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故事

一個小故事

小時候爺爺對我說過:人這一輩子,真假最難辨。

那時我還小,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只知道爺爺被一個朋友騙了,欠下數十萬的外債(那時候是天文數字),花費餘生才還完。

讀高中時我有一個好朋友,做人非常到位,每天早上都會為我帶早餐;買到了限量版的CD總是第一時間借給我;我的物理成績非常差,考試的時候他會偷偷把試卷挪給我看,怕我考太差被老師批評。我覺得他是真朋友,可能是武俠小說看多了的原因,我覺得朋友間就是兩肋插刀,因此替他背了不少鍋。

記得有一次他被外校的學生圍住要錢,還被打了兩巴掌,我撿起路邊的一塊磚頭就衝了過去,蓋在了打他的小子頭上。血像自來水一樣流了出來,那群學生都嚇懵了,隨即鬧哄哄地圍住我。我那個朋友居然在混亂中獨自跑掉了,留下我一個人孤軍奮戰。那時候年輕氣盛,不懂得下手的輕重,差點把人家打成腦震盪,而且事情傳到學校那邊,產生了非常惡劣的影響,學校領導把我叫到辦公室問是怎麼回事。

我說:他們敲詐我的同學,還打了他。

於是老師把我那朋友叫了過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當著那麼多老師和領導的面,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說:我不知道這件事。

我氣瘋了,我說:齊X,你他媽是不是男人,我可是為你打的架?

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說:你為什麼要為我打架,我們又不是很熟……

那一刻,我明白什麼叫心灰意冷,人這一輩子,確實真假最難辨。就像我的這個朋友,我以為他對我不錯,其實他一直把我當競爭對手。我們成績差不多,他故意給我卷子抄,我就不會認真地去學物理,然後高考的時候我理所當然的輸給了他。他表現出來的東西,和他內心的想法根本不一樣。

因為這件事我換了學校,離開的時候宿舍哥們都來送我,幫我拿書提行李,只有他一言不發漠然地做著自己的事,這也讓我非常心寒。

人性太複雜了,往往你以為是真的,其實全是裝出來的。

往往你以為是假的,卻又無比真實。

我家樓上有個怪老頭,平時總是板著一張臉,打招呼也是冷冰冰的,我對他印象非常不好,因為好幾次我開大音響聽歌,聽著聽著他就下來了,在我家門口大嗓門說:這麼晚了你鬧個鬼啊,還讓不讓人睡覺?

我也是小孩子脾氣:你耳朵那麼背,怎麼會吵到你?

他鬍子都氣翹了:小王八蛋,我讓你爸好好收拾你。

我以為這老頭是說著玩的,不料他言出必行真的跟我爸告狀,我爸回家後直接把我音箱給砸了,還威脅我:樓上都是老人,你要再敢擾民老子錘死你。

此後我就記恨上了那老頭,一直想找機會報復一下他,有一天我看到他在樓下閒逛,就端了一盆水往下潑。好傢伙,直接淋了他一個落湯雞!他氣得暴跳如雷,急匆匆地往上跑,我以為他要來揍我,誰知道他在我家門口愣了一會兒,轉身上樓換衣服去了。

老傢伙,算你識相,我在心裡想。

兩個月後的午夜,我被濃煙嗆醒,一睜眼眼淚就流出來,連忙跳了起來,才知道我家失了火。我連滾帶爬地往外跑,大聲喊:救火啊,救火啊。

整棟樓的人都被吵醒了,我就看到那老頭第一時間跑出來,風馳電掣地甩給我一件衣服,然後端起一盆水往我家裡衝,我才發現自己只穿了一條三角褲。那老頭來來回回地端水救火,臉都被燻黑了。

左鄰右舍也慢慢過來幫忙,好在搶救及時,沒有釀成火災。

家裡弄成一塌糊塗,我只能上樓到老頭家過夜,我有點難為情,畢竟我還潑了他,一直鬧得挺僵的。他卻給我找了套乾淨衣服,還問我餓不餓家裡還有面條。

我說:張爺爺,上次是我倒水潑的你。

他瞪了我一眼,說:你小子準頭還不錯啊,那麼高都能潑到。

我說:您……您一直都知道啊……

他用毛巾擦擦臉:廢話,我當然知道,但我能跟你這種小孩子計較麼?

我有點感動,人這一輩子,真假最難辨。有些人跟你處不來,但不代表他沒有心懷善意。

我爺爺得了重病,身體一天比一天差,大概是感覺大限將至,他要父親打電話給他的朋友們,想最後見見他們。

那幾天,陸陸續續來了一些老人,有的身體還健朗,有的也是坐在輪椅上,老人們講不到幾句話,總是要抹抹眼淚。

也許人老了以後,心就變得脆弱了吧。

走完了漫長的旅途,到終點的時候難免有點感傷。

爺爺去世前一天意識已經不清了,連句話也說不清楚,最後一個老人趕過來,聽父親說這個老人就是騙了爺爺錢的“朋友”,他已經七十多了,坐了兩天火車從雲南趕過來。

他顫顫巍巍地跪在爺爺床前,開始懺悔自己的過錯,說自己當年不該那麼做,說著說著眼淚就流出來,我們連忙過去要扶他起來。

誰也沒能想到,奄奄一息的爺爺突然抓住他的手,斷斷續續的說:沒……沒事,你……你……你很好。

那個老人“哇”一下哭出來,老人的眼淚讓我不敢去看,是一種想象不到的沉重。

第二天爺爺就走了,離世的時候非常安詳,帶著一絲笑意,想必這輩子沒有什麼遺憾。

人這一輩子,真假最難辨。

爺爺只說了前半句,還有一半他用行動告訴了我們,其實真假並不重要,不管別人對我是真是假,我會永遠保持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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