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藝術從業者|“藝術脫口秀”背後,尷尬或水土不服?

疫情的發生讓藝術行業限於某種困頓之中,藝術機構希冀通過線上方式彌補線下無法開展的缺失;而在這背後藝術創作者和從業人員的未來也陷於不確定之中。澎湃新聞試圖通過從事藝術行業各環節工作的個案,以瞭解該行業在這一特殊時期的狀態,以及他們此時的思考。

本期講述的是“藝術脫口秀”從業者羅依爾,從美術館公共教育起步,到劇場售票脫口秀的演繹,羅依爾收穫了不少“粉絲”。疫情的到來,讓他將“脫口秀”開到了直播平臺,從“白盒子”到“小屏幕”,藝術離開了自己的帶有儀式感的“主場”,是否會落到譁眾取寵的尷尬境地?

疫情下的藝術從業者|“藝術脫口秀”背後,尷尬或水土不服?

2019年夏,羅依爾在劇場以敦煌為主題演繹“藝術脫口秀”。

提起羅依爾的名字,藝術愛好者應該不陌生。微卷的頭髮、黑邊框圓眼鏡、西裝馬甲領帶的配搭。這是羅依爾每次出場的打扮,似乎也是他為自己打造的“人設”的一部分——不走尋常路的藝術推廣人、以一種講究的形態,“段子手”式講述美術史,他的“粉絲”愛稱他為“老羅”,他講述的美術史也就成了“老羅講故事”。

雖然“藝術脫口秀”這種“非嚴肅”的講述方式並非被完全認可,卻也成為一種品牌,從美術館公共教育平臺起步,到劇場售票脫口秀的演繹,羅依爾也在不斷打磨內容,但“藝術”終究是小眾的,尤其是疫情之下,美術館公教活動和劇場演出均未開放,羅依爾也切實感受到關注藝術的人比以前少了,此時藝術普及化教育又將如何進行?

從美術館到劇場,以“段子”講述美術史

2012年,羅依爾從法國INSEEC高商藝術產業碩士畢業後進入中華藝術宮工作,但不久後,他自立門戶,經營起了藝術普及教育,從美術館公益講座,到美術館展覽導覽,再到人民大舞臺的售票脫口秀演出,羅依爾趕上的全民化藝術普及教育的熱潮,而且粉絲群也從白領發展到了小學生。當然這些小學生也並非一張白紙,他們往往對藝術有著自己的興趣。

在做脫口秀三年多的時間中,羅依爾也在思考從門外漢到讀懂名畫有多難?如何將美術學院課堂上的藝術史課,變為一種“普知”教育,讓多年齡段的觀眾都可以耐心地聽?他尋找到所謂“藝術段子”的方式,在“達芬奇是個PPT創業玩家”、“印象派有種看韓劇的感覺”等接地氣的表述中,讓更多的人走近藝術作品。

近一年來,除了藝術場館的公教邀約,羅依爾每月在上海人民大舞臺演出一場脫口秀,在2019年夏天一場以敦煌藝術為主題的脫口秀中,門口還出現了倒票的“黃牛”,可見羅依爾的影響力。但這種影響力大部分還要歸於敦煌藝術本身。羅依爾也坦言,除了敦煌、盧浮宮、達芬奇、梵高等藝術“大IP”外,藝術的關注度還是有限的,每次也都要為票房掙扎,但無論如何,在劇場裡講藝術史也是難得的創新。

然而,疫情發生後,劇場暫未開放,美術館公教活動和展覽導覽暫停,與藝術行業的其他業態一樣,羅依爾和他的團隊開始轉戰網絡,在“嗶哩嗶哩”網站(B站)上推出直播課程。

或許是想貼合受眾,羅依爾在B站上推出的課程名為“藝術動漫課”,作為一名“資深二次元宅男”,他從動漫的角度解析藝術史上的經典作品。比如,日本動漫聖鬥士與古希臘文明和文藝復興的關係、九色鹿與敦煌、動漫中的俄狄浦斯情節,再到時下熱門的宮崎駿與葛飾北齋的關係,以及日本當代藝術家奈良美智等是否被動漫啟發等議題,雖然這些議題本身有著學術的含義,但是“燃”成為了議題的外衣。

比如在“宮崎駿與葛飾北齋”的一節中,羅依爾從葛飾北齋和印象派角度出發,講述西方繪畫中傳承自古希臘傳統的古典人體在工業革命後被印象派風景取代,同時尋求變革的西方藝術家從浮世繪作品中瞭解到了東方美學和哲學觀念,尤其是人與自然的關係。而到了20世紀末,同樣帶著東方自然觀的宮崎駿動畫被廣為認可,而此時的世界更是前所未有地面臨著城市跟自然的對立,宮崎駿影片中能與自然萬物對話的主人公(多為孩子),也是東方“泛神論”的體現。這兩位高齡依舊創作不輟的日本藝術家都被羅依爾定義為“繪畫原教旨主義”,在直播中,羅依爾還列舉了在每秒24張手繪圖中,宮崎駿會細緻到每一幀海浪怎麼動,這又讓人想到了葛飾北齋的《神奈川衝浪裡》所表達的意向。

當然在直播講述這一段中,羅依爾會加入比如“宮崎駿教會我們怎麼不戀愛”等笑點以“抓住”觀眾。雖然B站授課的形式在其他行業早有實踐,但做藝術直播是讓藝術走入民間還是跌下神壇?

疫情下的藝術從業者|“藝術脫口秀”背後,尷尬或水土不服?

羅依爾在疫情期間在“B站”以動漫切入講述藝術史的海報

在藝術的“客場”,是否還能發生感動

從劇場到網絡,觀眾也從一種關掉手機、全情投入、在笑聲中瞭解藝術史的狀態;到一部手機,一端對著鏡頭演繹,另一端或坐或臥、閒散地聽。羅依爾也真切地感到在網上缺少最直接的互動,自己無法在第一時間接受到自己抖出的“包袱”是否有“響”。同時在網上講述的主題也從相對嚴肅的藝術流派,到談及名畫中的美食、名畫中的貓貓狗狗,儘量從一些認知度高的角度切入藝術史的講述。

然而,與電影、電視劇、遊戲相比,在手機上呈現作品或展覽並非是藝術的“主場”,藝術的主場始終在“白盒子”式的美術館裡,直播中沒有專業的“編劇”、剪輯和配樂,其連貫性和吸引人的程度甚至不及紀錄片。

在一些博物館和美術館的直播中也不難發現,“主播”多為展覽講解員,並沿用以往展品講解的方式,配以鏡頭的切換。在直播時代,這種相對傳統的講述方式,如同坐在篝火邊聽長老講述古老的故事,但對故事的講述者有很高的要求,如何抓住手機另外一端觀眾的注意,對“主播”而言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毋庸置疑的是,從“白盒子”到“小屏幕”,藝術來到“客場”,拿著手機看藝術直播,無論是藝術作品的畫質還是內容,都有些隔靴搔癢的感覺,加之疫情期間,公眾看藝術的意願本身就有限,再去掉了美術館空間的儀式感,手機之上,藝術的風采不及“動物森友會”等小遊戲或番劇。等到疫情結束,當公眾帶著儀式感地回到美術館,是否會發出藝術可以救贖人心的感嘆,需要藝術教育在日常之中潛移默化中的滋養。

從場館講座、劇場的售票演出,到在B站上的直播,如同疫情發生後藝術行業的其他形態一樣,羅依爾及其團隊“壹樹花開”的藝術課程也從線下變為線上模式,如何凸顯線上的優勢,同時在直播之中遵循自己的品質?

疫情下的藝術從業者|“藝術脫口秀”背後,尷尬或水土不服?

羅依爾“B站”直播截屏

“直播需要‘技巧’,需要‘標題黨’效應、需要‘吊胃口’、‘抖包袱’,‘刷彈幕’互動,而且還需要‘設置’語氣的抑揚頓挫、以及一些小手勢。”羅依爾說,“面對一些在可複製時代早已耳熟能詳的圖像,直播的畫質和震撼力是劣勢,但其優勢是可以在屏幕上縮放,當講到某一點是可以直接以圖像的形式引導觀眾的目光去搜尋。”

即便如此,在一場1小時的、與美術史相關的直播中,全程觀看的觀眾大約只有3成,“推門”看一眼,又馬上離開的也大有人在。相比之下,藝術史的課程在“喜馬拉雅”“理想國”等平臺上,早已以音頻的方式存在和發展了近兩年,這種帶著學術性質、中間媒介的講述,也被認為比拿著手機、看著屏幕的直播更合適現代的生活。

疫情下的藝術從業者|“藝術脫口秀”背後,尷尬或水土不服?

以往觀眾在博物館(美術館)的看著方式

疫情之下,藝術開始“直播”也被認為是一種倒逼,而在未來,藝術機構是否以此契機、深化藝術普及的多種思路?如今開發的網上模式,又將如何反過來影響美術館的現場體驗?

起步於美術館的羅依爾,也提出了未來美術館導覽服務的構想:依託過去已經存在的展籤掃碼的方式,以大數據的方式針對不同年齡段、興趣點的觀眾,推出不同的觀展動線和講解模式。比如針對在不同畫面面前的停留時間,計算出該觀眾的欣賞趣味,在移動端提供個性化的導覽。同時一些延伸展品背景信息的視頻,是不是有可能作為藝術教育的一部分在日常有針對性地推送給觀眾。讓線上線下構成一種有機的互補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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