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我一生的幸运都给你
那整个的房间像暗黄的画框,镶着窗子里一幅大画。那酽酽的,滟滟的海涛,直溅到窗帘上,把帘子的边缘都染蓝了。
柳原摇摇头道:“一个不吃醋的女人,多少有点病态。”
柳原不耐烦道:“知道你不懂,你若懂,也不用我讲了!我念给你听: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的中文根本不行,可不知道解释得对不对。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柳原又道:“鬼使神差地,我们倒真的恋爱起来了!”
流苏道:“你早就说过你爱我。”
柳原笑道:“那不算。我们那时候太忙着谈恋爱了,哪里还有工夫恋爱?”
不生气的女孩,多少有些病态。
流苏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不过是一个过了时的人罢了。”
柳原道:“真正的中国女人是世界上最美的,永远不会过了时。”
那口渴的太阳汨汨地吸着海水,漱着,吐着,哗哗的响。人身上的水份全给它喝干了,人成了金色的枯叶子,轻飘飘的。
如果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至少我要你得到,我的爱。
柳原道:“我不至于那么糊涂,我犯不着花了钱娶一个对我毫无感情的人来管束我。那太不公平了。对于你,那也不公平。噢,也许你不在乎。根本你以为婚姻就是长期的卖淫……
只是一件,我不能想象你穿着旗袍在森林里跑。……不过我也不能想象你不穿着旗袍。
你年轻么?不要紧,过两年就老了,这里,青春是不希罕的。他们有的是青春——孩子一个个的被生出来,新的明亮的眼睛,新的红嫩的嘴,新的智慧。一年又一年的磨下来,眼睛钝了,人钝了,下一代又生出来了。这一代便被吸到朱红洒金的辉煌的背景里去,一点一点的淡金便是从前的人的怯怯的眼睛。
花落自会又花开,花开自有落花来,醒也迟,梦也迟,一朝风雨满秋池,却是一片疏雨轻烟。
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