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中,欢乐心常在
采采苯莒,薄言采之。采采苯莒,薄言有之。
采采苯莒,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苯莒,薄言祜之。采采芣苢,薄言撷之。
——《周南·芣苢》
采了又采车前子,采呀快去采了来。采了又采车前子,采呀快快采起来。
采了又采车前子,一枝一枝拾起来。采了又采车前子,一把一把捋下来。
采了又采车前子,提着衣襟兜起来。采了又采车前子,别好衣襟兜回来。
车前子,长满郊野的最普通植物,此前名字比较粗俗,因为可以入药才有了“车前子”这个比较雅致的名字。
据说汉代大将马武领兵攻打匈奴,却不想兵败被困,弹尽粮绝，更大的灾难尾随而来—将士马匹多患“血尿病”,死尸遍地,只有几匹战马啃了车前的无名小草幸免于难。细心的战士发现这种情况,便挣扎着吃了那种小草,所患痢疾竟然好了。马将军于是下令全军服用,几天内,病情痊愈,士气恢复,也得以杀出重围。马武感叹说:“ 全军死而复生,全仗路旁车前之仙草也!”车前子就此得名。
尽管这种野草生长在山野,混迹于牛、马粪中,却并不难看,还有几分惹人喜爱之处。它生长着椭圆形的叶片,向上抽出的枝干挺拔在周边的环境中,先是长出直立的花苞,然后开出淡黄色细碎小花,布满整个穗头。在秋天花谢之时,果实就冒了出来,结满整个穗杆,昭示着丰收。而在《诗经》中,车前子有着非常文雅的名字一芣苢。
这首《首》和《江南可采莲》一样的风格: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多数词语几乎不变,但巧就巧在那变了的几个动词一幅生动的画面便于眼前自然展开春天的郊野,微风吹拂,处处清脆，三五个农妇,手挽着竹篮,采摘车前子,有的手捋草籽,有的用裙子完着采好的药草,采得多的,索性把裙角系上腰间……轻快的动作配合着劳动间的闲谈,对唱着歌曲,又有美好的天气相伴,这样的生活虽和繁华奢侈毫不相干,但却是人人心中都向往的画面。
把劳作当成乐趣的一部分,绝非多数人能做得到的,也许是先秦时,工作没有那么大的压力,相反,工作是一种生活的调节,不免之充满着欢乐,它带走日常生活中琐碎的烦恼,驱散掉单调劳动中的乏味。
在采摘果实的过程中,体验劳动的快乐,并在自己的歌声里,听到远古的神秘,与大自然融合在一起,产生一种亲切与归属感。有了劳动，就会有收获,有了收获,便会有更大的快乐,当时的人们有着如此纯粹的体验和满足,使得整个劳作的过程都是快乐,这持久的快乐变得简单而自然。
生活本来就很艰难，尤其是先秦时期，生产力底下，自然灾害又频发,人们无力抵挡,而在这艰难之中,也有着可以轻易获得的欢喜,人作为自然的一部分,本身就离不开自然,人处于自然中的时候,应该是最放松的时刻。
那时,尘世的烦恼远去,在旷野里,清风与流水和鸣,日光与植物舞蹈,人们的眼中充满动人的绿意,会觉得,人与自然真正融在了一起,劳动的歌声划过嫩绿的叶片,落进了风的深处,能够找寻得到的只有从心里满溢出来的一种纯净的喜欢。
人们也就会获得这样的道理,越是简单,越是容易欢喜,就像《周南,某苗》中展示的一样,有着单纯的愿望,唱着歌,把车前子采摘下来,用粗布衣裳把它们兜回去,漫步自然,聆听美好。
可以想象,当时周朝的采诗官行走在风尘仆仆的大道上,突然听见劳作人民的歌声,清新爽利而没有繁文缛节,心就被吸引了，于是,采诗官走下官道,走进大众,和他们一起席地而坐,请求父老将这些新劳作歌唱出来,而他们在一旁飞快地记录,然后就有了这歌声的流传。
也许只有在农耕时代,才能够如此接近自然,亲近自然,并轻而易举地有一颗欢乐的心,舍弃掉忧心忡忡,在一路的前行中,不断地有丰盈的收获,从而有了丰厚的积累。
然而现代社会我们都被物欲捆绑,在我们的心里,荒草丛生,车前子这样简单的植物只存在于遥不可及的远古，我们无法采摘，我们丢掉了先民们采摘车前子时所唱的歌谣，丢失了那些简单的快乐，我们得到的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生命里,可弃如履的东西还真不少,荣辱得失,浮名虚利,我们何尝舍得丢掉过。如果,我们有先民采摘车前子时的简单洁净的心，那么,欢喜肯定会更纯粹些,也会更加多些,我们也会真正做到平静安宁。
林清玄有一句话说得很好:“以清净心看世界,以欢喜心过生活，以平常心生情味,以柔软心除挂碍。”
在古代的民间,采莲、采茶、采桑、采车前子,愉快地劳作,民歌情歌满山歌声,都觉得是一种天上人间的舒心热闹。这尘世里,有种最普通的草,叫车前子,先民们有一颗最简单知足的心,叫欢喜心。他们的日子虽然辛苦艰难,但确实是满足与快乐的。
而这份欢乐于我们，得也简单,失也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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