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得了抑鬱症,她說她不想活了。作為家人,我都做了些什麼?

2019年10月下旬,我媽給我發來微信,說她不想活了,活著沒意思。我剛開始以為她在開玩笑,還跟她嬉皮笑臉地調侃,後來發現她情緒不對,是真的很消沉,沒有一點生機的樣子,我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之後我媽才跟我說了實話,她其實得了抑鬱症,已經好幾年了。

我媽得了抑鬱症,她說她不想活了。作為家人,我都做了些什麼?

前幾年,我媽感覺整個人精神不對頭,就去醫院看病。醫生詢問她的詳細情況後,說她得了抑鬱症,給她開了抗抑鬱的藥。一開始我媽謹遵醫囑,按時吃藥,但後來她時常在自己感覺良好或感覺藥物副作用嚴重後就擅自停藥,因此導致病情反反覆覆,現在還有加重的趨勢,她甚至有了輕生的念頭。我媽說:“孩兒啊,我不想活了,我看什麼都覺得悲觀,就想從樓上跳下去。”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的腦子一下子變得空白,那種彷彿失去親人的恐懼感纏繞著我的喉嚨,讓我不知道回什麼話好。我緩和了一下情緒,儘量平和地跟我媽說:“媽,你這只是生病了,你來北京,我帶你去最好的精神科醫院檢查看病,你一定會治好的。”我媽卻很猶豫,怕來北京會麻煩我。但我不能再等,我立刻給我媽訂了下午到北京的高鐵,提前跟領導請假,去火車站接我媽。同時我用手機在某醫院網上平臺掛了號,次日帶我媽去看病。其實這家醫院掛號不容易,但是也趕巧了,治療抑鬱症的醫生,次日剛好就剩一個號,我就趕緊電子建檔,預約了該醫生。做完這一切,我就去火車站接我媽。

我媽下車後,我讓她不要動,我去找她。北京西站有很多出站口,我一開始還找錯了,後來讓我媽給我拍她周圍的照片,我才找到她。剛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發現她的情況真的很糟糕。她扶著行李箱,揹著雙肩揹包,頭髮有些泛白,眼睛無神,看著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有些迷茫,只是不知所措地站在出口那裡,像迷路的孩子。周圍的乘客從她身邊一一穿過,她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即使看到了我,她的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如她所說,她已經不會笑,沒有喜怒哀樂的情感了。我上前接過行李箱,帶著我媽出了火車站去打車。排隊等車的時候,我媽小心翼翼地說,打車太貴了,我們坐地鐵吧。我說沒事,打車不貴,你別擔心。從火車站到我家的路上,我媽也不怎麼說話。她以前是很愛說話的人,現在卻時常沉默。我只好安慰她,說我已經在醫院掛上號了,明天就帶她看病去,一定會治好病的,而她只是不帶情緒地回覆“嗯”“嗯”,不多說一個字。

我媽得了抑鬱症,她說她不想活了。作為家人,我都做了些什麼?

到了我家,幫我媽把行李歸置好,我就開始做飯。我媽說,她現在都不太會做飯了,不知道怎麼做,但是之前的醫生是建議她儘量自己動手做些事,不要閒著胡思亂想。我覺得有道理,之後的日子,我也儘量鼓勵我媽在家做飯,誇她做飯好吃,是小時候我吃過的味道,我自己就做不出來那味兒。我媽雖然知道我是在寬慰她,但她精神上會感覺好一些。吃完飯,我讓我媽把之前的病例和吃的藥拿出來,我先看一下。鑑於我媽是因為停藥導致病情反覆,我就讓她繼續吃舊藥,但我媽表示了對吃藥的抗拒。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吃了藥,腦子昏昏沉沉的,有時候還頭疼,覺得很難受。我說咱們先按舊藥吃,明天去醫院,再讓醫生看看是不是換藥吃。我媽無奈,但還是在我的監督下吃了藥,不過她依然睡不著。失眠也是她患抑鬱症後影響巨大的症狀。我就熱了牛奶讓她喝,拉上遮光窗簾,關閉一切聲音,儘量創造舒適的睡眠環境,結果是她睡了一小會兒就醒了,而且之後睡不著,就等著天亮了去醫院。她也想快點治好抑鬱症,這病症把她折磨壞了。她就像溺水的人,渴望抓住最後一根浮木,渴望得到救助,渴望改變現狀。我說不急不急,我們按預約時間過去,但我媽依然早早收拾好揹包,坐等著去醫院。我就帶她去家附近走了走,活動一下,然後乘地鐵去醫院。

在去醫院的地鐵上,我媽一直問,到了嗎,到了嗎,還有多久。我跟她指著地鐵圖解釋說,我們現在就在這一站,之後在這站轉車,再坐幾站地就到醫院了哈,你看,閃綠色燈的就是我們現在的站,很快就到。差不多1小時後,我們到了醫院,在二樓分診臺出示預約號,排隊等叫號。我沒想到的是,這個精神科醫院裡竟然有這麼多患者,而且病人年紀有大有小,甚至還有10歲以下的孩子,20多歲的年輕人也不少。我給我媽找了個座位,給她保溫杯裡接了溫水,讓她坐著等,我就站著看顯示屏叫號。當顯示屏上出現我們預約的醫生後,我就指給我媽看,說這醫生就是給你看病的專業人士,專門治療抑鬱症的,病人評價都很高,都說治療效果非常好。我就是想給我媽加強信心,讓她知道這病一定會治好的,讓她放寬心。


我媽得了抑鬱症,她說她不想活了。作為家人,我都做了些什麼?

叫號器終於喊出了我媽的預約編號,我媽攥著揹包就迫不及待地快步走向醫生治療室,我也陪著她一起進去。給我媽治療的這位女醫生年級不大,戴著口罩,說話聲音很柔和,上來先詢問我媽的既往病例,又問她目前吃的什麼藥,有什麼症狀,是否有輕生念頭。我媽一一回復後,說有輕生念頭。醫生就建議我媽留院治療,但是讓我選擇是否讓我媽住院。我媽對住院很牴觸,覺得住在醫院裡又花錢,還不一定能治好,我也不能一直在醫院陪她。我想了想,住院費用不是問題,但我不能一直在醫院陪同,而我又覺得我媽需要我的開導,所以再三考慮之後,我們放棄了住院。醫生就說,那先去做一些檢查,看一下抑鬱症是不是病理性的原因導致的,之後開了單子,我就去繳費。之後我們就在醫院不同部門做檢查。在排隊檢查的時候,我還看到一位中年女性志願者,她幫著病人們把檢查單都按排隊順序一一排列好,在不同科室間跑來跑去地幫忙。別人問她是做什麼的,她說她之前也是生病了,現在病好了,就在醫院做志願者,幫忙做點事。我想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也是希望能治好病,不給別人添麻煩,也想給這個社會做些貢獻的,她們也是真的不容易。同時我在醫院裡還看到一箇中年婦女對她媽媽大吼,說她媽媽不省心什麼的,也不知道是她媽媽患了病,還是她生病了。

做完一系列檢查後,我們回去找醫生看檢查結果。醫生根據檢查結果,給我媽開了藥,也說了吃藥的注意事項,還叮囑我一定要看好人,如果有什麼不對,一定及時來醫院複查。我說好的,之後取藥,帶著我媽回家了。這次因為開的是新藥,我就跟我媽說,新藥治療效果更好,一定按時吃藥,不能斷藥。而我媽換了新藥後,的確覺得舊藥副作用那麼大了,她心裡就對吃藥沒那麼牴觸了,精神也慢慢好了起來。因為剛開始換藥兩週後需要再做次身體檢查,我就讓我媽住在家裡,陪她做飯,帶她出去遛彎,去周圍餐廳吃飯,去做按摩,最主要的是陪她聊天,讓她敞開心扉,告訴我她的病因是什麼。

我媽得了抑鬱症,她說她不想活了。作為家人,我都做了些什麼?

一開始我媽是不願意說話,問她什麼都是“嗯”“哦”,但是陪她看完病,換了新藥以後,她慢慢開始說出心裡話。說到底,還是因為家庭原因。我媽一直是很拼搏向上的人,一輩子都在打工賺錢,相反地是,我爸自覺進入退休年級,也不再給家裡帶來收入了。我媽很要強,又覺得一個人撐著很委屈,久而久之,心裡就不舒服了。而她確診抑鬱症後,我爸也表示不理解,覺得她是沒事兒找事兒,想多了才會這樣。剛開始我爸還帶我媽去看病,後來發現我媽自己給自己斷藥,不聽醫生的話,病情時好時壞,他就沒了耐心,覺得我媽是自作自受,活該受罪,難受了就難受,難受了才會聽醫生的話去吃藥。而我媽是覺得一直吃藥花費太大,才會在每次自我覺得好轉後就停藥。她想省錢,結果病情惡化,要持續花更多的錢和精力去治療。有人說,所有問題都能用錢解決,如果不能,那就是錢不夠。我想普通人生活裡的許多矛盾,也是因為錢。我們不捨得花錢去醫院,拖著不看病,反而使病情加重,最後要花更多的錢,其實是得不償失,但我們都只是普通人,看不到未來的損失,只想保留當下的不損失。我跟我媽一直說的就是,我有錢,我一定給你治好,你不用擔心錢的問題。子女給父母花錢治病,是應該的。而且你治好了病,心理健康了,就不會有那麼大的心理負擔了,也不用擔心被人當異類了。我媽也很想治好病,就聽我的話,按時吃藥,也能睡好覺了。

我媽得了抑鬱症,她說她不想活了。作為家人,我都做了些什麼?

這樣過了兩週,我們去醫院複查,檢查結果顯示一切正常,醫生就讓我媽繼續吃藥,說最少要吃藥穩定一年。我說沒問題,一定監督我媽吃藥。而我媽在北京住了半個月,覺得無聊,因為她在這邊沒有熟人,沒有朋友,只能在小區附近轉一轉。如果我去上班,她就覺得更無趣了,所以她病情好轉以後,又迫切想回老家了,怕我爸自己在家吃不好穿不暖。我知道父母之間的感情是很複雜的,我之前也在父母之間充當和事老,希望他倆能彼此理解。但後來我發現,每個人性格是很難改變的,我爸媽很難為了對方改變自己,他們就是這麼吵吵鬧鬧地過了一輩子。在我媽堅持要回老家後,我就提前聯繫我爸,讓他改變一下心態,就算不陪我媽,起碼也不要說打擊我媽的話。我還給他科普抑鬱症的各種科學解讀,好說歹說地希望他能好好對待回家的我媽。後來我媽回去後,說我爸態度變了,還主動給她做飯了,她滿足了。但是後面家裡再吵架,我媽還是會哭,說要跟我爸分開過,但又會和好。就這樣一直反反覆覆地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最終的結果是,我媽說她看開了,她就過好自己的日子,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了。

因為我媽回了老家,我就在線上預約之前的醫生,從線上幫我媽看病。每隔2周讓我媽做次生化檢查,讓她把檢查結果發給我,我再發給醫生,醫生再線上開藥,我再買藥寄回家。過年的時候,我也回了老家,正趕上武漢疫情爆發,我就在老家待了19天,跟著我爸我媽一起生活。疫情期間,我也觀察了爸媽之間的相處,他們還是會吵嘴,我媽還是會生氣難過,但最終我媽還是會妥協。也不是說我看不懂上一輩的相處模式,只是這肯定不是我想要的婚姻模式。但是我不是當事人,我也沒立場說些什麼,只能儘量讓爸媽相處和諧些,或者多開導我媽。


我媽得了抑鬱症,她說她不想活了。作為家人,我都做了些什麼?

目前我媽也還在吃藥穩定中,我也時不時會跟她微信視頻,確認她精神狀態好不好。沒想到我媽還開拓了新業務,就是拿自己當案例,在村裡宣傳治療效果。早期她覺得抑鬱症是精神病,不好聽,會被人當成神經病,也不敢告訴別人她生病了。等她回家後,心情好了,又出去串門聊天了,才發現村子裡有很多患抑鬱症的人。這些抑鬱症患者,自己不敢說自己得病,他們的家人也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得抑鬱症,也沒想過給她們治病。她們就這麼蹉跎著,難受著,在病痛裡掙扎著。我媽就作為宣傳大使,跟她們說北京看病多好多好,她就是活生生治好的例子,別人就問她具體怎麼看病,我媽就熱情地告訴她們怎麼怎麼做。然而大多人只是問問,並沒有想真地想給家人治病。我就跟我媽說,我們可以告訴別人治病途徑,但我們不能強制要求人家來治病,得看人家人的態度,你現在最主要的是穩定自己的病情。我媽說她就是見不得別人像原來的她一樣那麼難受,她想讓她們也治好病。我說這個我們真的無能為力。

我媽生病以後,我感覺自己也長大了一些,不再像個任性的孩子,也能有一些擔當了。我意識到父母也會老去,他們也會生病,而我就是他們最後的依靠。如果我不能支持他們,還有誰會在意他們的健康和喜樂呢?我寫這篇文章記錄我媽治療抑鬱症的故事,也希望能給抑鬱症患者帶來一點希望。這病能慢慢治好,千萬不要放棄自己。同樣的,如果您的家裡有人患了抑鬱症,您會怎麼辦呢?下面是我的一點心得體會,希望對患病家屬也有一些幫助。

1. 注意家人精神是否有異常。

2. 帶患病家屬去醫院檢查看病。

3. 堅持按醫囑吃藥,隨時調整用藥。

4. 時刻開導患病家屬,陪伴家屬,發掘家屬患病的真正原因。

5. 保持耐心和恆心,相信這病一定能治好。

最後,祝天下所有父母都健康平安喜樂。


我媽得了抑鬱症,她說她不想活了。作為家人,我都做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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