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帝國在西部的延續:羅馬帝國晚期的"羅馬人”與"蠻族”

到了羅馬帝國晚期,隨著羅馬帝國與來自帝國外部的族群產生了更加頻繁的交流和接觸,“羅馬人”和“蠻族”這兩種身份之間的關係變得更加地複雜。大多數羅馬帝國晚期的統治者們仍然奉行帝國早期以來的一貫政策。和帝國早期的克勞狄烏斯皇帝一樣,統治者們多少能夠意識到,羅馬帝國強盛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斷地吸收外來的事物。公元4世紀的作家奧勒利烏斯·維克托曾經在尤利安皇帝時期擔任過下潘諾尼亞行省的行省長,他在著作《論諸凱撒》中的觀點和克勞狄烏斯皇帝演說的主旨並沒有多少不同:

羅馬帝國在西部的延續:羅馬帝國晚期的"羅馬人”與"蠻族”

羅馬的凱撒雕像


到此為止(指多米提安皇帝統治結束之時),統治帝國的都是出生於羅馬或者意大利的人,此後,外來的人們也開始統治羅馬帝國,或許就像老塔克文的統治一樣,他們的統治要好得多,根據我所聽到和讀到的知識,至少在我看來,十分明顯,羅馬城之所以能夠變得如此偉大,就是因為大量的外來人和他們的才智。

奧勒利烏斯·維克托的觀點在當時也並不算獨特。實際上,羅馬帝國晚期的統治者們都比較願意將那些從帝國境外遷徙而來的族群接納到羅馬帝國中來。哥特人之所以能夠進入羅馬帝國,也是因為他們最初獲得了瓦倫斯皇帝的許可。當公元376年哥特人在匈奴人的壓迫下要求進入羅馬帝國的時候,瓦倫斯皇帝看到的並不是一支入侵羅馬帝國邊境的蠻族部隊,而是一群即將加入羅馬帝國、成為他新臣民的人們。在哥特人的使節來到瓦倫斯皇帝的宮廷請求讓他們進入羅馬帝國避難的時候,當時著名的歷史學家阿米安如此記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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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特教堂


這一事件讓瓦倫斯皇帝感到高興而不是害怕,他的一些侍從誇張地吹捧皇帝的好運氣,這意外地給他從世界的盡頭帶來了那麼多年輕的兵源。當這些人加入到他的軍隊中時,他就有了一支不可戰勝的軍隊,而且,每年從各個行省招募士兵耗費頗多,而這些人的到來反而能夠備國庫帶來新的財源。

哥特人來到羅馬帝國之後,需要服兵役,並向羅馬政府繳納稅收,這些顯然都是羅馬公民應盡的義務。如果哥特人能夠順利定居下來,他們可能也會像此前的高盧人、西班牙人或者非洲人那樣成為羅馬人中的一份子。然而,負護送這些哥特難民前往定居地的羅馬軍官貪汙腐敗,以高價向這些難民們出—食,最終使他們忍無可忍,被迫拿起武器與軍隊為敵。就這樣,原本有希望也和其他民族一樣成為羅馬人的這個族群,在此後的歷史中卻往往被看成是“入侵”羅馬帝國的蠻族勢力之一。

在哥特人的這起事件上我們可以看到,進入羅馬帝國的哥特人之所以會被看成是蠻族、被視作羅馬帝國中的“他者”,主要不是因為他們的種族、語言或者文化習俗,而是因為他們站在了羅馬政權的對立面,成為了羅馬帝國的敵人,也就是說他們沒有接受羅馬人的行為方式,沒有遵守羅馬的法律,更沒有按照羅馬人的政治規則處事。

羅馬帝國在西部的延續:羅馬帝國晚期的"羅馬人”與"蠻族”

古羅馬


羅馬帝國本身就是一個多民族、多文化並存的政權。羅馬帝國晚期有許多外來的群體進入到了帝國中,這些群體被羅馬作家或者他們自己稱為“哥特人”、“法蘭克人”或者“汪達爾人”等等。實際上,“羅馬人”的身份完全能夠和一個人所擁有的民族、地域等身份特徵共存。

4世紀著名的演說家奧索尼烏斯在他的《名城序列》中能夠很自豪地宣稱自己是高盧人出身,但同時又是羅馬人:

讓羅馬城排在這一序列的首位,讓波爾多排在這一序列的末尾,且不用去排定波爾多之前的那些城市的次序。波爾多是我的故鄉,而羅馬城是所有(這些城市的)人們的故鄉,我愛波爾多,也愛羅馬。我是其中一座城市的公民,也是這兩座城市的執政官。一邊是我的搖蓋,一邊是我的職位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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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羅馬


奧索尼烏斯不僅擔任過執政官,也是羅馬皇帝格拉提安的老師。他長年位於意大利這個羅馬帝國權力的中樞,但是他也沒有對自己的高盧人身份有任何的避諱。不僅高盧出身的奧索尼烏斯能夠宣稱自己既是高盧人又是羅馬人,即使一個人來自哥特人或者法蘭克人的族群,他也同樣能夠自稱是羅馬人。在羅馬帝國潘諾尼亞行省的阿奎庫姆,一塊大約4世紀的墓碑上刻著這樣的字句:“我是法蘭克人,是羅馬公民,是手持武器的士兵。”因此,我們不能夠簡單地將晚期羅馬帝國中的“蠻族”與“羅馬”看成是種族上的對立。羅馬人的身份能夠包容種族和文化上的差異。實際上,一些被描述成“蠻族”的族群本身也未必將自己看成是蠻族,阿米安旳著作中就提到,勃艮第人認為他們是羅馬人的後裔。在公元5世紀初的北非,奧古斯丁在向迪太基城的民眾佈道時曾經向民眾們發問道:“所有的這些行省都已經併入了羅馬帝國之中。現在所有的這些民族都己經被稱為羅馬人了,有誰還能夠在羅馬帝國中分辨出這些民族來呢?”

對羅馬人來說,種族和文化並不是區分“羅馬人”和“蠻族”身份的主要條件,而一個人的行為方式和政治立場往往是區分“羅馬人”與“蠻族”身份的重要標準。從行為上來說,羅馬人的暴行能夠使羅馬人比蠻族更加像蠻族,而蠻族的善舉能夠使蠻族比羅馬人更加像羅馬人。人們的行為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他是否配得上“羅馬人”的身份。5世紀的基督教作家薩爾維安在論述羅馬帝國的各種暴政時這樣寫道:“人們只能逃往蠻族那裡尋求羅馬式旳善舉,因為他們不堪忍受羅馬人(政府)野蠻的暴行。”在薩爾維安看來,適當的行為方式可以使蠻族比那些行為不端的羅馬人更加符合“羅馬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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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古斯都

這樣的觀點在奧羅修斯的《反異教歷史七卷》中流露得更明顯。奧羅修斯在全書的最後一節中記載了哥特國王阿道爾夫的一則佚事。奧羅修斯說,阿道爾夫經常告訴他的親信,他以前曾經想過要徹底抹去羅馬這個名字,並且要將羅馬帝國中的一切都替換成哥特人的事物,無論是語言還是其他事物。他要用哥特世界來取代羅馬世界,而他本人則會享有當年奧古斯都一樣的地位,成為哥特帝國的創建者。

然而,當他耳聞目睹了羅馬帝國的人文風物之後,阿道爾夫的想法轉變了。他不僅不再想毀滅羅馬帝國,反而希望幫助羅馬帝國復興:然而,經過一段時間的瞭解之後,何道爾夫發覺,由於哥特人野性未況,因此他們不能夠遵守法律。阿道爾夫認為,一個國家沒有法#是不對的。如果沒有法律,國家就不能夠被稱為是國家了。由於阿道爾夫認識到他不可能把羅馬的一切抹去,因何道爾夫覺得,至少他能夠用哥特人的力量來複興和護展羅馬帝國。他能夠因此獲得榮耀,而後代們也能夠把他看成是領導羅馬帝國復興的人,並且以此來紀念他。

奧羅修斯所記載的這番話不像是一位蠻族首領所說的話,反而像是有抱負的羅馬帝國統治者才會有的言論。只有一個長期生活在羅馬帝國中,以羅馬人的思維方式來思考的人才會表達出這樣的觀點。在阿道爾夫的時代,距離哥特人最初進入羅馬帝國已經經過了大約半個世紀。阿道爾夫的妻子是狄奧多西皇帝的女兒加拉·普拉奇迪規,因此他也可以算得上是當時統治羅馬帝國東部和西部的狄奧多西家族中的一員,在一定程度上擁有合法統治羅馬帝國的權力。從這些背景上來推斷,這則故事或許也並不是完全虛構的。當然,這也可能僅僅只是奧羅修斯從其他人那裡聽來的一則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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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馬士兵


但是無論事實如何,這個故事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了羅馬帝國晚期人們對蠻族的看法。在阿道爾夫這樣比較瞭解羅馬帝國的人看來,蠻族之所以野蠻,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們不能夠遵守法律,不能夠約束自己的行為。不過正如阿道爾夫所表達的那樣,哥特人也可以幫助羅馬帝國復興和擴張,也可能支持羅馬帝國的復興,並且以此被後代所銘記。從奧羅修斯所記載的這個故事中隱約地透露出了這樣的信息:

蠻族也向往文明,蠻族也希望變成羅馬人。蠻族和羅馬人並不是勢不兩立的敵人。“蠻族”身份和“羅馬人”身份之間也沒有什麼不可逾越的鴻溝。只要願意,哥特人也能夠幫助羅馬帝國復興,也有可能被羅馬人看成是如同奧古斯都那樣的羅馬人典範。在奧羅修斯筆下,阿道爾夫的行為方式和他的政治立場都是羅馬式的,也只有在這一前提條件下,蠻族才有可能成為羅馬人。

蠻族不僅能夠被看成是羅馬人,甚至還能夠被看成是羅馬帝國的拯救者,成為羅馬人的典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奧羅修斯筆下的阿道爾夫所表達的這種理想,在那個時代已經有人實現過了。這個人就是弗拉維烏斯·斯提利科。斯提利科有著蠻族出身的背景,他的父親是汪達爾人。但是斯提利科本人長年在羅馬軍隊中服役,是狄奧多西皇帝最信任的部下之一。狄奧多西皇帝臨終前將他的兩個孩子,即此後羅馬帝國東部和西部的兩位皇帝阿卡迪烏斯和霍諾里烏斯托付給斯提利科輔佐。作為羅馬帝國的將軍,斯提利科曾經率領羅馬軍隊平定各地的叛亂,收復了許多淪陷的國土。他不僅在公元400年和公元405年先後兩次成為執政官,他的兩個女兒也先後成為了西部的皇帝霍諾里烏斯的皇后。他過於龐大的權勢引起了皇帝的猜忌,並最終在公元408年的一次宮廷政變中遭到了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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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奧多西皇帝銅板


斯提利科在位期間及其倒臺之後,羅馬人對斯提利科的評價是截然不同的。在417年左右寫作的《反異教歷史》中,斯提利科並沒有被奧羅修斯描述為“羅馬帝國復興者”。相反,在奧羅修斯看來,雖然斯提利科是皇帝霍諾里烏斯的岳父,也是掌握羅馬帝國西部軍政大權的將軍,但是這個人本質上就是一個陰謀顛覆羅馬政權的蠻族,這和奧羅修斯對哥特首領阿道爾夫的描述頗為不同:斯提利科,這個怯驚、貪婪、陰險而又出身卑賤的注達爾人的後代,並不滿足於在這位統治者手下任職,他想盡辦法要讓他的兒子來取代這位統治者……

並不是只有奧羅修斯一個人在斯提利科倒臺後,將他看成是蠻族,同時代的羅馬作家盧提利烏斯在完成於416年左右的作品《歸途》中也流露出了和奧羅修斯相似的觀點。在盧提利烏斯看來,斯提利科的倒臺是罪有應得:因為他陰謀顛覆羅馬帝國,並且妄圖率領蠻族人統治羅馬人:

他盡力地想要壓倒羅馬人,他的殘暴傾覆了世界。他擔心引起人們的警覺,所以他讓蠻族們用武器殺害拉丁人……甚至羅馬城都被暴露在他的這群野蠻爪牙的威脅下,這些人曾經是羅馬的俘虔,而現在可能要俘獲羅馬了。

然而,就在不久之前,斯提利科的確被看成是復興羅馬帝國的功臣。斯提利科不僅曾經在狄奧多西皇帝的麾下屢立戰功,而且作為兩位年幼皇帝_佐,他於公元498年率領羅馬軍隊平定了北非的羅馬將軍吉爾多所發起的叛亂,一度被看成是羅馬帝國的拯救者。這一點特別體現在5世紀初羅馬帝國西部的宮廷詩人克勞狄安的作品中。當公元400年斯提利科第一次就任執政官時,克勞狄安在獻給斯提利科的頌詞的最後部分中讚頌了他平定吉爾多叛亂的功績:

如果羅馬被毀滅了,這些兇暴的摩爾人可能正在踐踏著被奴役的逆太基城,那麼如今還有誰會提起布匿戰爭的榮耀?還有誰會歌頌你,西底阿,還有你,雷古路斯,還有審慎的法比烏斯?羅馬,這場勝利恢復了你往昔英雄們的榮耀,斯提利科將你所有的光榮還給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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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馬歷史

在克勞狄安看來,斯提利科這個名字和那些羅馬歷史上最偉大的人物們並列在一起也毫不遜色。吉爾多原本也是羅馬將軍,他也有著蠻族的血統。與斯提利科相反,由於站在了羅馬帝國的對立面,他在克勞狄安筆下就是一個摩爾人。在克勞狄安的《論吉爾多戰爭》中,作者將羅馬擬人化為一位女神,通過羅馬女神之口克勞狄安這樣來形容吉爾多:吉爾多在臨近秋天的時候奪取了這個行省......我們的溫飽要依靠這個摩爾人的心情。他以蠻族的傲慢,通過飢餓來掌握著我的生死,將勝利建立在民眾的眼消之上,他讓世界的毀滅籠罩在我們的頭上。在克勞狄安看來,斯提利科對吉爾多的勝利並不是羅馬人對羅馬人的勝利,而是羅馬人對外邦人和蠻族的勝利,且是有史以來羅馬人對蠻族的一次最偉大的勝利:

從未有過一場如此偉大的勝利值得人們更多地發自內心的祈禱了。打敗本都國王提格拉內斯、讓皮洛士和安提奧庫斯漬逃、俘獲朱古達、(阿拉伯人)菲利普皇帝打敗波斯人,這些能夠和這場勝利相提並論嗎?這些勝利只不過是加大了帝國的疆域,而這場(對吉爾多的勝利)關係到了羅馬的存亡。

在克勞狄安的著作中,斯提利科被描述為這個時代最偉大的羅馬人之一,能夠加入羅馬歷史上那些英雄人物的行列,甚至只有羅馬共和國的創建者布魯圖能夠和他並列:

羅馬的第一位執政官布魯圖,用執政官的法西斯(棒束)為羅馬人民贏得了自由,斯提利科則用執政官的法西斯維護了這一自由不受他人的奴役。布魯圖創立了這一至高無上的榮耀,而斯提利科則挽救了這一榮耀。

由於他作品的成功,在元老院的請願下,他被皇帝授予了一尊銅像。當然,克勞狄安的作品所表達的主要還是克勞狄安本人的觀點,不過,作為羅馬政府官員和宮廷詩人,克勞狄安的著作中對斯提利科的讚美並非完全是由於克勞狄安個人所處的地位。除了克勞狄安的作品以外,現存的考古資料也能夠證明羅馬人對斯提利科的推崇。在公元398年斯提利科打敗吉爾多之後不久,羅馬元老院為斯提利科豎立了雕像,雕像上的銘文中不僅提及他和狄奧多西家族尊貴的聯姻,最後還紀念了他的勝利:“他的決斷和遠見讓阿非利加獲得了自由,元老院通過決議豎立起了這座雕像。”而羅馬城內從事航運業的船主和捕魚者們則在公元400年左右為斯提利科豎起了一座雕像,這尊雕像的銘文也這多少表達了羅馬百姓對斯提利科的態度:

出於對他高尚的德性的尊敬,在他給羅馬城帶來的所有恩澤中,羅馬城的航運業船主和捕魚者們的集體——他們負責羅馬城的食物給和船業運輸深受感動。隨著吉爾多這位公敵的失敗,羅馬人的穀物供給獲得了恢復......而在公元405年或者406年所豎立起來的斯提利科雕像則是直接以羅馬人民的名義獻給斯提利科的:“羅馬人民因為他對羅馬城的熱愛和守護,決定將這座銅和銀混合的雕像豎立在演講臺上,以紀念他不朽的榮耀由此可見,羅馬的各個階層對斯提利科的態度是比較一致的,他們都對斯提利科抱有好感,並且一致地將他看成是一位偉大的羅馬人。他的蠻族出身並沒有影響他被人們看成是羅馬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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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者 百夫長


斯提利科政治生涯的軌跡實際上就是一個羅馬政治家的軌跡。他的大半生幾乎都生活在羅馬人中間,且一度是羅馬帝國中最有權勢的人物,最終由於宮廷政變而倒臺。除了他的出身以外,他和當時的羅馬貴族基本上沒有什麼不同。在他的政治地位穩固之時,像克勞狄安這樣的宮廷詩人,以及其他元老階層的羅馬貴族們,還有羅馬城的普通百姓都能夠將他看成了羅馬人的英雄。而在他倒臺之後,我們看到像奧羅修斯這樣有一定學識的普通羅馬人和盧提利烏斯這樣元老階層的羅馬官員都轉而將斯提利科看成是一位蠻族首領。同樣地,羅馬將軍吉爾多在發起叛亂之後也失去了“羅馬人”的身份。

而事實上,吉爾多個人的背景甚至比斯提利科更加的複雜:吉爾多和他的兩個兄弟菲爾慕斯以及馬斯凱澤爾都是當地摩爾人的領袖努貝爾的兒子,也都曾經是北非地區羅馬軍隊中的軍官,在公元372到373年間,菲爾慕斯被一部分北非地區的羅馬士兵擁立為皇帝,但不久便被狄奧多西皇帝的父親老狄奧多西平定了。在這次叛亂中,馬斯凱澤爾站在了菲爾慕斯這一邊反抗前來平定叛亂的羅馬將軍老狄奧多西,而他們的兄弟吉爾多則作為老狄奧多西的部下留在了羅馬軍隊中。菲爾慕斯的叛亂平定之後,吉爾多繼續留在了羅馬軍隊中,並因為他的功績而被任命為北非地區羅馬軍隊的最高指揮官,在當地擁有軍政大權。然而從上文中我們可以看到,時過境遷,當吉爾多在398年成為羅馬政權的敵人之後,他就在克勞狄安筆下變成了一個充滿了蠻族特徵的摩爾人,佔據著原本屬於羅馬帝國的領土。在奧羅修斯的著作中同樣能夠看到類似的情形,奧羅修斯在描寫老狄奧多西平定菲爾慕斯叛亂的章節中也將菲爾慕斯形容為一個蠻族。在奧羅修斯看來,菲爾慕斯沒有稱帝,只不過是自立為一個蠻族的王:

此時,在阿非利加,菲爾暮斯鼓動了摩爾人的部落,他自立為王,蹂躪了阿非利加和毛里塔尼亞,他通過陰謀佔據了毛里塔尼亞最好的城市說撒里亞,並且讓他的蠻族們進行劫掠,使這座城市充滿了火焰與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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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羅馬

不過作為菲爾慕斯的兄弟和曾經的同謀者馬斯凱澤爾,奧羅修斯卻有著頗為不同的描述。在吉爾多叛亂中,吉爾多曾經殺害了馬斯凱澤爾的兩個孩子,而馬斯凱澤爾則作為斯提利科的部下幫助斯提利科平定了叛亂。奧羅修斯在記述這一事件之時並沒有提斯提利科這個他眼中的“汪達爾人”的貢獻,而是將主要的功績都歸於馬斯凱澤爾。奧羅修斯將馬斯凱澤爾描寫成了一個忠於羅馬的虔誠基督徒:

於是吉爾多的兄弟馬斯凱澤爾被派去和這個羅馬人的敵人交戰,因為他不久之前喪失家人的悲痛保證了他正是一個能夠為國家效力的人。通過狄奧多西皇帝的事蹟他了解到,在絕境中,出於對基督的信仰而做的禱告能夠在多大程度上獲得上帝的垂憐……於是他萩得了一場沒有戰鬥的勝利,沒有流血地重新徵服了何非利加。

奧羅修斯對菲爾慕斯和馬斯凱澤爾的不同描述中我們同樣能夠看到,政治立場的轉變能夠使一個人被描繪為蠻族。因為菲爾慕斯站在了羅馬政權的對立面,成為了羅馬的敵人,所以菲爾慕斯在奧羅修斯筆下成為了一個蠻族的王,還有燒殺劫掠的行為。而馬斯凱澤爾站在了羅馬的政治立場上,因此在奧羅修斯筆下,他成為了一個忠於羅馬政權的虔誠基督徒,他能夠為了羅馬而和羅馬的敵人作戰。可見,在一些羅馬作家筆下,“羅馬人”身份和“蠻族”身份的變化,主要並不在於他們的種族,而在於他們是不是站在羅馬帝國的對立面,是不是羅馬政權的敵人,是不是遵守羅馬帝國的法律,或者說,他們的權力有沒有合凝性。

除了這些羅馬作家的作品以外,當時羅馬帝國的官方文件中也同樣能夠體現出“蠻族”這一概念所具有旳政治意味。當一些外來的族群在他們的領袖領導下和羅馬帝國為敵時,官方所發佈的相關法律文件中將他們稱為“蠻族”,而當這些外來的族群為羅馬帝國效力時,官方的文件中則將他們稱為“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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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羅馬


公元7世紀的作家、塞維利亞主教伊西多爾在他的《辭源》中對直到他那個時代為止的古代知識做了一些總結。在論述拉丁語蠻族化的時候,伊西多爾的論述也表達出了他對所謂的“蠻族”的看法:所謂的‘蠻族化’這個詞來自於‘蠻族’,因為這些族群不瞭解純正的拉丁語。對這些族群來說,當他們成為了羅馬人之後,便把他們的財富連同他們錯誤的詞彙和語言習慣一起傳到了羅馬。

伊西多爾的論述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被看成是他之前幾個世紀中蠻族人與羅馬人關係的評述:雖然4世紀以後,羅馬政權和外來族群間的關係愈發錯綜複雜,也時有衝突,但是羅馬帝國仍然一如既往地在吸收外來的文化。甚至拉丁語的通俗化也是蠻族進入羅馬帝國、成為羅馬人之後所帶來的文化上的影響。伊西多爾生活在西哥特政權的統治下,但是在這段論述中,伊西多爾並不認為蠻族和羅馬之間是對立的關係。在伊西多爾看來,蠻族成為羅馬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羅馬人”這一定義本身的包容性能夠讓羅馬政府比較靈活地對其進行定義。“蠻族”和“羅馬人”之間在一定程度上存在著對立的關係,但這種對立的關係可以被消解。蠻族可以變成羅馬人,羅馬人也可以變成蠻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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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羅馬


一方面,羅馬帝國曆時彌久的擴張使得許多曾經的蠻族都變成了羅馬人,只要這些外來人接受了羅馬人的身份,以羅馬人的行為方式生活,他們就能夠被看成是羅馬人,甚至還可以因為自己是羅馬人而感到自豪。另一方面,在晚期羅馬帝國的背景下,根據具體的情勢,“蠻族”和“羅馬人”的身份之間可以互相轉換。斯提利科這樣蠻族出身的人物能夠被羅馬民眾和羅馬貴族看成是名副其實羅馬人,是羅馬政權的維護者和統治者,但是他也能夠因為政治立場的變化而被看成是蠻族。在斯提利科之後的時代中,許多蠻族出身的統治者也有過這樣的遭遇。他們中有些人曾經像斯提利科一樣長年生活在羅馬人中間,同樣擔任過羅馬帝國的執政官,獲得了各種羅馬帝國的榮譽頭銜並被羅馬人民和羅馬貴族看成是復興羅馬帝國的領導者。不過,在他們的政權倒臺之後,他們同樣被勝利者,即他們政治上的對手形容為蠻族。我們將會在下文中將會看到,東哥特王國的創建者狄奧德里克便是這些人中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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