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去世4年,我嫁還是不嫁?當那個深情的男人上門提親。

父親去世後,我媽一直都表現的出奇平靜。

她先不動聲色地親自打電話定了壽衣,壽木,又鎮定自若地指揮我和弟弟合力給父親穿衣,入棺,她腳不沾地地給趕來幫忙的鄉鄰煮茶遞煙,轉過身又用胖胖的身軀摟住了幾個年邁的姑姑,任她們悲慟的淚水淋溼了肩膀。

她的表現,一點也不像是一個普通的農村老太太。

只是,她對前來弔唁的每個人,都誇張地重複著父親彌留之際的情形,彷彿只要那麼重複著,一遍又一遍,她就能強迫自己接受父親離開的現實。

是的,父親徹底離開了,他再也不用承受這塵世裡的疼痛與苦難。

那麼她呢,這個一生都以父親為天的傻老太太,她要以怎樣的堅強去面對年復一年的孤獨與滿庭滿院的寂寥景象。

我不敢想。

歲月流動沉澱了種種悲喜,時光無聲只留下雲淡風輕。

事實證明,我不敢想是因為自身的懦弱,而像我媽那樣的元氣女子,她早已在父親細密長久的愛裡,在歲月的千錘百煉下,鎧甲加身,勇氣無邊。

02

老公去世4年,我嫁還是不嫁?當那個深情的男人上門提親。


北方的冬天,寒風如刀。

我媽開著她的小電驢,在野外整整轉悠了一天,為父親選了兩處心儀的墓地。

當然,她做這些事,我和弟弟都是矇在鼓裡的。按照老家的習俗,父親雖是三子,卻也是要隨著他的父母葬至老墳。

可我媽,竟然不同意父親隨著爺爺奶奶葬去。

這個大逆不道的決定把家族的長輩們嚇了一跳,沒有這個先例呀。誰家的祖墳是想進便進,想出便出的!

他們開始輪番上陣,壓制,勸說,軟硬兼施,甚至還給我媽扣了一頂大不孝的帽子。

可她,依舊堅守著自己的決定,不為所動。僵持不下時,大爹暴跳如雷地吼她:“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你這是在害他!”

聽了這話,我媽的淚水奔湧而下,哽咽間,她只輕輕柔柔地說了一句:“是你們懂他,還是我懂他!”擲地有聲的話,再也沒有人敢應她。

這世間,遇到愛或者遇到情,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為你心,換我心的懂得。

我想,他們的心一定是相通的。

父親有我這個女兒,弟弟也有兩個女兒,女兒出嫁後,是絕對不允許再上祖墳祭奠的。

我媽是怕清明忌日,父親的墳前悽清冷落。她怎麼可以讓父親視若珍寶的女兒和孫女,日後沒有了祭奠他的權利。只是這樣想著,她的心便疼到抽搐。

父親在世時,最喜歡一家人花團錦簇的煙火熱鬧,她絕不能因為重男輕女的思想,讓他在無邊的寂靜裡變成一座孤墳。

況且,她與父親,一直都珍愛著他們的每一個孩子,不論男女。生前如此,死亦依然。

沒有人再阻攔我媽。最終,父親順利地葬進了她親自挑選的一塊墳地,那裡,樹木環繞,百草豐茂,正是父親一生至愛的景色。

最重要的是,站在家門口的小土坡上,遠眺之下,那一片廣闊無垠的土地便盡收眼底。

嗩吶聲起,浩浩蕩蕩的出殯隊伍出發了,我媽就一直站在那個小坡上痴望著我們送父親遠去。而我在不經意的回頭間,卻看到她正在用手背偷偷地抹去眼角滑落的淚水。

這一生,她為父親做了很多,生兒育女,披荊斬棘,這一生,她還能為他做的,就只剩下這方寸天地間的最後一處歸宿,所以,她藏起悲傷,親力親為。

因為,只有她,懂得他的全部心意。

03

老公去世4年,我嫁還是不嫁?當那個深情的男人上門提親。


葬禮過後,繁華盡散。院子裡靜悄悄的,除了偶爾的雞鳴聲,就只剩下北風的喧鬧。

四姑和小姨怕我媽在家裡待著睹物思人,極力邀請我媽隨同她們小住,小姨更是給我媽策劃了一條為時一年的出遊路線,女兒家半年,兒子家三個月,姊妹家各一個月。

我媽淺笑著,接過小姨的話頭問:“我走了,家裡的雞怎麼辦?豬誰喂?”然後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拒絕了所有的邀請。連我都不例外。

讓一個六十歲的農村老太太,孤身一人守著一個充滿了回憶的院子,任誰都不會放心。

怕她待在家裡不出門太寂寞,又怕她貪戀別人家的歡聲笑語串門累壞了身體。

可我媽一步都不願意離開,在她心裡,這個和父親相守了40年的家,是天下最美好的地方。無奈之下,我們只好每天打視頻電話陪她聊天。

可沒想到的是,我和小姨精心準備了一籮筐的安慰,在我媽那裡根本就沒有派上用場,因為她說她沒有時間和我們說閒話。

是的,她很忙。

春天到了,門前的大山像一塊閃著綠光的黑寶石,漫山遍野迷濛的春色,陽光美麗而溫暖。

我媽用她的小電驢,拉了磚塊和木頭,計劃著擴大雞圈和豬欄。她又把父親留下的三十畝地,僱農機細細地翻遍,她忙著在肥沃的原野泥土間播種希望與夢想。

她早已換上了輕盈飄逸的春衣,而我們,卻還被困在那個悲傷寒冷的冬天裡,停滯不前。

這個60歲的農村老太太,她似乎和我們想象的不太一樣。

農村的四月,細雨呢喃,鶯飛草長。我媽在農閒的空隙,參加了村裡的秧歌隊,看著她頭戴紅花,手甩綠綢,歡呼跳躍的照片,家人群裡的所有人都驚掉了下巴。

尤其是那一身粉豔的衣裳,笑成了一枚彎月的眼睛,更讓她如少女般元氣十足,面若桃花。

我們都還在羨慕別人的詩與遠方,而我媽,一個人,就把日子過出了熱氣騰騰的模樣。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我媽不願意離開家,因為她不願依附於子女,追隨任何人。

她自信,篤定,像一顆自帶光芒的星星,在她摯愛的世界裡,閃閃發亮,光芒萬丈。

04

老公去世4年,我嫁還是不嫁?當那個深情的男人上門提親。


我媽19歲便嫁給了父親,其實對於他們婚姻,我一直是非常好奇的。

我曾經見過我媽年輕時的照片,一襲旗袍,一條烏黑油亮的大辮子,圓臉盤,大花眼,小巧的櫻桃口,非常動人。

而且我還聽說,當年我媽結婚時,一眾賓客驚為天人,就連她戴著的一條黃色絨線脖套,也被嬸孃們爭相借走拍照走親戚。

但父親就普通太多了,他不僅有少白頭,還身體瘦弱,這在靠體力吃飯的農村,絕對是最明顯的劣勢。

以我媽的相貌,絕對可以選一個殷實之家,因為父親家那時還吃不上白麵。可我媽,只和父親見了一面,便死心塌地跟了他。

原因很簡單,就是我媽在與媒人的閒聊中得知,父親會織毛襪子。一個會織毛襪子的男人,是有多細緻斯文。

所有人都說父親高攀,豔福不淺,只有我媽說,是父親低就,給了她新生。

是的,新生。

姥姥家重男輕女,我媽作為長女,是被當成男子使的。她除了要在地裡整日勞作,還要放牛放羊,稍有空閒,還得上山摘野玫瑰,野櫻桃賣錢貼補家用。

她不識字,不會做飯,不會做針線。我媽說,她恨死了那些粗重活計,她渴望像同齡女子那樣手指翻飛,給自己繡花,做鞋,織毛衣。但沒有人教她。

好在,她有了一個會織毛襪子的男人。

婚後,父親盡最大的努力滿足著她的所有願望,陪著她去請教嬸嬸大娘繡鞋墊,出門時給她買回五顏六色的毛線。

我媽人生中的的第一件毛衣,第一雙手工布鞋,第一次踩縫紉機,第一次裁剪設計衣服,第一次握筆寫字,第一次畫鞋墊樣版,都是父親利用農閒,夜晚陪著她完成的。

父親還把家裡的賬目全部交給我媽,當時父親在煤礦做會計,家裡還有幾十畝地。讓一個目不識丁的女人管理全家收支,父親給了她足夠多的信任,而我媽也穩穩當當,一年又一年,從未辜負過他。

有一次,姥姥村裡的一位鄉鄰上門求助,他的農用車在我家附近壞了,父親在煤礦,我媽二話不說地拿出了15塊錢給他。

那是八十年代,一個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也只有幾十塊錢。而我媽,一出手就是15塊。

鄉鄰回去後大肆宣揚,我媽曾經的同齡姐妹們瞪大了眼睛羨慕她。當她們買一件衣服也要向自家男人伸手時,我媽,早已在溫柔的時光裡,被父親寵愛成了呼風喚雨的公主。

這個公主父親寵了40年,連小姨都跟著我媽沾光,父親在世時,他管小姨叫:三公主。


05

老公去世4年,我嫁還是不嫁?當那個深情的男人上門提親。


我和弟弟一直都以為,經歷過父親,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可以讓我媽動心了。

她會一直這樣,在對父親無邊的思念中,熱烈地生活下去。等她哪天厭倦了一個人,我們便接她到城裡享受兒女繞膝的歡樂。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在父親過世的第四年,我媽64歲,春節剛過,村裡的陳大叔突然拎著禮物來向我媽提親。

我和弟弟面面相覷,我媽像個害羞的孩子一樣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可她的緊張和喜悅交織著,像要從眼睛裡蹦跳出來,藏也藏不住。

時光彷彿倒流了,我和弟弟第一次帶愛人回家時,也是這樣面紅耳赤的傻坐著,等待著父母的首肯。

現在,我媽也紅雲滿面地正襟危坐,等待著我們的宣判。

陳大叔是父親的中學同學,為人爽直,妻子於五年前中風去世。他和我媽在一個秧歌隊,平日裡對我媽頗多照顧。而決定她最終想嫁給陳大叔的,卻是因為陳大叔會做口罩。

原來,新冠疫情爆發後,村裡雖然沒有疫情,但還是限制了村民出村,秧歌隊的大媽們買不到口罩,陳大叔便自告奮勇地踩起了縫紉機制作。

他用棉布,中間再夾一層紮了透氣孔的塑料地膜,做出的口罩實用美觀。

他們不僅給秧歌隊的大媽做,還給村裡其他老人做,後來還送給附近工業園區買不到口罩的外鄉人。

一個會踩縫紉機做碎花口罩的男人,是多麼的善良而細緻啊。

我媽似乎回到了19歲,眼前是那個會織毛襪子的父親。於是我媽這個被寵了40年的公主,又一次掉進了煙火微塵間的浪漫裡。

生活於我們,是高山流水,是星河滾燙,但我媽日日相守的卻是孤獨的一粥一飯,一菜一蔬。

父親走後,我媽雖篤定堅強,但從不喜做家務的她還是慌了手腳,一日三餐更是隨心所欲。

可我們在春節前回來準備收拾家時,家裡窗明几淨,牆壁雪白,而我媽,也容光煥發,肉眼可見得年輕了好幾歲,這裡一定有陳大叔的功勞。

我們實在是應該祝福我媽再一次找到幸福,應該為她的的敢愛敢恨點贊鼓掌,可接受一個熟悉的陌生人,代替父親和我媽一起生活,在情感上,確實有點難。

老公去世4年,我嫁還是不嫁?當那個深情的男人上門提親。

06

春節那幾天,我和弟弟寸步不離地陪著我媽聊天,做飯,去微信群裡唱歌。

我們自責,是不是平日太冷落了她,所以她才掉入了陳大叔的溫柔裡。

那種感覺,像極了父母害怕自己的女兒出嫁。

可我們,還是輸了。

相比起我們那些花式繁多的炒肉炒菜,我媽更愛吃麵條喝粥,而她的微信群裡那些笑話,我們也實在是提不起興趣。

更不要說記不清那些老掉牙的歌詞了,我們與我媽隔著整整一個時代,在她的世界裡,我們狼狽不堪,手足無措。

我媽看透了我和弟弟的心思,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在給父親擦拭遺像時,悄悄地落了淚。她輕聲對我說:“你爸,他臨走時一再囑咐我,找個合適的老伴,餘生一定不要孤苦伶仃地過。”

往事如煙火,雖精彩絢爛,卻終究已消逝在時間的長河裡。而未來星河浪漫,日月溫柔,還有很多的良辰美景。我想,父親的愛和願一定是美好的祝福,是想要看著她一直幸福下去。

後來疫情嚴重,村裡嚴禁串門,陳大叔沒有再上門,我們本想做一大桌子菜款待他,也沒有機會。

他在微信上誠懇地跟我們說,他不願意對我媽有一絲的怠慢和將就,不僅鄭重其事地請人挑了年底的日子,還計劃在疫情過後,帶著我媽去雲南拍旅行婚紗照。

他說:“以後你們放心,有我照顧她。餘生不多,我會善待她,珍惜她,我和她會好好過。”

這句情話,無比動人。讓我們放心地把媽交給他。

是的,餘生不長,我們能做的只有勇敢而熱烈地活著。不懼離去,不畏將來,感恩每一次遇見,感謝每一次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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