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論衡》之碎語雜言(64)——紀妖篇第六十四(中)

读《论衡》之碎语杂言(64)——纪妖篇第六十四(中)

六、

依神论者所言,事无论成败,皆是天意。天帝至尊,允诺赵简子以吉,使其后人谋取他人之国,诛杀他国之君,屠戮他国之民,是为何故?难怪民间留传喊冤之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天地之神好像不大愿意理会真冤者,倒很乐见强人的任性妄为。哪有什么天神、地煞,都是骗人的鬼话。世人在面对天灾人祸时,常会感到很无奈、无助,却也常会抱有幻想,听说过天地鬼神之说,便寄予厚望。亦有卜者占匠,善于用鬼神之说巧解人们的疑惑,其实那是他们借以谋生的工作,口若悬河是他们的基本功,煞有介事只是为了蒙人。赵简子得权不易,择传位之人当然需要谨慎。赵简子经过长期考察,知道诸子中唯有无恤既勇且善谋,只有将自己创下的基业交给无恤,才能使赵氏一族得以兴盛,故而不惜废掉原太子而另立无恤。“从常山上临代,代可取也。”无恤之语,简子颇以为意,看来是选对人了。然而在其时,废太子而另立,易生祸乱,于是便假借“相”人,用姑布子卿之言为无恤定位,使他人无以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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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论衡》之碎语杂言(64)——纪妖篇第六十四(中)

七、

赵简子,名鞅,春秋末年晋国六卿之一,战国七雄之一的赵国的奠基人。赵鞅在承袭爵位成为晋国卿之后,因在平定周室王子朝之乱中有勤王之功,成为周敬王的王室命卿,赵氏家族的势力逐渐强大,赵鞅也在晋定公十五年成为正卿,开始执掌国政。赵鞅有勇且善谋,先后消灭了晋国权卿中的范氏、中行氏,为后来其子赵无恤与韩、魏共同灭掉智氏及至灭晋而三分其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赵襄子,即赵无恤,因其母为狄人之女,所以无恤在赵鞅诸子中地位最低。但是无恤自幼好学,善于思考,而且胆识过人,赵氏家臣姑布子卿看出了他有非凡的才能,于是利用赵鞅请他为诸子看相的机会,借“相”之名举荐无恤。从此之后,赵鞅开始着重观察和培养无恤,当无恤说出攻取代国的谋略之后,赵鞅便确定无恤就是赵氏霸业的最佳继承人,于是废世子伯鲁而立无恤。然而废长立幼常会引起很大的麻烦,如何服众?赵鞅想到了可以借梦言事,因为世间有过秦穆公七日之梦的传闻,如果能借天帝之名,其臣民焉有异议?赵简子心知肚明,其近臣也是了然于胸,只是为了赵氏的基业,谁也不能说破。或许可以推论,天帝赐与简子的两个竹笥意指其身边近臣,一条狄犬暗指狄女所生的无恤。竹笥为器物,当是臣;狄犬,狄女所生的赵氏犬子,天帝所送,代表了天意。简子睡了几日,绕了个弯,编了个升天游历的故事,成就了后来分晋建赵国的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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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梦境之中,或经历恶事凶险,或乐享美事如仙。浅睡时,耳中虚实变幻,脑中渐而有梦却是时继时断;渐渐地,身体彻底放松,陷入深眠,大脑思维细胞尽情放飞。清醒时所经历的、眼见耳闻的事,甚至很早以前发生过的事,在深睡时已经跟上那些不再受任何羁绊的大脑思维细胞的活跃,都成了碎片,重新自由组合。于是,便有了天马行空般的梦。人一旦进入了梦乡,便仿佛成了另外一个自己,既有原来自己的影子,又有很陌生的样子。梦境之中的人和事,会与现实世界中与已相关的人和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便是人们常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中常有神奇事发生,世上便有“神奇”的解梦。梦是人类思维的一种幻觉,也是一种错觉。赵简子告诉其臣做了个梦升上了天,甚至还见到了天帝,其实他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很认真地编了个故事,既令臣下感叹其能升天见天帝,又暗示臣下他想要做的事是承天命所为。简子赵鞅,智者中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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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简子辛劳,疲乏欲睡。双目迷离,鼾声渐起。悠忽间魂似飞天,飘飘荡荡,竟至天庭。廊檐殿脊,金碧辉煌,缕缕仙气,轻拂膝踝。神者游闲,仙者悠然,多显奇骨异相,却着人间衣裳。天使牵其手,蹒跚至殿前,垂目拜天帝,天帝与其言。属其一翟犬,赐其两竹笥;命其射熊罴,允其后人吉。简子梦醒,竟是睡了数日。将梦中所见说与臣,听君说梦者是董安于。董安于也是个敦厚之人,一字不漏地记下了简子的“梦话”,再散说于众位臣工,众人皆以为神奇,原来简子的言行是得了天意的,谁人还敢不遵?于是,狄女所生的襄子便很顺利地取代了世子之位,也成就了后来的分晋而立的赵国基业。假传天帝旨意,实则是为使自己的重大决策铺路,赵简子很好地复制了秦缪公的“戏”,堪称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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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人常畏鬼,却尝言曾见鬼形似人,亦有说青面獠牙、面目狰狞。有的人大脑极活跃,非常有想像力,但有的人却不善思考、人云亦云。智者很善于编故事,很善于给人洗脑,而世上大多数的凡人又都是很容易被洗脑的。鬼神之说便是史上最大的洗脑工程,历时千秋万载,至今仍有很多人深信不疑。如何能使人相信有鬼神的存在?上古之人对自然界的变幻莫测不得其解,偶然有人提出那是上天的安排,无知的人们便相信了。后来再有人编排出晦涩的说辞,杜撰出玄幻故事,演绎出虚妄传说,越是神奇无比,人们竟然越是笃信不疑。先是塑造圣人,再将圣人无限神化,于是便造出了神;或者干脆直接凭想像杜撰出天上诸神,反正地上的人谁也不能证明天上无神,那就是有神。天上有神,地狱也当有鬼。面对质疑之声,最巧妙的回答便是:天机不可泄漏!众多创立旷世伟业的帝王也相信鬼神吗?未必!能开创盛世伟业者,必是有大智慧的人,他们不会相信那些虚无的东西,但他们能够很好地利用人们敬神畏鬼的心理,使臣民们相信,帝王就是奉天命的“天子”,忠于“天子”便是顺天,逆天则是无道,天必惩之。鬼神之说,对于帝王而言,便是使民臣服的众多权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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