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沈千墨
1
我是一條紅鯉，住在山中一處頗有靈氣的湖泊中。
你知道的，魚的記憶力很差。
所以，我不記得自己活了多少年，更不記得這些年自己經歷過些什麼。
但是身上那些看起來年代有些久遠的傷痕和一入夜就抽經扒皮般的痛告訴我，我似乎活了很久很久，並且過得並不怎麼好。
2
這些年來，山裡靈氣漸漸衰弱，不再適合修行，山中的一眾精怪陸續尋了別的去處。
漸漸的，就只剩我與湖邊的槐樹婆婆了。
槐樹婆婆生在此處，與這裡的一切同根同命，自是走不得。
而我，我好像是在等什麼。
槐樹婆婆卻每天催促我離開，說是我與她一個老婆子搶這山中靈氣，不地道。
可我分明記得她吸收的是山外的日月精華。
3
這日，我趴在湖邊的青石上睡覺，迷迷糊糊間竟聽到有腳步聲，這山間鮮少會有人來。
我驚坐起來，見一個白衣少年郎，一手長劍一手酒壺，似是醉了，歪歪斜斜的朝這邊走來。
我好像見過他。
他閉著眼睛仰頭大口大口的喝著酒，全然不顧溢出的酒水順著滾動的喉結浸溼衣領。
我玩心頓起，將雙腿化作魚尾使勁的拍打著水花。
他果然循聲望來，可是卻並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驚聲尖叫或是落荒而逃。
我沒看錯的話，他忽然清明的眼睛裡沒有一絲驚嚇，全是驚喜。
他痴痴的看著我，一步步走過來。
“你一定是這山中的仙女吧？”
“噗……”
我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4
那以後，他便常常到這深山中來找我。
他總是變著法子的給我帶來人間的新奇玩意、好吃的食物，與我講那人間的繁華。在我這許多年來平淡無聊的生活中激起層層漣漪。
在槐樹婆婆的一聲聲嘆息中，我與他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了。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因為等他，連趴在湖邊的青石上發呆的時光都變得有意義了起來。
槐樹婆婆總是告誡我，要離他遠一些，切不可生了不該有的情誼。
可我又怎麼會聽得進去這些。
他給我舞劍、教我識字，我最喜歡他握著我的手一筆一劃的寫著他的名字——青奚。
青奚，青奚。
我一遍遍的念著這個名字，沉醉在他身上淡淡的酒香裡。
那時候我想，就算有一天這山中靈氣消失殆盡，我也不會離開。
5
這幾日他都沒有來，我軟塌塌的趴在青石上，懶得動彈。
天空飄著小雨，有腳步聲傳來，我一下來了精神，從石頭上跳了起來。
卻見他帶來了一個容貌絕佳的女子，那女子乖巧的窩在他懷裡，氣息微弱。
他小心翼翼的抱著她，眼裡的疼惜與緊張扎得我五臟六腑都在疼。
他求我救她。
我看了看他懷裡氣若游絲的女子，輕輕搖頭。
“大限將至，我雖有些乏力，卻也無力迴天。”
可他直直的朝我跪下，“聽聞紅鯉身上的金鱗有起死回生之效。”
我伸手覆上胸口的那一片金鱗，恍然明白，我身上其他的那些傷痕之前也該是長著這樣的金鱗的吧？
金鱗代表著紅鯉的道行能力，等到全身鱗片都修成金鱗就是得道成仙之日。
看樣子，我之前也該是有許多的，只是如今卻只剩心口這一片。
6
青奚仍是跪在我面前。
他說：“是我虧欠你的，下輩子我一定將我全部的愛都給你。”
我突然心痛得跌坐在地上，這句話，該是第七次從他嘴裡說出來了吧。
記憶像散落的泥沙一點點聚攏，在我腦海裡漸漸清晰。以往的七百年，他都是這樣對我說的，我信他、等他，一次次為他摘下身上的金鱗。
金鱗越來越少，我越來越虛弱，漸漸忘了許多事，卻從未忘記等他，等他來兌現他的承諾。
我生生將心口那片金鱗剝下，連帶著扯掉了一大片的皮肉，痛不欲生，顫抖著雙手送到他面前。
“青奚，再不會有下一次了。”
我轉身躍進湖中，朝著大海的方向游去，身後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跡，轉瞬間又被水稀釋得看不出顏色。
至此，我便斷情絕欲，一心向道，再不沾染凡塵情事。
後記
青奚懷裡的女子漸漸消失，最後化作一捧金鱗靜靜躺在手裡，又被他的一口鮮血染成紅色。
“這樣，她的情劫便算是歷了吧？”
看著青奚慢慢透明的身體，槐樹婆婆嘆息。
“你這又是何苦呢？”
青奚的身體漸漸與湖水融為一體。
“此番她拔掉所有為情而生的金鱗，斷了情慾，不日便可重歸仙位，再無苦痛。”
“ 而我，沒了她，要這人形又有何用？”
青奚本是這湖泊的守護靈。
七百多年前，天界白錦仙子抹了記憶化作紅鯉下凡歷劫，落入湖中，遇到當時剛剛修成人形的青奚。
二人互生愛意，可青奚發現白錦用情越深身上長出的金鱗就越多。
金鱗對於別的紅鯉代表的是道行的深淺。
可她的金鱗卻是為情所生，只會夜夜折磨著她，讓她痛不欲生。
青奚不忍看她如此痛苦，便一次次傷她，助她歷劫。
“問世間情為何物？”
在槐樹婆婆一聲聲的嘆息裡，山中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作品名：《七世·情劫》,作者：沈千墨。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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