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江閣––作者:山月簾竹

江湖多大,人心多雜?

釋山之巔,白衣的少年眼前,當黑袍代替了青衫,當鮮血染紅了劍穗,當殘酷取代了熱血,當魔頭變成了執令……終不復往。

點江閣––作者:山月簾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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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江閣,總部設於釋山,其餘分閣遍佈天下。

釋山位處洛陽,分閣或人盡皆知,或偽裝為青樓、繡莊、茶館一類,暗中為閣主效力,同注湖抄幽門世代敵對。

至於抄幽門,覬覦稱霸天下已久,暗稅明搶之事並不少做。故,天下百姓對抄幽門大為忌憚。

釋山總閣中,閣主名喚水青,閣主之下,設左右執令,其中左執令為容求淺,右執令為風不訴。

容求淺常年不收徒,時間久了,水青與風不訴免不了再三催促,但往往讓他幾個字搪塞過去,並不上心。

今秋,閣門大開,又是七年一度收徒的日子。

點江閣收徒,自少不了達官顯貴領來子女拜到門下,尋求仙道。

點江閣––作者:山月簾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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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慕家,是京城大家,富甲一方,坐擁萬貫家財,祖祖輩輩以經商為生,買賣涉獵甚廣,囊括海陸運輸、衣食住行,是名副其實的經商世家。

可惜其長子慕知深不似祖上勤懇,憑藉家中富庶,遊手好閒,對經商之道一竅不通,雖不欺壓百姓,但靠他繼承家業,確實堪憂。

恰好,釋山點江閣與慕家同在洛陽,慕家人自然想得出送他去門中歷練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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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江閣,渡妄殿。

閣主水青一襲墨綠長袍,肅坐於堂上正中;其下分左右二座,左為淡青衣衫的容求淺、右是一身橘色的風不訴。

“師兄,你確實該收個徒弟了,我和大師兄都催了多少年了,你又不必理會門中事務,只需管分閣之事,忙不到哪兒去,收個徒弟礙得了你麼?”

一把繪竹摺扇遮住半邊臉頰,風不訴微微轉頭、看向容求淺,毫不理會堂下四十九名待收的後生,語氣裡摻些調侃氣,聲音大小剛好讓容求淺聽到。

“看情況。”容求淺聲音輕飄,淡淡丟去三字。

風不訴噎住,略有不滿地“嘖”一聲,翻了個白眼,自顧搖動手中摺扇打風。

高座上的水青低咳兩聲,平靜的聲音透過內力傳到大殿各處,如昔,是一番勉勵。

堂下男男女女四十九人齊聲應和,猶其是第一列為首的錦衣公子,神情傲驕,聲音響徹雲霄。

點江閣––作者:山月簾竹

接著,依照往年的慣例,閣主、右執令及其座下高徒都擇了中意的徒兒,不過多久,堂下便只餘了近二十人;倒是容求淺,從頭至尾未曾開口說出一字,不見他有半點收徒的意思。

適才神情傲驕的錦衣公子見自己遲遲未被選中,不禁有所失望,神情已然不似方才那般囂張了。

水青沉默片刻,緩緩開口:“求淺,你也該有個徒弟了。”

風不訴瀟灑攏扇,接話:“對啊!這事大師兄已經操心了好些年頭了,這回就聽大師兄一次吧?”

容求淺不語。

水青言語間自有一番威嚴:“求淺。”

出乎意料地,容求淺淡漠的眸子與他對上,竟淡淡應了一聲:“好。”

水青一愣,微微抿嘴,繼而伸手指向堂下的錦衣公子:“這是洛陽慕家長子——慕知深。適才我觀他根骨上佳,內裡又資質極好,將他收入你門下,教導起來應當不會很難。”

容求淺往堂下瞄一眼,依舊面無表情,淡淡應承:“好。”

慕知深聲音清亮地高喝:“師父!”面上喜色明顯,唇角勾起,笑得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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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知深是真的易教,悟性極強,一點即通,又因資質出色,學得飛快,兩年之內,武功突飛猛進!

容求淺對他大為讚賞,竟贈他一劍,名曰“穿花劍”。

容求淺的佩劍,喚作“越柳劍”。

自此,穿花越柳,纏綿不散。

贈劍後,容求淺應慕知深之求,在他習武有成後,攜他下山遊玩。

慕知深原本便是遊手好閒之輩,對凡塵間的娛樂方式有諸多瞭解,倒是同從未下山的容求淺講解得津津樂道。甚至帶容求淺去看了場戲,帶他去嘗糖葫蘆。

回山後,慕知深的功力越發精進,竟達到了能同容求淺相搏的境界!

經年累月,朝夕相處,二人之間早已生出曖昧不明的情感。

慕知深會纏著容求淺同他切磋,容求淺前幾次尚能讓著他,讓他勝了,圖他一笑;後來,不知為何,容求淺的招法愈來愈狠,慕知深縱使用盡全力,能勉強打得個平手也算大幸。

容求淺房間的茶水,不知何時,已經由慕知深來換了。

還有慕知深那穿花劍柄上,一串荼白色的劍穗。

容求淺囑咐他:不要弄丟了,它可以保護他。

慕知深開始並不相信,直到後來一次,同容求淺試劍,他讓師父疾快的劍風斬得手足無措,最後一招殺下來時,荼白的劍穗忽然竄出荼白流光,完全擋住了險些割上手腕的越柳!

他有些竊喜,自己並不瞭然竊喜的原因,但就是歡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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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終於讓水青與風不訴知曉了。

水青勃怒,險些對慕知深下殺手,風不訴提著不甚靠譜的理由勸他收手:“掌門師兄,收徒那時,讓師兄收他為徒的是你,現在,硬要殺了他的也是你。你這是循的什麼道理?”

水青沉默。

容求淺並不昭告全閣宣明何事,但他在水青執劍而來時,出手傷了水青右臂龍骨,冷冷丟下一句:“往後,誰人碰他,我便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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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一場風波,容求淺的真實身份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抄幽門失蹤多年、噬血殘忍、萬人唾罵的魔頭:墨色。

墨色長年以一襲黑袍著身的形象出現,手段殘忍,手中有墨黑長劍,劍尖一點鮮紅,從未褪去,據說那是他次次殺人見血、殺孽過多留下的。

原本在十餘年前無故失蹤,今時方知,他並非容求淺,而是抄幽門派往釋山點江閣的臥底!

慕知深當著釋山眾弟子的面,穿花長劍直指墨色心口,墨眉緊蹙:“師父……或者,我應該稱你——墨色?我不明白……師父,在釋山的七年裡,是你教我悲憫天下,是你教我憐愛眾生,也是你給了我此生最多的快樂、給了我家財萬貫之外的滿足;可是,你為什麼會是抄幽門下十惡不赦的墨公子啊?為什麼!”

墨色並不出手、亦不躲避,面上冷笑,血眸冷厲,一步一步向劍尖走近,逼得慕知深只得後退:“不過一介遊手好閒的貴公子,殺起師長來竟如此明快,當真是我低估你了。

“花那麼長的時間,騙得你的信任,練就你這般武功,本以為可以當顆順手的棋子,不料你對釋山倒是忠心得很,知曉我的真實身份,反倒過來殺我?”

慕知深眼眶染開一層紅暈:“你不是我師父!墨色無惡不作,我慕家、十三口人,為他所害,手段殘忍,他是我慕家世仇!

“而我,竟拜他為師了?”

狹長鳳眸泛起水霧,穿花長劍不再縮退,慕知深嘶吼:“容求淺!遇上你,是我此生最悔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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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尖刺破墨袍、洞穿心臟,墨色腳下一輕,身形失穩往地面倒去。

鳳眸瞬間睜大,填滿驚詫。

慕知深,終歸還是心軟了。

穿花落地,鮮血濺在靴角,他邁過長劍,兩手堪堪接住了那抹墨色。

眸中水霧更重,慕知深的動作蒼皇、無措:“師父……師父,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會是墨色?為什麼要收我為徒?為什麼剛才不躲開?為什麼……師父……”

墨色的目光已失了方才的冷厲,便是之前身為容求淺時所含有的淡漠也替為迷茫,嘴角劃出一絲殷紅,檀口輕啟,他並不顧血絲接連湧出,聲音極輕:“深兒還是嫌棄為師了……師父原本為魔,殺人無數,只是,終歸敗在了你的手上。不知為何,我竟服氣得很啊?這次切磋,是、是為師,輸了……”

慕知深不回他的話,口中只一次又一次地重複:“師父,師父,師父……”

突然震響一聲怒嘯,抄幽門弟子手中的長刀從背後直往慕知深刺來……

不想,才離他兩指距離,數把長刀便猛然受一層金光阻礙,重重彈回,霎間折碎!

不遠處站著、無法近身的水青與風不訴同時驚詫:“渡妄訣!”

渡人妄念,無論用訣者是生是死,皆可以至深執念護至愛之人一世安好,但後果難以擔待,或不得好死、或魄散魂飛、又或是斷情絕念……想來墨色所擔的後果,便是其一。

慕知深是點江閣中人,自是知嘵渡妄之用。

可他從未料到,這渡妄之訣,竟有一日會是容求淺用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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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滑落,耳畔輕輕響起一道聲,淡然如往:“深兒……為師,不想,只同你做師徒……我、我想……”

墨色口中“想”字音韻未完,接下來的內容卻生生斬在此處、不再繼續。

慕知深喉嚨發澀,聲音僵硬:“師父……師父,師父?師父,你醒醒啊師父……師父?

“你不會死的、不會死的!你有本事用渡妄訣,為什麼不能躲開那一劍?為什麼會死呢!

“師父想要什麼,告訴深兒,深兒幫師父拿來好不好?

“你睜開眼睛,和深兒說說話啊……容求淺!你給我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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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青衫的謫仙公子終究不復存在,墨色總歸還是沒有睜開眸子,不過是琉璃般的瞳仁映著慕知深的面龐,隨魂而去,六道輪迴,終不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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