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烟火丨温州鱼丸

一碗烟火丨温州鱼丸

摄影 优传

□钱天柱

温州坊间的鱼丸和他地的鱼丸不一样。我从温州出来之后,一直怀想温州鱼丸,却再也没能得“尝”如愿。后来在各地星级酒店也见识过几次所谓的“温州鱼丸”,玲珑剔透,贵气逼人,食之却浑然不似应有之味。

温州鱼丸的特点是:质朴实、味鲜美、有韧劲。温州人凡是能下得厨房烧出几个菜的,几乎都会做鱼丸。我父亲在世时特喜欢做鱼丸,也别会做鱼丸。我看过他做鱼丸:先取新鲜大鮸鱼一条(鮸鱼刺少肉多,越大肉越厚),将鱼头固定在砧板上,用刀背刮去鳞片,横过刀面,用刀身均匀拍打鱼身数遍,使鱼身松软。然后提刀在鱼尾排泄孔处割一刀,了断鱼肠和鱼肚的“牵挂”;再从鱼头腮盖下方切入,但不斩断鱼头,而是半提着刀绕鱼头颈部(鱼要是有头颈部的话)割一圈,在鱼头似断未断时,抓住鱼头一拉,整条鮸鱼身首分离,鱼头上挂着一串完好无损的内脏。这种杀鱼法干净利落,直接省去了剖腹掏鱼肚的麻烦。此技堪称一绝,我至今学不会这一招。

接着是做鱼丸环节中最费功夫的事,而且每道工序都有技巧,但很多人都乐在其中。杀完鱼,洗净鱼身,从鱼尾处沿着中轴骨往鱼头方向对半剖开,可以片得两整版鱼肉。(我每次片下的鱼肉里都会有鱼刺,需要一一拣掉。但我记得父亲片下的鱼肉里,几乎找不到一根鱼刺。)把鱼肉切成细条,与葱末、姜丝(姜不能用刀剁,一定要用姜擦,擦出来的姜丝大小均匀,细软如絮),和少量黄酒一起倒入陶缸中翻辗几遍。再用手指抓揉,把鱼肉和姜丝、葱白搅拌均匀,然后用竹筷反复拍打,继而用手掌根用力来回揉压,直至手感出现粘黏时,加入盐。再揉,至手中鱼肉团有了韧性,加入番薯粉(也可以放生粉,不可太多),接着再揉,直至把粉粒揉没了,渗入鱼肉中。这其间,抓揉的时间越长,做出来的鱼丸就越有韧劲。待到陶缸中的鱼肉变成一团鱼泥,一道大工序就完成了。

水烧开后,改文火,此刻锅中热水刚停止了翻滚,微微地吹着快乐的小泡泡。这时一手将陶缸斜握在热锅上方,另一手四指并拢成耙状,轻轻地从鱼泥的表层耙下一层,在缸沿边堆成一小条,紧跟着拇指合拢,像摘果子一样,摘下一小撮鱼泥,弹入锅中。鱼泥呈不规则的条形,状如幼蚕,全身附着鲜亮的光泽,在热水中会钻,会游,像是活物,尤为喜人。可不能光顾着看了,手中还要不断地快速摘下鱼泥,入锅,待鱼丸尽数浮起即可捞出。每次鱼泥入锅不能贪多,时间拖长了前面入水的鱼泥就会变老,需要摘一批,捞一批,如此循环,至直全部鱼泥摘完。

一碗烟火丨温州鱼丸

摄影 优传

做好的鱼丸色如汉白玉,偶尔夹杂着鱼皮的点点灰褐色。它们随意叠在盘中,和盘托出,不遮不掩,几乎是本色出演(除了葱姜,全部是鱼肉);没放一点油,却是硬生生从鱼肉中绽出了闪闪油光。你会觉得它们在弹,在动。忍不住抓一条,你看它颤颤巍巍,摇头摆尾,似乎内含筋骨;放入口中,一嚼即断,顿时齿颊留芬,齿缝间还传来一股暗暗的对抗反弹,绵长有力,让人意犹未尽。世上的道理往往如此,有筋骨的人才好玩,有筋骨的美食才好吃。

温州鱼丸从外形上看不像“丸”。我在温州以外的很多地方都找过鱼丸,其中有不少的“名小吃”、“传统美食”,但那些鱼丸都是圆的,像一个个小乒乓球。从名称来说,它们更接近于“丸”。日本的鱼丸个头大,粉团里面裹一点浸过汁的鱼肉,状如小孩玩的弹力球,估计扔在地上还会弹到桌上;潮州鱼丸用的是绞出来的鱼茸,加入了蛋清搓圆,色白如粉,看上去像汤圆,吃上去清爽有余,韧性不足;港台地区的鱼蛋也是一种鱼丸,大多是鲨鱼肉做的,经油炸过,少了些细腻,少了点纯正。只有温州鱼丸是用手一下一下抓揉出来的,贵在质朴的食材,贵在用心用力的付出。它不强求外形,随心所欲,而不逾矩。

我很庆幸,当年在父亲身边学会了做温州鱼丸。现在每每开始做鱼丸,一阵愉悦感就会流注全身。

作者钱天柱,男,浙江台州人。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在多家报刊、杂志上发表散文多篇。

一碗烟火丨温州鱼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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