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93歲的"傻"大舅,臨死前給我留下無價“遺產”

2個月前,活到93歲,我的傻大舅死了。正值疫情期間,沒有舉行葬禮,沒有幾個人送行。他了無牽掛,喝著小酒,唱著二黃慢板一個人樂呵呵的走了。

大舅一輩子沒有出過濱州市(最遠到過惠民縣簸箕李挑過河)。

一輩子沒坐過汽車,自行車也不會騎。

一輩子沒穿過超過100元的衣服(我的印象中他就沒穿過不帶補丁的衣服)。

一輩子見過最大的官是當地的社區書記。

一輩子斗大的字不識一個(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

一輩子真假100元的錢分不出來(被騙的經歷好幾次)。

一輩子喝的最好的酒是老家的棗木槓特區,抽的最好的煙是“白將軍”。

一輩子沒氣沒囊不會罵人不會生氣(從沒和街坊鄰居打過架吵過嘴)。

一輩子愛幹活不知道累為何物(活到93歲也種地種到93歲)。

一輩子誇兒女好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一輩子沉默寡言不愛多說話(除非喝了小酒,誰也管不了他會大聲唱京戲)。

一輩子不說實話(現在我知道他說的那些話都是讓別人舒服,很多是違心的話)。

大舅生來就是一隻眼,左眼癟,右眼有視力。大舅生來就是一個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人。

小的時候,姊妹兄弟5個人中,他最不受心高氣傲的姥爺待見,他做錯了是錯做對了也是錯,捱打捱罵最多的就是他,吃的最差穿的最破幹髒活累活最多的就是他,他就是姥爺的出氣筒,就是兄弟姊妹的替罪羊。如果不是善良的姥姥偷偷的庇護他,真不知道他能不能長大成人。

想讀書認個字家裡也不讓去。所以一輩子不知道鬧出多少笑話。

記得有一年臘月二十九貼完對聯,他去二舅家裡送貼對聯剩下的漿糊。二舅媽問他:“誰給寫的對聯啊?”,大舅說:“侄子強強啊。“沒聽說強強會寫對聯啊?寫得行嗎?”“寫得不是橫槓槓就是豎槓槓,老直了,可好看了。”結果,第二天過年了,表哥端著水餃給大伯送餃子的,看到他貼的對聯都貼反了,幹勁的“幹”,都成了戰士的“士”了,這個事一時成為村裡人家喻戶曉的笑談。

土生土長到28歲(在當時農村就是準光棍年齡了),在生產隊飼養處喂牲口掙工分幹了10年,老大不小了,才勉強討得同村一帶著兩個女娃的女人當老婆(我的大舅媽)。大舅媽還看不上他,自己愛顯擺不幹活,半輩子還像地主老財周扒皮對待長工一樣對大舅呵五呵六,沒有個好脾氣。後來,大舅媽就又陸續給生了兩個表姐兩個表哥。這麼多人都張著口像屋簷下的小燕子一樣要吃飯,我都無法想象,老實巴交的大舅得受多大的苦、多大的累才把孩子們都熬到結婚成人的。

到了大舅80歲的高壽。兒女們就都嫁的嫁娶的娶,孫子孫女外甥外甥女一大幫了。

按理說他就啥都不用幹,在自己那三間小破屋裡和大舅媽享受自己的晚年生活就行了。你想不到的是他依然用一輛小推車、一頭牛、一張梨、一把鐵鍁……樂此不疲,用最原始的農具種著自己的責任田。為了增加收入,他還養著10幾隻山羊。

他逢人便說,自己掙錢花鍛鍊身體還花著踏實。其實主要原因還是表哥他們日子過得窮,如果他不幹,給不了他幾個錢。

有一年二表哥蓋房子,80多歲的大舅愣是起早貪晚用一個冬天用小推車推土,給墊了個4間房子的地基。到了表弟真僱人蓋房子了,幹活的時候,大舅忙前忙後,到了吃飯的時候,他也不在二表哥家吃飯,而是偷偷跑回家做飯,和大舅媽一塊吃。

大表哥家裡承包的有果園。大舅幹完自己的農活,抽空就會去幫著打理。這麼大年紀了,真是老當益壯。有一件事,我聽說後氣的不輕。大舅想去村裡看個病號,從表哥家裡弄了10斤蘋果。你說咋的,大表哥跌斜著眼睛,還問大舅要了5元錢。要是換了你,還不得氣得翻白眼啊!可是大舅不這麼認為,他和外人說,買兒子的蘋果,比買別人的便宜啊。

去年冬天,已經92歲的大舅晚上喝了一杯酒,自己出去溜達,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不能走路了。我親愛的表哥表姐們竟然因為他年紀太大,覺得沒有醫治的必要了,根本沒把老人送去醫院檢查。

這一跤,大舅再也沒能站起來。

我去看他,在他的病榻前,大舅攥著我的手,說自己能活到這麼大年紀,膝下孫男娣女的,已經很知足了。

他一點也不糊塗。他說能活到今天,有兩個原因,一是自己殘疾的身體更能讓自己對人對事要求不高。二是孩子們過得窮(其實是說不孝順吧),也並不完全是一件壞事,這樣靠自己就不閒著,就能有個好身子骨。

2020年的初春來了,一個無人陪伴的夜晚,大舅走了,去了另一個世界。

病榻前留下一個酒瓶,一個杯子,一個菸蒂。

我想,大舅一定是酒足飯飽後,唱著自己最喜歡的二黃慢板上路的。身後的責任田還未耕種,羊群已經跑散,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一路走好!我的傻大舅!在我的心裡,你是一位巨人,你是一位大智若愚的哲學家。


活到93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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