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教人生死相许的,是否真值得生死相许?爱情与自我的紧张关系

那教人生死相许的,是否真值得生死相许?爱情与自我的紧张关系

爱情是可赞美的还是可诅咒的?

我一向自标为以思考立足,更何况早已经跨入了质疑的年龄,而非轻信的年龄。

现在,这质疑的锋刃终于指向了爱情。

与死亡不同,爱情并不是每个人必经的宿命,但却引得很多饮食男女趋之若鹜。

我质疑:当我们遭遇爱情时,奋不顾身地投入其中到底划不划算?

因为,要知道爱情会吞噬自我。

那教人生死相许的,是否真值得生死相许?爱情与自我的紧张关系

很多与爱情相关的词汇都很明显地暗示着这一点:占有和控制是爱情不同于其他社会关系的基本标志。

比如,当爱人的身体或灵魂被分享、被抢夺,这个时候我们会“吃醋”,会“妒火中烧”,就像原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无端地拿走一样。这就说明,你早已经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私人财产,这不是占有和控制,又能是什么呢?

而且,你可以想想,在你心中,最基本的恋爱伦理是什么?

应该是“忠贞”吧?

相应地,违背这一原则的行为被称为“背叛”。

这两个词语分明是用来描述君王与奴仆,奴隶主与奴隶之间关系的。

如果恋人中的一个移情别恋,实际上他并没有给另一个造成任何政治权利上或经济上的损失,他没有违背法律,他只是不爱她了而已。但是那个“叛徒”却那么畏畏缩缩,被发现之后也无可声辩。那么,他到底背叛了什么?出卖了什么?

他背叛的只有爱情。之所以用“背叛”这个严重的词汇,是因为它已经成为二人心中不成文的契约。

既然“在一起”了,既然是爱情,那么占有和控制就应该是题中之义。双方需要将自己身体和灵魂的控制权毫无保留地上交给对方,就像一头自由的野兽将自己拴住,不过不是拴在一根静止的木桩上,而是拴在了另一头自由的野兽身上。他们既自由又不自由——作为一只野兽的时候,他们是自由的;作为两只野兽的时候,他们是不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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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会追寻爱情?这样一个普通的人为什么会让你如此痴迷?他可能并不会给你带来财富、荣誉或权力。“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别人这样问,你只嗫嚅道“我也不知道”。

柏拉图认为,追寻爱情这个行为的本质是追寻美,说的多好!

爱情是一种无功利性的爱慕,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他并不是你获取利益的凭借或工具。他只是你的一个崇高的审美对象。我们都喜欢或期待爱情这个无用的东西,只能解释为我们天生有一种无限接近美的倾向。

现在,我在人群中发现了自己的审美对象,那么接下来,我该怎样接近美呢?我要把她搞到手,我要控制她,我要她只属于我一个人。

现在,她属于我了。不过我马上就发现了问题:与其他美的事物——比如一把精致的、任人把玩的茶壶——不同的是,这个审美对象的美并不是一种静态的、被动呈现的美,我最开始被她吸引或许是由于她的装扮或她的肌肤,但最终我发现她的美实际上在于她的人格、她的意志,外表的美只是灵魂美的外在流溢罢了。

我在爱一个人格、一个意志,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因为我的天性要求我无限接近这个美。而接近一个意志的唯一途径就是屈服于它,成为它的奴隶与工具,受它的指使。最终成为它的“左膀右臂”,即它的一部分。

意志就像一个黑洞,毫不留情地吞噬所有主动接近它的东西,把它们变成自己的一部分,连光也不例外;意志就像一团火,毫不留情地燃烧所有扑上前来的飞蛾,终于飞蛾成为火焰的一部分。

于是,在爱情这场特殊的、危险的审美活动中,对美的欣赏变成了对美的实践;对一个人的旁观的、不打扰地审美,滑落为对一个意志的崇拜与屈服。

终于,它变成了一场自我出卖、自我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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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还觉得上述的描述过于抽象和极端,那我们接下来聊一些具体的、熟悉的场景。

在恋爱中,如果她生气或难过的时候,你一定同样会感到难过,甚至是不安。直到她的眉头重新舒展,你才会松一口气。当二人发生了矛盾,你会觉得自己被放逐到世界的边缘,你对别人的疑虑与关心应付地牛头不对马嘴,恨不得给生活按下暂停键,等到矛盾解除,世界才重新恢复秩序。

这是一种黏糊糊的、让人恼火的感觉。情绪是一种非常私密的物品,在以前,你完全掌握着自己情绪的主动权。你可以随自己的喜好做事,甚至你可以为自己制造情绪。但是现在,你的情绪不知不觉地开始以另一人的情绪为依据、为底色,甚至为规范。你好像被人抓住了把柄,像一只被抓住脖颈的猫,对控制你的力量一无所知,更不知如何反抗。

这个时候你要警惕,是爱情在殖民你的情绪。

在爱情绽放的初期,两个人之间会产生一些共同的秘密:一个固定的邂逅地点、一个看似漫不经心地回头、一个不约而同地对视。这些秘密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断上演,而且越是众目睽睽,这些秘密越能激起二人的激情与狂喜。秘密越来越多,他们慢慢卸下自己的防备,最终全盘地将自己吐露给对方。至此,这二人完成了绑定。

秘密使两个人的关系从众多的普通关系中脱颖而出。秘密注定是要被分享的,不愿被分享的秘密不是秘密,充其量只是一种个人习惯或癖好。秘密的魅力在于它能像一道围栏一样,使知道它的人形成一个封闭的、私密的圈子。这些秘密不只属于我,也不只属于你,它属于“我们”——一个超越了我和你的另一个实体。对于恋人而言,这个实体就是爱情。

实体化的爱情就像一个硕大无朋的飞艇,它的阴影投射在地面,笼罩在恋人头顶,统治着每个恋人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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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部分处在恋爱中的人(尤其是一些老手)喜欢玩一种互相折磨的游戏。不过爱情中的互相折磨并不是直接惩罚对方,而是一种表演性质的自虐,让自己淋一场雨啦、不吃饭啦、甚至是恐吓式的自裁啦等等。

这种自虐基于一种有恃无恐的认定:他是爱我的,如果看到我因为他而受罪,他会因此产生负罪感。

杀人诛心,这种由一方亲手制造的负罪感或者亏欠感就是对恋人最深刻的惩罚,对方根本无处逃避。我虽然淋了一场雨、感了一场冒甚或流了几滴血,但由此,我得知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重要地位,获得了一种对自己重要性的确信。除此之外,我还以极低的代价控制了他的情绪,获得了施行权力的快感——这简直是一举多得的买卖。

这些情场老手,早就窥探到了爱情的机密,爱情的本质就是两个权力意志之间的互相倾轧。胜利者的战利品是膨胀的自我,失败者的自我相应地矮对方一截。

爱情是自我的坟场,它恐吓着自我、控制着自我、吞噬着自我。它让每个身处其中的人或多或少染上不适应症。

我到现在还无法回答刚开始的问题:我们是否划得来献身于一场爱情?

看了上面的文字,如果你认为否,我只好恭喜你成全了自我;如果你认为是,我只好恭喜你找到了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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