道,大錯特錯。老子的意思是說治國之道就像煎小魚一樣,不能經常亂翻動,不然小魚就被你攪得稀爛,不成樣子了。比喻統治者不能經常擾民。老子對統治者擾民、掠民的行為是極為痛恨的,他說過:“民之飢,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飢。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是以難治。”這句話筆者解釋得粗一點,恐怕就和“亂自上作,官逼民反”差不多的意思。

  莊子也是這樣強調的,《莊子——應帝王》中說:天根遊於殷陽,至蓼水之上,適遭無名人而問焉,曰:“請問為天下。”無名人曰:“‘去!汝鄙人也,何問之不豫也!予方將與造物者為友,厭則又乘夫莽眇之鳥以出六極之外,而遊無何有之鄉,以處壙埌之野。汝又何帠以治天下感予之心為?”又復問,曰:“汝遊心於淡,合氣於漠,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則天下治矣。莊子喜歡講故事,說寓言。《莊子——寓言》中曾說過自己的文章是“寓言十九,重言十七”,意思是說自己的文章中十之八九都是寓言,而“重言十七”是說有些事情反覆用寓言來說。因為道家的妙義實在太玄妙,所以要像中學裡講課文一樣不厭其煩地重複,筆者這本書裡不免也要有某些道理講來講去顯得很重複。好了,言歸正傳,我們來看莊子這個寓言中說的大體是什麼意思:

  這個寓言裡天根(和下面的無名人都是虛構的人名)碰到了一個無名之人,天根問無名人:“請問治理天下的方法。”結果無名人惱了,說:“哎呀,你怎麼問這樣討厭的問題啊,我正和造物者為友伴遊,厭煩了就乘著虛無飄渺的鳥飛出天地四方之外,遨遊於無何有之鄉,安處於廣闊的曠野,你為什麼要用治理天下這樣的混話來擾亂我的心呢?”看來《紅樓夢》中的賈寶玉倒確實得了幾分道家風骨,也是一聽“仕途經濟”的話就討厭。但賈寶玉的境界當然遠不及莊子所寫的這個無名人廣博精深,無所不能。不過這天根頗有幾分“傻根”的執著,被無名人罵了幾句後,卻仍舊不依不饒地求教。無名人於是說:“你遊心於恬淡之境,清靜無為,順應事物的自然本性而不夾雜私心成見,天下就可治理好了。”

  從這個寓言裡,筆者領會到的是,道家思想還是以修身養性為最高最重要的目標,治國之術不過是末節,但道家也並非不知不通治國之術,道家的治國之道就是順應自然。這是道家或者說黃老之術的一個很獨特的政治思想。

  漢相曹參,同漢高祖和蕭何原來都是秦朝的小吏。後來跟著漢高祖起兵,立了功。他聽說有個叫蓋公的“善治黃老言”,也就是奉行道家的治國理論,於是他派人把蓋公請來,給蓋公修了一座豪華別墅讓他住,以便隨時請教。《史記》中說“蓋公為言治道貴清靜而民自定,推此類具言之”。曹參深得此道精髓,等他當了漢相後,他並沒有按官場中的慣例來個“新官上任三把火”,制定“宏偉”藍圖,辦幾件形象工程。而是遵照道家的“無為”之說,老老實實地按照前任蕭何的規章來辦。這就是所謂的“蕭規曹循”。

  這“蕭規曹循”說來容易,但即便是現在,做起來也不容易。新領導上任,往往喜歡推翻原來的計劃和做法,不然怎麼顯得自己有領導水平。就像一個笑話(不僅僅是笑話,現實中也實有此類事)中說的,某村有一塊地,上屆村官規劃是百畝魚塘,但剛挖好養了幾天魚,換了一個村官。他說要建成百畝桃園,於是填平了種桃,桃剛種好了,就要結桃了。又換村官了,這個又要辦成奶牛場,養奶牛,這樣折騰來折騰去,不知浪費了多少納稅人的錢財。但不折騰,如何出“政績”?

  當然曹參也不是完全的無作為,史書中說:“參為相國,遵何之政。擇郡國吏謹厚者則除為丞相史,其文刻深務聲名者,輒斥去之。”(東漢荀悅撰《前漢紀》)從上面這幾句文字中我們可以看到,曹參對官員的選拔是很慎重的,選擇忠厚謹慎的人當官,巧嘴滑舌好浮華的人都被炒魷魚。其實這正是最重要的地方,國家的腐敗和滅亡往往就是從吏治的敗壞而開始的。曹參做好了人才選拔工作以後,他怎麼做的呢?他並沒有像諸葛亮一樣事必躬親,沒有說過整夜裡批改文件什麼的,倒是整天喝酒取樂。剛繼位小皇帝孝惠帝(歷史上叫惠帝的都不怎麼強,不是傻蛋笨蛋,就是倒黴蛋)劉盈沉不住氣,把曹參叫過來說,老丞相你為什麼不辦公啊?是不是覺得我年幼無知,你就偷懶啊?曹參說:“請陛下自己想想,您和高帝(漢高祖劉邦)誰更英明神武呢?”惠帝當然說:“我怎麼敢跟先帝相比!”曹參又問:“那陛下您看我跟蕭何誰更賢能呢?”惠帝說:“依朕看,您好像比不上蕭丞相。”於是曹參說道:“陛下您說的是,高帝與蕭丞相平定了天下,制定了明確完整的法令。陛下您垂衣拱手、無為而治,我等臣工謹守各自的職責,遵循原有的法度,不隨意更改,不就行了嗎?”惠帝一聽,頓時無言以對。想想曹參的話,覺得非常在理,於是說道:“好,您去歇息吧!”

  曹參這段話並非是完全敷衍小皇帝,我們看一下曹參這種“無為而治”的效果,史書寫道:“民歌之曰:‘蕭何為法。斠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載其清淨。民因寧謐’。”(《前漢紀》)百姓安居安樂,漢代的經濟有了極大的發展。後來竇太后和文景二帝也都喜歡屬於道家的黃老之術,使得漢朝當時的經濟高速發展,人民也幸福奔小康。雖然漢武帝驅逐匈奴,橫行漠北,更讓後世的人們稱頌,但他憑藉的卻是文景之治給他攢下來的老本。而且就普遍百姓而言,生活在文帝時比生活在武帝時恐怕要幸福得多。怪不得中國有個成語叫“偃武修文”。

  但歷代的統治者都喜歡自己的權力越大越好,道家的思想對其卻是抵制的。所謂最能滿足統治者權力慾的學說儒學就佔了上風。儒家就講究一個君臣父子的綱常關係,要求無條件的服從。後來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用了董仲舒這個傢伙,看董仲舒說的是什麼:

  “王者承天意以從事。”

  “天以天下予堯舜,堯舜受命於天而王天下。”(《春秋繁露——堯舜不擅移湯武不專殺》)

  “受命之君,天意之所予也,故號為天子者,宜事天如父,事天以孝道也。”

最高超的作為——無為之為

  儒家就是強調這一套,說什麼君權天授,皇帝的話就是天意,要求人們絕對服從。但道家對此是怎麼說得呢?在老莊的思想裡卻找不出來這樣讓統治者龍顏大悅的文字。相反,大家來看一下這段文字:(子貢)遂以孔子聲見老聃,老聃方將倨堂而應。微曰:“予年運而往矣,子將何以戒我乎?”子貢曰:“夫三皇五帝之治天下不同,其系聲名一也。而先生獨以為非聖人,如何哉?”……老聃曰:“小子少進!……餘語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名曰治之,而亂莫甚焉!三皇之知,上悖日月之明,下睽山川之精,中墮四時之施。其知憯於蠣蠆(蠍類)之尾,鮮規之獸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而猶自以為聖人,不可恥乎?其無恥也!”子貢蹴蹴然,立不安。

  ——《莊子——天運》在這段文字中,莊子虛構了一個場景,說是子貢以其師孔子的名義去見老子,老子盤坐在堂屋接見了他。老子輕聲說:“我的年事已經‘過時’了,你還有什麼要勸戒我的嗎?”子貢說:“三皇五帝治理社會的方法雖然不同,卻享有同樣的名望,而先生你卻獨以為他們不是思想能人,這是為什麼?”……老子說:“小子你過來!……古代三皇五帝治理社會時,名義上說是治理,實際上是禍患無窮。古代三皇的心智,上違反日月天然的光明,下離異山川風土的精華,中懈怠四季時光的實施。他們的心智和蠍子尾巴一樣毒!連弱小的動物都不能安生。那些自稱為是聖人的人,難道不可恥嗎?太無恥了!”子貢聽了後驚訝得站立不安。

  這一番言論把儒家奉為神明的三皇五帝及堯舜之類罵了個狗血噴頭,實在是十分的大膽。不要說故事中的子貢嚇得像雷驚了的孩子,雨淋了的蛤蟆。在舊時君主至上的年代,恐怕誰看了也會驚得咋舌不下、站立不安的。後來嵇康所說的“非湯武而薄周孔”,大體也是這個意思。說起來道家在中國古代比起其他學說更藐視君王的存在。封建時代的君主獨裁,其實真的就是心智和蠍子尾巴一樣毒!連弱小的動物都不能安生。黃宗羲的《原君》一文說得更清楚些,君主實際上正是“敲剝天下之骨髓,離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樂”,為“天下之大害者”。

  道家才不信儒家那番君權神授天授的鬼話,莊子在他的《胠篋》一篇中說:“田成子有乎盜賊之名,而身處堯、舜之安。小國不敢非,大國不敢誅。”當時田成子是齊國大夫,殺了齊君後篡了位,從此齊國由姓姜(姜子牙的後人)變為姓田了,但田成子雖然是竊國大盜,但由於他手裡有槍桿子印把子,所以小國連屁也不敢放一個,連派外交部發言人譴責一下的勇氣也沒有,就算是大國也不敢討伐,他過得像堯舜一樣安適。其實歷代皇帝那個不是搶來的奪來的。道家看得很明白,也敢於說出來。

  道家很注重個人的權力和自由,他期望君主官吏能養育百姓,少擾民,少干預,順應百姓的需求,順應自然的道理。就像柳宗元寫的《種樹郭橐駝傳》說的一樣,“長人者,好煩其令,若甚憐焉,而卒以禍”,後世的官員們往往打著愛護百姓的旗號亂折騰,其實都是在擾民害民。這一點,在我們今天,依然值得我們反省。

  中國的幾千年中,儒家由於迎合了君主專制的作風而得到提倡,道家的政治學說很少得到過重視。所以人們談起道家,往往就漠視了道家在政治上的見解,而只著眼於修身和長生這一方面了。

  當然在道家的思想中,由於時代侷限性,也沒有提出來民主政治之類的構想。然而,在二千多年以後,浩瀚的大平洋的遙遠彼岸,卻也有一個人這樣說:“管治得最少的政府,管治得最好。”這個人是《獨立宣言》的主要起草人,美國精神上的立國之父,美國第三位總統——托馬斯傑弗遜。

  好了,對於道家在政治上的作為,就說這些,有興趣大家自己探討一下吧。而且道家的本旨更多地是注重個人的修為。所以我們還是來探討一下“無為之為”對於個人修身養性方面的作用吧。

  我們先來看一下老子對於“無”的理解: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道德經》第十一章)上面這段話的意思金庸先生的《射鵰英雄傳》中周伯通給郭靖講過,大家就請看周伯通講的吧。

  周伯通道:“老子《道德經》裡有句話道:‘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這幾句話你懂麼?”郭靖也不知那幾句話是怎麼寫,自然不懂,笑著搖頭。周伯通順手拿起剛才盛過飯的飯碗,說道:“這隻碗只因為中間是空的,才有盛飯的功用,倘若它是實心的一塊瓷土,還能裝甚麼飯?”郭靖點點頭,心想:“這道理說來很淺,只是我從未想到過。”周伯通又道:“建造房屋,開設門窗,只因為有了四壁中間的空隙,房子才能住人。倘若房屋是實心的,倘若門窗不是有空,磚頭木材四四方方的砌上這麼一大堆,那就一點用處也沒有了。”郭靖又點頭,心中若有所悟。周伯通道:“我這全真派最上乘的武功,要旨就在‘空、柔’二字,那就是所謂‘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衝,其用不窮’”跟著將這四句話的意思解釋了一遍。郭靖聽了默默思索。(《射鵰英雄傳》第十七回“雙手互搏”)

  老子在這裡說的是無用之用。而莊子就更前進了一步,莊子經常強調“有用”反而不如“無用”,試看莊子在《人間世》一篇中連用了三個寓言講有用反而不如無用的道理:匠石之齊,至於曲轅,見櫟社樹。其大蔽數千牛,絜之百圍,其高臨山,十仞而後有枝,其可以舟者旁十數。觀者如市,匠伯不顧,遂行不輟。弟子厭觀之,走及匠石,曰:“自吾執斧斤以隨夫子,未嘗見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視,行不輟,何邪?”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為舟則沉,以為棺槨則速腐,以為器則速毀,以為門戶則液樠,以為柱則蠹,是不材之木也。無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壽。”這裡說有個叫石的木匠到齊國去,在曲轅這個地方,看到一棵大樹,大得可以為幾千頭牛遮蔭,量一量樹幹有百圍之粗,像山一樣高,十仞以上才有分枝,圍觀的人有好多。但這個木匠一眼也不看只顧走路。他的徒弟說:“我拿斧子和你學手藝以來,從未見過這樣好的木材,師父你為什麼不注意一下呢?”木匠說:“唉,別提啦,這是一棵沒有用的木頭,用它做船就沉,作棺材而爛得快,做器具很快也會毀壞,做窗戶會淌粘乎乎的油,做樑柱會被蟲蛀,所以是個很不成材的木頭,正因為它一點用沒有,才能夠如此長壽。

  後面又說了兩個寓言,也都是說越是沒有用的東西越能夠保全自己的故事。莊子最後總結道: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也。”

最高超的作為——無為之為

  他說山木自討砍伐,膏火自討被燒,桂樹能吃,所以招人砍,漆樹之汁可用,所以讓人割皮,世間的人都知道有用的用處,而不知道無用的用處。

  是啊,世俗中所謂的“有用”,其實往往是戕害自身的。就像人們誇豬的全身都是寶,對豬又有何益?舊時的統治階級為了讓人給他們賣命,往往以功名利祿相誘,世間庸人也都以“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為榮,名義是光宗耀祖,風光無限,但在名利場中,漸漸就迷失了本性,最後身死族滅者也屢見不鮮。

  所以歷史上的好多人,或者像陶潛一樣不為五斗米折腰,主動離開名攻利敵之場,或者雖在名利場中,卻保持著山林之念。像張良,雖然相貌似“婦人好女”,早年卻曾是和刺客拿著大鐵椎想對千古一帝秦始皇發動“斬首行動”的豪客。但他後來得到黃石公的教誨,不但明達了兵法上的虛虛實實,對於世間萬事也有了新的參悟。所以他後來當功成之後,就閒居家中,修身養性,不再參與世事。結果像韓信、英布之類的人都沒有好下場,而張良獨免於禍。司馬光曾讚歎道:“以子房之明辨達理,足以知神仙之為虛偽矣。然其欲從赤松子遊者,其智可知也。夫功名之際,人臣之所難處。如高帝之所稱者,三傑而已。淮陰誅夷,蕭何繫獄,非以履盛滿而不止也?故子房託於神仙,遺棄人間,等功名於外物,置榮利而不顧,所謂明哲保身者,子房有焉。”(《資治通鑑》)

  又比如像白居易,雖然早年也是滿腔抱負,但見朝廷混亂,知事已不可為後,就轉為“窮則獨善其身”的原則。《適意》這首詩,很貼切地反映出白居易此時的心情:十年為旅客,常有飢寒愁。三年作諫官,復多屍素羞。

  有酒不暇飲,有山不得遊。豈無平生志,拘牽不自由。

  一朝歸渭上,泛如不繫舟。置心世事外,無喜亦無憂。

  終日一蔬食,終年一布裘。寒來彌懶放,數日一梳頭。

  朝睡足始起,夜酌醉即休。人心不過適,適外復何求?白居易討得閒職,遠離了政治鬥爭的漩渦,他素食布裘,卻有朝睡足,夜酌醉,樂山樂水無拘無束之樂。而且正是由此,他才躲過了“甘露之變”這場大禍。“甘露之變”後,仇士良指揮宦官大肆屠殺朝廷官員和禁衛軍士兵,被殺死的有六百多人,曾經排擠過他的宰相王涯等都暴屍街頭,沒人敢收殮。白居易得知此事後,感慨萬千之餘,獨自一人遊了洛陽的香山寺,賦詩道:禍福茫茫不可期,大都早退似先知。

  當君白首同歸日,是我青山獨往時。

  顧索素琴應不暇,憶牽黃犬定難追。

  麒麟作脯龍為醢,何似泥中曳尾龜。這首詩說,在那些昔日風光無限,“成功”地將白居易排斥出朝廷的高官大員們同赴黃泉路時,白居易卻悠然地登山攬勝,那些刑場上的官員們不會有心情像嵇康一樣優雅的索琴來彈,只能像李斯一樣作黃犬之嘆。最後白居易用《莊子》中的典故作結,那些官員貌似和龍與麒麟一樣的尊貴,但現在都上了屠宰場,那還不如我這個像泥塗中的龜一樣的人,雖然低微,卻自由自在。

  《莊子》在《應帝王》裡說:“無為名屍,無為謀府,無為事任,無為知主。體盡無窮,而遊無朕。盡其所受乎天而無見得,亦虛而已!”也就是說,不要追求什麼名聲,不要做出謀劃策的智囊,不要承擔什麼責任,不要當智慧的主宰。體會無窮的大道,遊心於無我的境界,享受天所給的一切,而不要以為有什麼所得,這都不過是虛無罷了。

  所以金庸先生在功成名就之時,就激流勇退選擇了“歸隱”。1972年,他在寫完《鹿鼎記》後,毅然封筆。1991年,金庸部分轉讓一手創辦起來的《明報》股權,開始逐步實施自己的“退休”政策,到1994年,他正式辭去董事局主席一職,全面“退隱”。

  這正是聰明人所為。老子說:“功遂身退天之道。”其實筆者覺得,道家的好多道理,越是聰明人,越是事業有成的人,越容易理解。

最高超的作為——無為之為

  道家的無為,並不是完全無所作為。這裡的無為,往往是針對一些世俗認為有意義而道家以為無意義的事來說的,至於養性修身,提高自己的本領技藝,當不在“無為”的範圍之內。在莊子的文章中就讚美過“用志不分,乃凝於神”捕蟬如探囊取物一般的神奇老人,也誇獎過遊刃有餘,“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的庖丁,還稱頌過一個釣起大鯨魚的任公子。老子也曾說“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所以道家的無為不是等於白痴一個,啥也不會,啥也不學。蘇東坡的《洗兒詩》說“但願生兒愚與魯,無災無難到公卿”,雖然說是希望自己的兒子不像自己這樣聰明過頭,鋒芒太露,而有聲名之累,牢獄之災,但是我們也能理解到蘇東坡的意思絕對不會是想要個腦癱的兒子。

  臺灣女作家羅蘭也寫過:“如果是‘為’而‘不爭’,那就是表面上不爭,實則有為,不與別人爭一日之長短,而把爭的精神去做別人所不及見到的‘大事’,所得的結果才會是‘大勝利’。老子說:‘天之道,不爭而善勝。’又說:‘江海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善下’,就是不爭,‘百谷王’卻是善勝的具體證明,是‘天之道’。道家的思想並不玄妙,更不消極,能瞭解它的精髓而善用之,可以無往而不利。”

  對於這段話,筆者大體是贊同的,只是對“道家的思想並不玄妙”這句話不大認同,筆者覺得道家思想很玄妙。

  而且完全的無能無為對於排除世事的侵擾也是不利的。試想如果我們毫無作為,錢從何處來,先不說娶老婆過日子,住什麼吃什麼?煩惱肯定也是多多。對於我們凡夫俗子,不可能棄世而入山林之中,餐風露宿練辟穀之術,真正地練功修道。所以完全地“無所為”,煩惱反而會更多,正像李漁寫過的一樣:如人憂貧而勸之使忘,彼非不欲忘也,啼飢號寒者迫於內,課賦索逋者攻於外,憂能忘乎?欲使貧者忘憂,必先使飢者忘啼,寒者忘號,徵且索者忘其逋賦而後可,此必不得之數也。若是,則“忘憂”二字徒虛語耳。他說:如果有人擔憂貧窮想勸他忘掉,他哪裡是不想忘,但是家裡老婆孩子啼飢號寒,外面要債的債主不停地打門,這樣那裡能忘得掉憂愁,所以想讓貧窮的人忘憂,必須先把這些事都擺平了,要不然忘憂二字就是白說。

  所以,筆者覺得道家的無為是說給聰明人聽的,越是本領高的人,成就大的人越要注重“無為”二字。《笑傲江湖》傳劍一章中風清揚給令狐沖講道:“活學活使,只是第一步。要做到出手無招,那才真是踏入了高手的境界。你說‘各招渾成,敵人便無法可破’,這句話還只說對了一小半。不是‘渾成’,而是根本無招。你的劍招使得再渾成,只要有跡可尋,敵人便有隙可乘。但如你根本並無招式,敵人如何來破你的招式?”令狐沖一顆心怦怦亂跳,手心發熱,喃喃地道:“根本無招,如何可破?根本無招,如何可破?”陡然之間,眼前出現了一個生平從所未見、連做夢也想不到的新天地。風清揚道:“要切肉,總得有肉可切;要斬柴,總得有柴可斬;敵人要破你劍招,你須得有劍招給人家來破才成。一個從未學過武功的常人,拿了劍亂揮亂舞,你見聞再博,也猜不到他下一劍要刺向哪裡,砍向何處。就算是劍術至精之人,也破不了他的招式,只因並無招式,‘破招’二字,便談不上了。只是不曾學過武功之人,雖無招式,卻會給人輕而易舉地打倒。真正上乘的劍術,則是能制人而決不能為人所制。”對於這一段話,我們可以悟出來以下的道理,真正的高境界中,是“無招勝有招”,但風清揚也說了,“不曾學過武功之人,雖無招式,卻會給人輕而易舉地打倒”。所以要成為一個大高手,也不可以一上來就“無為”和“無招”的。正像一個不學武功的人,不可能上來就打倒練過多年的會家子。這一點《神鵰俠侶》獨孤九劍創始人的獨孤求敗,在他的劍冢的石板上就寫明瞭學劍時不同階段的進境:“無名利劍,凌厲剛猛,無堅不摧,弱冠前以之與河朔群雄爭鋒。”(這是初級階段,以剛克柔,很普遍的境界)“紫薇軟劍,三十歲前所用,誤傷義士不祥,乃棄之深谷。”(第二階段:以軟劍之柔取勝,有以柔克剛的意味了)“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四十歲前恃之橫行天下。”(更高的階段:返樸歸真,大巧若拙)“四十歲後,不滯於物,草木竹石均可為劍。自此精修,漸進於無劍勝有劍之境。”(最高境界:漸臻無劍勝有劍,無招勝有招,無為而無不為之境)所以像獨孤求敗這樣的天才也是經歷了這樣幾個階段,才達到無招勝有招之境地。所以大家不要聽了道家的無為之說,馬上就乾脆躺倒冬眠什麼也不幹,也不管了。從有為再到無為,這個無為之境,才是高境界。

  以上都引自武俠小說,可能有的朋友不能盡信。不過上面所說雖是小說,但道理是不差的。琴棋書畫之類的技藝和武功的道理是相通的,比如書法吧,小孩子亂畫一通,這當然是很差的字,但如果一個人只是將字寫得端端正正,橫平豎直,比起剛才毫無章法的小孩自然是強多了,但這樣的字卻並非書法大家所追求的最高境界。真正的大書法家寫的字有時也歪歪斜斜,不懂的人看上去覺得和小孩亂畫也差不多,像鄭板橋獨創的書法,寫得不但橫歪豎彎,而且字的大小不一,像一片磚頭瓦塊胡亂鋪在街上一樣,故名“亂石鋪街體”。這就是由巧到拙,由無法度而勝有法度的典範。

  道家的無為境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我覺得應該是先從有為再到無為,是一種並非簡單的無,是一種如同煉九轉金丹一樣轉了又轉後的無。它是“原”,是“元”,是“源”。

  整個道家,就筆者的淺見,主旨是“逍遙而遊”,而核心卻是“無為之為”,這兩個思想一下子是很難說清楚的。所以筆者後面的文字又分成了十四個專題對道家思想進一步介紹,以便大家更深更全地理解道家思想。但是這些幾乎都是圍繞著“逍遙而遊”和“無為之為”這兩個主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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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超的作為——無為之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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