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之地》:与自然共生,在每个冬天守望下一个春天的来临

《蜂蜜之地》:与自然共生,在每个冬天守望下一个春天的来临

《蜂蜜之地》

《蜂蜜之地》是塔玛拉.科泰夫斯卡和路博米.史戴凡诺夫两位作者,在巴尔干半岛纪录生态的荒天野地间和养蜂的女人相遇,接着便长时间捕摄女人的日常。

影片开场时的大远景,让观众以上帝视角入戏,跟着主角哈提洁一起横跨绿地与山石,再从中景缓缓推成特写,最后停驻在哈提洁脸上的岁月之痕。

大地是一个世界,人的脸谱又是另外一个,看到这里,已惊艳于《蜂蜜之地》在画面经营的精致程度。其中所摄区域位于北马其顿,原南斯拉夫与土耳其在二战后签订协议,允许土耳其人长住于此,但由于土地贫脊、缺乏农业基础等问题,未曾有人口成功迁移,除了女人和母亲栖居在这早被遗忘的破碎村落。

《蜂蜜之地》:与自然共生,在每个冬天守望下一个春天的来临

以上帝视角入戏,跟着主角哈提洁一起横跨绿地与山石

与大自然共生

苍天野地,一条细窄蜿蜒的曲径漫出镜头,女人步行其上、沿着陡峭的山崖缓缓攀升。电影下一幕,哈提洁行走在窄小的峭壁边缘,她轻轻撬开几块碎石,壁穴中厚实的蜂巢片片胶着,成群蜜蜂飞舞而出,石缝里竟是一排排金黄的蜂窝,她取下部分收于土盆。周围的野蜂数量之多,却不见她犹豫或退却,熟稔的像是来借酱油的隔壁邻居,徒手带走半片蜂巢,并将另一半还给蜂后。

回到山下,夜幕降临前她解开布盖,蜂群飞涌,千千百百鼓翅鸣动,她随之诵起谣词。夕阳如蜜,光影流转,晶莹地烙出女人的身影,瞬时,镜头截向斗室之内,停在她静态的神情,风不再涌动,万籁俱寂。

无字无句,仅仅三分钟,电影开头就无痕地绘出一幅旷世奇景:

我们看见只身行走的人如何安于自然的序列,那样的生命时刻,天地静默,万物以息相吹,每件事物都将作为自己唯一的存在,却又无别无分地与彼此相连相依。

那边远的一方、孤独且自由的一方,唯一的归属提示我们唯一的来处,于是意念消融了,任何对立都不存于人的生命状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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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蜜之地》

有如民俗故事和神话传说的氛围,本片的质地从开场就不同于寻常的纪录片,也成为影史上首部同时入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及最佳纪录片奖提名的电影。

作为欧洲最后一位女性养蜂人,哈提洁和母亲是北马其顿一个废弃村庄唯二的居民,因为干旱、缺水而无法农耕,加上基础建设落后,当地也没有电力和自来水。哈提洁必须定期将蜂蜜带到市区的集市贩售,微薄的收入除了自用,同时也要照顾她卧病在床、几乎全盲的母亲。

哈提洁游走自然、游走市镇,她将采来的蜜拿到市集售予商家,欲和商家购买一支孔雀纹的扇子送给年迈的母亲,商人说别给钱了,送她吧,祝福她平安。

返家后,哈提洁取出扇子轻轻扇向母亲,“妈妈,像这样。”握住对方的手,一次又一次,人情的巧妙传递,说明了《蜂蜜之地》的生命哲学不仅止于自然的连接,这条途径同时系着人际的互动、试图捉捕互动里的一丝微光:

所谓与大自然共生的道理,从来就不是要我们将人摘除在外。

《蜂蜜之地》:与自然共生,在每个冬天守望下一个春天的来临

哈提洁照顾母亲

人与自然的相处之道

除了养蜂,哈提洁也养养猫、喂喂狗,一天结束后拍醒床上的母亲,互相斗嘴也相互扶持......

摄影机被架设在约莫只能容纳两个人的木屋里,近距离拍摄下哈提洁与母亲最私密且原始的生命状态。对熟悉电影语言的观众来说,观看者与被观看者之间近乎无缝的亲近,多数是剧情片的刻意为之。

早晨,跨过断垣,哈提洁走向一面石墙,打开石窗,墙内冒出片片扎实的巢脾,“感谢上天的恩赐!”说完,割下一片、扯撕成半,蜜光溢了出来。她将汇集好的蜜汁倒在灰石上:“一半给我,一半给你。”

蜂群聚而啜饮。影像一转,床榻旁的女人舀着蜜,把手伸长,一匙匙喂哺母亲。

“别再给我蜂蜜了。”母亲说;

“再吃点、就一小口......”哈提洁不断坚持。

在一半给了蜂群后,她再次献出另一半,将所剩不多的蜂蜜留给母亲。

《蜂蜜之地》:与自然共生,在每个冬天守望下一个春天的来临

《蜂蜜之地》

事实上,纪录片的诞生过程非常有趣。两位导演塔玛拉.科泰夫斯卡和路博米.史戴凡诺夫最初来到这个村庄是为了拍摄短片,却被哈提洁养蜂人的身份吸引,就这样在语言不通的条件下,进行了长达三年的贴身拍摄,最终将多达四百多个小时的影像资料剪成一部仅有八十五分钟的电影。

本片受到关注的另一个原因,来自情节的戏剧性。

电影前半段注重景色刻画,虽然生活条件贫瘠,却无损哈提洁的乐天,甚至让观众产生一种对“遗世独立”之人的羡慕,这像极了而今的李子柒。

然而片中的故事却从土耳其游牧一家搬到哈提洁隔壁之后开始变调,为养活夫妻二人和七个孩子,这一家人习惯每到新居地就快速将所有资源耗用殆尽。

《蜂蜜之地》:与自然共生,在每个冬天守望下一个春天的来临

土耳其游牧一家搬到哈提洁隔壁之后开始变调

生养七个儿女让他们一家背着债务,却仍然一年生一个孩子,大的已能生活自理,最小的还在牙牙学语,一家之主却认为:"必须生啊,毕竟孩子才是我们真正的财富。"

为了还债而生小孩,却又因为生小孩而负债,这一家人的生活就像一团泥球,越滚越大,越滚越混乱。

于是这家小孩长到六、七岁就被迫劳动,许多画面看了让人直冒冷汗。

比如小男孩听从父母指令,将还在吃乳的小牛硬生生拖离母牛的乳头,小牛一边挣扎一边发出痛苦的叫声,母牛紧跟在小牛之后,一旁男孩的幼妹还在这混乱的放牧现场随意行走。

幼儿的纯粹对照残忍的骨肉分离,太快长大的孩子拉扯着来不及长大的牛......

不需要旁白补述,单凭影像就能感觉到生命和自然被搾取时的痛意。

"取走一半,留下一半,这样我的蜜蜂就不会遭受其他蜜蜂的攻击。"

牧民向哈提洁打听养蜂秘诀,立志将这块土地变成真正的奶与蜜之地,却没有听取她的警语,进而让她的蜜蜂全数死光,生活再也无以为继。

原是小规模的纪录片,因为生活的戏剧化,彷彿预言了人类恣意开发自然资源的终局,荒芜的村落竟成了世界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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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给我,一半给你

自然的规则真是适者生存、弱肉强食吗

窄仄的观念里,充满人类以自我为中心的阶级暴力,它暗示一种主宰与服从的绝对关系,每一个人,都将以某样更好的能力凌驾对方,甚至无视道德地取消存在、无限上纲地进行剥削与吞噬。

四时不语,一朵花单靠自身亦无法酿制成蜜,最初大地紧抱着它,它便由此懂得给予,等候蜂蝶来采,等候花落结实,当它再次着地、新芽抽生,我们于是听见天地脉动,一清二楚。

生命延续的内涵,从来就是知足而知止的,自然如此养育我,我也如此回馈天地,珍惜万物彼此间的关系。

《蜂蜜之地》:与自然共生,在每个冬天守望下一个春天的来临

生命延续的内涵,从来就是知足而知止

哈提洁留心身边每个生命,谨慎地开阖石板、以免伤害任何一只蜜蜂,采收时将蜜分给外来的人们,更进一步对其诉说养蜂之道、分享和自然共处的方式。

而外来者关心着“这里大概有多少蜂蜜?”

她回应“不管多少,这些对我们而言已经足够。”

哈提洁照护生命,形同照护了自己,自然一再教导人们如何成为彼此的母亲。

哈提洁对蜜蜂的善待,以及她不断说给蜂群听的“一半给我,一半给你”,彷彿也是念给自己的咒语,这样就好,不要贪心。

蜜蜂采食蜂蜜为生,她则需要蜂蜜来活,或许是深谙自己毫无选择的宿命,让她同样疼惜、尊敬蜜蜂别无选择,然而最终仍无法阻止外来者的贪婪。

牧民一家在养死五十头牛后,决定另觅新居,留下来的哈提洁和母亲只能煮雪来吃。

《蜂蜜之地》:与自然共生,在每个冬天守望下一个春天的来临

经历太多冬天后,是否还能想像春天的到来

《蜂蜜之地》以三年的镜头追寻,给出更深邃的视野。

游牧家庭到来,扰乱了女人原来宁静的生活,无节制的颉取,不仅导致牲畜接连死亡,甚至将她赖以为生的蜂群消耗殆尽,这样的结果她别无选择。

游牧家庭走后,严冬来袭,哈提洁在室内燃起柴火。

“妈妈,妳能想像春天来的时候吗?”

“有春天吗?”

“当然有,许多个冬天都已经过去了。”

“经历太多冬天了,你能想像春天来的时候吗?”

经历太多冬天,或许便不再期待春天了。

第三年冬天,母亲逝世,几个夜里,她手持火炬往外冲,对远方的狼嗥大喊:“走开!你们这些魔鬼!”

火光烧开了黑暗,照亮了哈提洁的泪容。

电影最终留给观众钝痛的一拳,但却不悲伤。哈提洁稚气的笑,确确实实让我们,偶然瞥见生命的绝景,尽管它美得让人心惊。

《蜂蜜之地》:与自然共生,在每个冬天守望下一个春天的来临

生命的绝景,美得让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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