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阿里·米斯拉提的短篇小說

利比亞小說家米斯拉提的小說題材廣泛,幾乎涉及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他在小說中通過典型事件的開展和詳盡的細節描繪,運用準確的文學語言和生動的生活語言,刻畫人物的心理,描繪人物的性格,從而將人物寫得惟妙惟肖,塑造出一個個各具特色、栩栩如生的典型人物。米斯拉提的小說主要描述阿拉伯穆斯林的生活,一方面,他贊成和歌頌伊斯蘭教對於堅定人們信念所起的積極作用;另一方面,他以犀利的筆觸,批判和譏諷消極地運用並非真正的伊斯蘭教精神束縛人們的心靈和言行的荒唐作法。米斯拉提的絕大部分小說思想性強,藝術性較高,但並非篇篇完美無缺。

利比亞文豪阿里·米斯拉提(1926)是一位學識淵博、才華橫溢的學者型作家。他自1955年出版第一部學術專著《的黎波里人傑》,迄今已出書40本。其中,富有見地的文學評論集《利比亞文學賞析》(1956),堪稱利比亞文學研究指南;膾炙人口的故事集《朱哈在利比亞》(1958),開利比亞民間文學藝術研究的先河:“取材精當,體例完備”的《半個世紀的利比亞新聞》(1960),是利比亞新聞學的開山作:宏篇鉅著《利比亞的歷史學家》(1977),是“利比亞史學研究的重要收穫”;構思奇妙、風格獨特的11部短篇小說集,是利比亞現實主義文學的精品。現僅就米斯拉提的短篇小說談點初步看法。

一、小說創作概況

1952年l月7日,米斯拉提在《自由火炬報》發表一組描寫移民思鄉情的短篇小說《再見與歸來》,正式拉開小說創作的帷幕。此後,他一發而不可收,迄今已創作短篇小說二百多篇,相繼出版《米爾賽魯》(1963)《破碎的帆》(1963)《一捧灰》(1964)《太陽與篩子》(1977)《五十部短篇小說》(1983)《費克圖裡葉車站的將軍》(1991)《捕蝶女》(1992)《機場裡的猴子》(1992)《橋下的阿卜杜·克里木》(1992)《滴滴葦筆墨》(1992)和《受傷的鳥》(1994)等十一部小說集。如今,米斯拉提已年逾古稀,但仍在辛勤筆耕,不斷有精彩的小說問世。

二、小說藝術特色

米斯拉提的小說題材廣泛,幾乎涉及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其中,有聲討意大利侵略軍草菅人命的《在埃塞俄比亞失蹤的人》:有歌頌利比亞人民反抗法西斯殖民主義統治的《墨索里尼的釘子》;有指責貪官汙吏營私舞弊的《關係》:有諷刺心術不正的色狼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女間諜的故事》:有揶揄封建守舊的老頑固的《蒙面少女的老師》:有反映勞動大眾疾苦的《米爾賽魯》;有為初學寫作者指點迷津的《文學說》:還有呼籲全社會關心孤苦伶仃的窮孩子的《一分錢》等等。

米斯拉提在小說構思上頗具匠心,有的小說開門見山,例如小說《腳手架》,用“他清晨就出門找活幹……”娓娓道來。有的故事波瀾迭起,絲絲入扣,引人入勝,例如小說《車站》《聖誕節》等。有的張弛相間,例如小說《墨索里尼的釘子》和《墓地更夫》等。米斯拉提的小說結尾藝術尤其出色,或畫龍點睛,有力地深化主題。例如小說《腳手架》,描寫一位能幹的工匠鍾情於一位富有的寡婦,為她無償服務。他和她訂婚後,變得飄飄然,在腳手架上幹活時不慎掉下摔死。而未婚妻聞訊趕來後,首先是檢查未婚夫準備在新婚之夜獻給她的小戒指是否由純金製成。該結尾一針見血,把一個吝嗇的貪財鬼活生生地凸現出來。

小說《你們聽見我的故事嗎?》,講述發生在一輛老掉牙的破汽車上的故事。一位健談的乘客對一位沉默的乘客繪聲繪色地吹了幾個小時,然而無論演講者怎樣絞盡腦汁啟發,或搜腸索肚提問,聽講者始終一聲不吭,“他的頭隨著汽車的搖晃而左右擺動,嘴巴時張時合,不知是譏諷還是驚歎,讓演講者迷惑莫解。”直到抵達目的地,他方從司機那裡得知,“聽講者”是個聾子,讓人啼笑皆非。該小說與我國古典文學名著《紅樓夢》中聾子聽放鞭炮,有異曲同工之妙。而小說《蒙面少女的老師》,敘述一位專制的父親對女兒管教甚嚴,他僱來男性家庭教師給女兒上課,卻對講課的方式和內容做了許多限制,諸如師生之間要隔一扇屏風,不準嬉笑等等。但是,猶如籠中鳥的女兒不願坐封建禮教的“黑牢”,趁父親外出時逃出了樊籠,與鄰居男友勇敢地走向自己的廣闊天地。故事結局出人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發人深思。

再如小說《登月》,以詼諧的筆調,渲染一位小青年的單相思,他視一位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女為“明月”,希冀藉助自詡“神通廣大,法力無邊”的神漢登上“明月”。然而,騙人的神漢一次又一次愚弄了痴情的小青年。小說徹底揭穿了“神漢”的騙人伎倆,為執迷不悟的人們敲響了警鐘。

米斯拉提善於在小說結尾巧留餘韻,例如小說《車站》,講述一位老漢無理驅趕在住房附近的公共車站上候車的小夥子不成,便千方百計試圖遷走車站,以免情竇初開的女兒受外界的影響。可結果是車站沒移走,而這位小青年卻成了老漢的女婿,“可是哈吉怎麼會同意這樁婚事?而響徹街道的歡叫聲又是怎樣取代哈吉到處告狀的訴苦聲的呢?其中的奧妙和細節,便成為人們私下津津樂道的熱門話題。”小說到此嘎然而止。讓讀者去思索,去想象,令人回味無窮。

米斯拉提不僅是一位編故事的能手,而且通過典型事件的開張和詳盡的細節描繪,塑造出一個個各具特色、栩栩如生的典型人物。在他的色彩斑斕的藝術畫廊裡,有痴惡如仇的馬鞍匠(《墨索里尼的釘子》)、有熱情似火的油漆匠(《腳手架》),有固執的老漢(《車站》),有吝嗇的奸商(《焰父》),有蠻不講理的“貝杜因人”(《蒙面女的老師》),有足智多謀的新女性(《女間諜的故事》)……

這裡應當指出,米斯拉提塑造的眾多人物不是桃花源中盡善盡美的模範或魔窟裡一無是處的敗類,而是性格鮮明、有血有肉的人。例如小說《腳手架》中的男主角油漆匠歐木朗,勤勞能幹,樂於助人,但他喜歡吹毛求疵,也有七情六慾,還有點貪財。米斯拉提在作品中多方面展開人物的性格特徵,顯示人物的多邊立體化,讓讀者覺得真實可信。又如小說《車站》著力刻畫的老漢,他固執得令人難以置信,在家中一手遮天,說一不二,在外面卻碰得頭破血流。他有擺弄念珠、搔後腦勺等習慣動作和性情容易衝動等特點。直到今天,在阿拉伯國家裡仍然可以見到這類人。米斯拉提正是從現實社會的生活原型中,提煉、加工、塑造出這樣一位使人難忘的犟老漢。

米斯拉提在小說創作中注意運用準確的文學語言和生動的生活語言,刻畫人物的心理,描繪人物的性格,從而將人物寫得惟妙惟肖,活靈活現。他的小說文風簡潔、優雅,語言風趣、幽默。讀他的小說,很少碰到冷僻的字眼和晦澀詞句,而往往被小說中生動的、形象的美所感染,從聽覺上享受音樂的美,從視覺上感到整齊的美。如他描寫餓漢“轆轆飢腸時而嗚奏輕音樂:時而又像在打鼓。”比喻十分貼切。而他在講述交通部官僚們為一樁小事大張旗鼓地開慶祝會時,幽默地寫道,“交通部全體慶祝……慶祝倒下的電話線杆。”真是絕妙的諷刺。再如他在小說《車站》中寫道,“他怒火沖天,用力撕碎了小說,將紙屑從窗口扔出去。”寥寥數筆,一個專橫的保守者形象便躍然紙上。

米斯拉提在小說創作中使用規範的標準語文,部分對話用方言土語,生活氣息濃厚,具有鮮明的地方特色。

三、小說中的伊斯蘭意識

伊斯蘭教在伊斯蘭國家的社會生活中起著巨大的作用。在利比亞,伊斯蘭教對國家政治、民眾生活影響尤其明顯。伊斯蘭教不僅被尊為國家,而且作為“立法的依據”和“社會的準則”,受到國民的普遍信奉。因此,伊斯蘭教或強或弱、或明或暗的影響力,幾乎無處不在,無時不有。文學作為生活的一面鏡子,其中必然反映伊斯蘭教的或清晰、或模糊的影子,米斯拉提的小說也是如此。

米斯拉提的小說主要是描述阿拉伯穆斯林的生活,因而,作品中經常出現一些諸如“讚美安拉”等宗教色彩較濃的用語是很自然的。但是,米斯拉提作為一名對伊斯蘭文化、歷史十分熟悉的學者型作家,從來不在其作品中生搬硬套《古蘭經》經文,用作裝飾和點綴,而是根據故事情節的開展和需要,引經據典,恰到好處。例如,小說《焰父》刻畫了一位既小氣又兇狠的奸商,作品中就巧妙而恰當地引用了《古蘭經》第111章,“願焰父兩手受傷!他必定受傷,他的財產,和他所獲得的,將無裨於他,他將入有焰的烈火,他的擔柴的妻子,也將入烈火,她的頸上繫著一條堅實的繩子。”藉此表達眾多受盤剝的顧客對奸商焰父的憤慨之情,令人拍手叫絕。

米斯拉提的作品表明,一方面,他贊成和歌頌伊斯蘭教對於堅定人們信念所起的積極作用。例如在小說《墨索尼裡的釘子》中,生活在意大利殖民主義者鐵蹄下的利比亞馬鞍匠法爾阿斯覺得非常壓抑。於是,他常到清真寺聽伊瑪目講經,以樹立“堅定的信仰和必勝的信念,減輕心中的悲哀和苦悶。”另一方面,他以犀利的筆觸,批判和譏諷消極地運用並非真正的伊斯蘭教精神束縛人們的心靈和言行的荒唐作法。例如在小說《蒙面女的老師》中,一位愚昧的貝杜因人說教女兒寫字是犯禁的,老師就義正辭嚴地指出這是對伊斯蘭教的歪曲。“伊斯蘭教教法不禁止女孩讀書、寫字。”總之,米斯拉提的短篇小說,有對伊斯蘭教精神的整體把握,亦有闡發伊斯蘭意識的點睛之筆。

四、結語

米斯拉提在小說創作上取得的成就,是他辛勤筆耕的結果,也與他常年累月深入生活分不開。他當過教師、報刊編輯、電臺臺長、國會議員等,閱歷十分豐富。他不僅廣泛閱讀世界文學名著,從中吸取營養,而且精心瀏覽社會生活這部奧秘無窮的大書。他的足跡踏遍了的黎波里市的大街小巷。他經常與文化界同仁聚會,交流信息,並且同其他行業人士乃至普通百姓交朋友,拉家常,瞭解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平常隨身帶著紙筆,隨時隨地將所見所聞、所思所感記錄下來,從而積累了大量的創作素材。

米斯拉提從來不把自己束縛在狹小天地裡,而是積極瞭解不斷變化的世界,緊緊跟隨時代前進。他訪問過中國、日本、美國等許多國家,曾出席在埃及、伊拉克、摩洛哥、阿爾及利亞和前蘇聯等國召開的國際學術會議,與亞洲、非洲和歐洲的不少作家、學者建立了友好關係。

俗話說,“金無足赤”。顯然,米斯拉提的絕大部分小說思想性強,藝術性較高,但並非篇篇完美無缺。依筆者拙見,米斯拉提的一些小說,為了更鮮明地突出人物形象,在鋪墊上著墨過多,例如《墨索里尼的釘子》等小說,難免失之羅嗦。

此外,米斯拉提的小說注重含蓄和洗煉,在作品中常用省略號,或表示有所省略,或表明言猶未盡,可偶爾也犯有部分阿拉伯作家的通病——濫用省略號。不過,這僅是白玉中的微瑕。

米斯拉提的小說不僅在利比亞小說界閃閃發光,在阿拉伯文壇乃至世界文壇同樣光彩熠熠。他的一些小說名篇已被譯成英文、俄文、德文、法文、日文和中文等多種語言,深受讀者的歡迎和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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