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學家與化學家相愛相殺丨量子閒話

作者:周劼 (資深媒體人,業餘從事文史、藝術研究。)

1981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肖洛有一次作學術報告,題目就叫《光譜死了嗎?》,肖洛開場白先給“光譜”下了個冗長的定義,正準備轉入正題,臺下聽眾喊了一嗓子,該給“死”也下個定義吧。肖洛思忖片刻,說道:當化學家接手課題之時。正如在科學鄙視大神、數學家希爾伯特眼裡,化學只是“女校裡的烹調課程”,不僅煙火氣,簡直煙熏火燎。

而物理學家米斯納最喜歡講的笑話:你跑去問化學家為什麼世上有92種元素?化學家兩手一攤,指著隔壁辦公室的物理學家,他知道;你跑去問物理學家,為什麼宇宙生來符合某些物理定律?物理學家兩手一攤,抬頭望天,天知道。

既然說物理學家對化學家相愛相殺,不能光講純理論領域的殺而不愛,還有一旦涉及技術工程領域的愛而不殺了。

美國原子彈研製本是一群物理學家和數學家的事情,可是進入工程階段,就不得不請來化學家搞爆炸裝置。美國最好的化學家基斯塔科夫斯基就負責原子彈高爆裝置的研製,他的級別很高,可以參加原子彈研製最高級別會議。他很快發現,所謂“最高級別”其實就是一群物理學家和他一個化學家討論問題,他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常發表意見,結果總被一群物理學家圍毆。他滿腹委屈找負責人奧本海默傾訴,老奧,你看得最明白,會開成我的批鬥會,不在於我的意見的對錯,根源只在於我不是一個物理學家,而是唯一的化學家,你們合起夥來欺負我。奧本海默微笑道,老基,我們真沒把你當化學家,其實我們一直把你當作一個出色的物理學家,只不過是三流的。

做人不帶這麼損的,估計基斯塔科夫斯基心中默唸一萬遍:你無情,你冷酷,你無理取鬧!

基斯塔科夫斯基雖然在物理學上地位不高,但在美國原子彈後期的製造中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就是他製造出了“爆聚透鏡”裝置,直接影響了原子彈的成敗和進程。

更重要的是,地位和收入並不正相關。多年後數學家烏拉姆在他的回憶錄裡無比豔羨地說,來自哈佛的化學家基斯塔科夫斯基在洛斯阿拉莫斯(美國原子彈實驗室)領取著天文數字般的年薪。這個薪水級別高到什麼程度?不加薪,化學家是物理學家薪水的兩倍半,加了薪,也是兩倍。

科學上,一群物理學家和一個化學家,物以稀為賤;生活裡,一群物理學家和一個化學家,物以稀為貴。科學上,數學>物理>化學鄙視鏈鐵索橫江,牢不可破,生活裡化學>數學+物理,一把鄙視迴旋鏢,輕鬆飛去來。

所以,物理學家對化學家的相愛相殺,從另一個角度理解,是科學麵對技術、工程、工業、商業,一種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的妒忌。搞技術的高薪,搞科學的低酬,鈔票上的不夠平等演化出學問上的平等不夠,或者二者本就是孫行者、者行孫一體兩面。

有個例子可以旁證。物理學家泡利和漂亮的舞蹈演員德普恩結了婚,很快又離了婚,德普恩再嫁一位化學家,生活沒了拌嘴吵鬧,重歸安逸滋潤。如此這般,傳到前夫耳中,泡利為之氣結,他生氣地祝福說,她哪怕選擇一個鬥牛士我都好想些,可偏偏是一個普通的化學家……

“化學家”還加個“普通”的定語,泡利的酸,分析一下,大約是高濃度醋酸。他忘了,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愛情可是要靠一個化學家的一瓶化學藥水來維繫的——呃,這個舉例有些不當,從悲劇結果看,那是個三流化學家給“死”下了個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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