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清明時節，雨停停下下，灰濛濛的，看不到一個好天氣。人的心情似乎也是漂浮不定，不會利落的吐出一個“好”字。
每到這樣的時節裡，總有千言萬語，但是提起筆，確是隻言片語，這樣搖搖晃晃的過了十幾年。今年，終於寫出字來了。
我要寫的這個人是我的婆，一直到現在對別人提起，也叫她：婆。沒有很洋氣的叫她一句：奶奶。她個子不高，很瘦，一陣風都能把她刮跑了。滿頭的銀髮，有點稀疏，但她總是很認真的梳到腦後，做一個髮髻。喜歡穿素淨顏色的上衣，黑色的褲子，褲腿用黑色的綁帶扎得整整齊齊，白色的襪子，黑色軟底布鞋，她的腳很小，是纏過的，看上去讓人心疼。她愛乾淨，下地回來，第一件事就是用撣子撣掉身上的塵土才進屋。
村子上的人都說婆的命好，我也一直是這樣認為的，可當我體會到了太多的人情冷暖之後，覺得婆的命是很苦的。婆的兒女七個，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眼看孩子長大，要成家的時候，爺爺確走了，丟下了這麼一個大攤子給婆。婆能怎麼辦，咬緊牙關，給孩子們成了家。成了家也分了家，婆被分給了我爸爸。
那個時候爸爸剛從部隊轉業，在市裡還沒有站穩腳跟，卻有了我和弟弟。怎麼辦，怎麼辦，還是個月子裡的我就被送回了婆的身邊，那個時候婆已經60多歲了，婆沒辦法，窮啊！就拿麵糊和換的羊奶，用勺子一口一口喂著長大，我又是一個難纏的主，總是哇哇哇的哭個不停，拿村子裡的話說，我能平安長大，是老天開了眼的。
就這樣，一個瘦瘦小小的老太太帶著一個鬧人的小丫頭生活了七年。在我的記憶裡，七年的時間裡，爸爸媽媽回來的次數可能是數得過來的，因為幼時的我，腦子裡壓根就沒有爸爸媽媽的印象。而且每次他們回來最多過一夜，第二天匆匆又走。
他們走時，婆是送了又送，走的都沒影了，婆還是站在村口望著，眼淚留著。我現在每回想起來，都很難受，婆是覺得自己年齡大了，怕再見不到自己的兒子了。
之後我被接到市裡上學了，婆也就跟著來了，說是害怕我捱打，害怕我不好好學習。其實婆的擔心對了一半，我犟的像牛一樣，媽媽一打我，婆就趕緊把我護在她的身後。每次這樣。到了晚上，婆就拉著我的手說:“你老這樣，我咋安心的回去？”就開始抹眼淚。經過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抹淚事件，我終於認輸了，變乖了，讓婆安心的回村子了。
其實，婆能跟著來，完全是看爸爸在城裡的生活好不好，好和不好，她都會回去的，因為她覺得自己還沒到別人端吃端喝的地步，她還能幹，她還能下地幹活，給兒子姑娘們多種一點糧食。
婆回去了，依然是住在那個泥房裡，一個人。之後，我也是暑假時回去看她，每次的場景幾乎是一樣的，一個小姑娘一路狂奔在鄉間土路上，嘴裡喊著:“婆！”而婆穿著白色襯衣，黑色褲子，頭頂著一塊白色手帕方巾，慢慢的從地裡幹活的小凳上站起來，看著她的小孫女。不同的是孫女越長越大，婆確是皺紋越來越多，身子越來越瘦小。
這樣奔跑了八年後，我的婆倒下了，我聲嘶力竭的，一遍遍的喊著:“婆，婆”……可是什麼也沒有。她走的時候不能言語一句，不能動彈一下，就這樣走了。在她的棺材要被黃土蓋上的時候，我都沒有勇氣為她蓋上最後一抔土。婆，你走吧，我以後都會好好的，我會來看你的。
村裡人都說，我是婆這十幾個孫子裡，婆最愛的一個。婆，沒錯，我是您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我要做你最好的孫子。
二十年過去了，我時常想起我的婆，我會時常抬頭看星星，我覺得我的婆會變成天上的星星時常看著我，不會把我丟下的。可是，我的婆，我食言了，從你走後，我沒有去過你的墳前一次，更沒有在你的墳前為你燒過一次紙錢。因為我沒有做成您孫子裡最有出息的那一個，我過的不好，我沒有臉去見您。但是，經過了很多事之後，我知道自己錯了，其實您根本就不在意這些，您在意的是我心裡還有沒有您，還愛不愛您。我的回答是，一直都很愛您，一如當初。
婆，今年我會帶著一束菊花，領著我的女兒去看您，給她講講我們之間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