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道陳寅恪是“中華文化的託命人”,殊不知他身後她的成就

尽道陈寅恪是“中华文化的托命人”,殊不知他身后她的成就

陈寅恪先生,自不必说他的学问,鸿儒硕学,无法置评。我知晓了他的婚姻,有感而发。民国时期刚刚时兴自由恋爱,当时的一些名人在爱情婚姻上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好榜样。而陈寅恪唐筼夫妇相知相契,生死相依的婚姻让人称羡,他们无疑是幸运的一对。一见钟情到白首不分离,演绎着世间最美的情话。

先提一下陈寅恪先生的爱情观与婚姻论

五四运动的时候陈寅恪还在哈佛上大学,当时他曾对友人吴宓阐述自己的“五等爱情论”:

第一,情之最上者,世无其人,悬空设想,而甘为之死,如《牡丹亭》之杜丽娘是也;第二,与其人交识有素,而未尝共衾枕者次之,如宝、黛是也;第三,曾一度枕席而永久纪念不忘,如司棋与潘又安;第四,又次之,则为夫妇终身而无外遇者;第五,最下者,随处接合,惟欲是图,而无所谓情矣

他认为:爱情最为上乘的,是一种纯粹的灵魂之交,爱得那个人甚至可以不存在,完全出于理想,自己心中所想,心中所爱,超越生死;愿意为爱死为爱而生。情不知所起……死亦可以生。这样的爱情现实中不知道有没有发生过。

二等爱情若真心爱上某人,不能结合,相爱而止乎礼,也矢志不变。

三等爱情曾一度枕席,而永久念念不忘。

四等爱情是走向婚姻的夫妻,一辈子相守不相负。

末等不提。

以上的爱情观第一等与第四等结合一下,在一生中遇到一位灵魂之伴侣相守,是不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圆满。

在他还未走进婚姻时就对娶妻有了一些言论:“学德不如人,此实吾之大耻;娶妻不如人,又何耻之有?”“娶妻仅生涯中之一事,小之又小者耳。”

在他心里婚姻是小事。学识德行才是大事,志向不在学术和事业上,只求得娇妻美妾是他所不认同的。可见还没有走到爱情中的人,是多么的洒脱随性。

后来他遇到的爱情与婚姻是什么样的呢,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一生一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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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道陈寅恪是“中华文化的托命人”,殊不知他身后她的成就

01

陈寅恪少年便出国留学,先后在德、瑞、法、美等国家辗转游学十多年。1926年,陈寅恪从国外游学归来到清华任教时,已36岁,尚未成家。

许是缘分未至,或是想要寻觅灵魂之伴侣。也因多年来一直潜心钻研学业,他竟未曾谈过一次恋爱。(他的三个女儿在《也同欢乐也同愁——忆父亲陈寅恪母亲唐筼》里提及)正说明他对待感情很是严肃,坚守自己想要一份美好的婚姻的信念。

陈寅恪初到清华,因无家室,学校便安排他住在工字厅单身宿舍。但是陈寅恪嫌其冷清,不愿住。于是住到了同事赵元任的家中。当时赵元任住清华南院一、二号两屋,于是将二号屋让出一半给陈寅恪住,吃饭也在赵家搭伙。日常一些生活琐事也都由赵元任夫妇代管。陈寅恪对此显然很满意,他说:“我愿意有个家,但不愿意成家。”

其父陈三立从好言催促,到厉声警告“尔若不娶,吾即代尔聘定。”陈寅恪只好请求父亲宽恕,谁知就这样又拖了两年。

赵元任夫妇眼见实在不忍便对他说:“寅恪,这样下去总不是事。”陈寅恪回答:“虽然不是永久计,现在也很快活嘛。有家就多出一大堆麻烦事了。”听到这,赵元任开玩笑说:“不能让我太太老管两个家啊!”这时陈寅恪才意识到问题,他终于同意可以考虑成家。赵元任夫妇就动员同事,操心陈寅恪成家的事。很多的同乡、同事也都很热心地为他牵线搭桥。他的佳偶却是在一次偶然中遇到的,因为一幅字收获了自己的姻缘。

同事们在一次闲谈中,清华教授体育的郝更生副教授向陈寅恪请教一个问题,他在女朋友高梓的义姐唐筼宿舍中看到这样一幅题诗:“苍昊沈沈忽霁颜,春光依旧媚湖山。补天万禾忙如许,莲荡楼台镇日闲。盈箱缣素偶然开,任手涂鸦负麝煤。一管书生无用笔,旧曾投去又收回。”题注写的是:“为人作书,口占二绝,冬阴已久,立春忽晴,亦快事也。”末尾署名“南注生”。不知“南注生”为何许人也?陈寅恪沉思片刻说道:“‘南注生’乃是台湾巡抚唐景崧的别号。”

唐筼是唐景崧的孙女,唐景崧是清末著名的爱国将领,曾率军到越南抗击法军,后任台湾巡抚。陈寅恪曾读过他的《请缨日记》,对唐景崧抗击法军的事迹十分景仰。陈寅恪说有机会我想去拜访她。

与陈寅恪一样,唐筼也是一心求学,受聘于北京女高师教体育课,是一名新时代女性,直到30岁都尚未婚配。

于是赵元任夫妇就与清华学校的体育教师郝更生联合做媒,将唐篔介绍给陈寅恪。

正是因为唐景崧写了一副题诗给了唐筼,这让陈寅恪和唐筼相识相知相爱,一个机缘巧合,由此成就了陈寅恪与唐筼的一世姻缘

陈寅恪有一诗记两人当年奇缘:当年诗幅偶然悬,因结同心悟宿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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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1928年初春,北平中央公园。

一位穿着旗袍、气质闲雅的女子坐在长廊内,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相亲对象。

这名女子叫唐筼,出身书香世家的她,想来应该是温柔贤淑,知书达礼的。

唐筼等待的相亲对象就是陈寅恪。

父亲母亲初识,一同出游,谈天说地。记得母亲说,最开始两人相约北平中山公园,远远望见父亲,发现走路姿势微跛。在散步谈话中方知,他足部多处胼胝,与早年留学时常穿不合脚的硬皮鞋相关

——也同欢乐也同愁

不久后,她便看到一个穿着便装,走路微跛的男子朝着自己走来,虽然唐筼心里泛起了嘀咕,但是她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在随后的交谈中,发现彼此的兴趣爱好、思想都非常相近。唐筼忍不住问了“跛足”的事,陈寅恪告知原因,唐筼听完后,不但没有嫌弃他,反而对他生出了一种好感。眼前这个人朴素厚实,谦和而有自信,真诚而不伪饰,这样的学者本色,这样的人打动了唐筼的心。

唐筼的教养与落落大方的气质,也让陈寅恪如沐春风,他们相恋了。

为了不将就,各自辗转了自己的前半生的两个人,终于在越过万水千山后在人群里相遇。

03

半年后,陈寅恪唐筼于1928年7月10日订婚,7月15日借好友赵元任家举行了简单朴素的订婚仪式,1928年8月31日,在上海,他们缔结了偕老之约。此时,陈寅恪三十八岁,唐筼三十岁。

婚后一个月,陈寅恪因清华开学在即乘船离沪,唐筼却因安葬母亲留在上海不能同行。

是日,正逢中秋佳节,孤身在海上的陈寅恪遥望天上的明月,写下一首思念的诗:

天风吹月到孤舟,

哀乐无端托此游。

影底河山频换世,

愁中节物易惊秋。

初升紫塞云将合,

照彻沧波海不流。

解识阴晴圆缺意,

有人雾鬓独登楼。

后来夫妻团聚,幸福生活中却伴着磨难。由于唐筼原先就有心膜炎,在生大女儿时心膜炎诱发了心脏病,从此唐筼的后半生就一直被病痛折磨。

为了保养身体,也为了更好地照顾陈寅恪,唐筼放弃自己的事业,辞职在家。

陈寅恪的大哥早逝,陈寅恪毅然担负起整个大家庭的生活费用,于是一切家里用度都得靠唐筼精打细算过日子。

陈寅恪曾做戏绝句:“石头记中刘姥姥,水浒传里王婆婆。他日为君作佳传,未知真与谁同科。”的确是“戏作”,大概想用插科打诨,嬉笑玩闹来慰问夫人的辛苦劳累吧。语句虽平俗,用心却十分良苦。唐篔读了,可能要会心一笑。

清华西苑36号房舍宽敞明亮,唐筼和陈寅恪就居住在这里。

尽道陈寅恪是“中华文化的托命人”,殊不知他身后她的成就

客厅前的院子里,唐筼种了许多蔬菜。一到夏天,院里就结满了金瓜、苦瓜、各种瓜果蔬菜,特意学做陈寅恪喜欢吃的湖南菜。

04

1929年到1937年,是陈寅恪一生当中收获最多的日子。

因为生活安定,图书资料也容易获取,他发表了约50多篇学术论文和序跋,在国际上声名鹊起。

他们有了三个孩子。大女儿“陈流求”,二女儿“陈小彭”,名字不像取之于一个传统文化深厚的大家族。当时台湾、澎湖已被日本侵占,他要女儿铭记国耻,铭记这两个岛屿是祖国国土神圣不可侵犯。到三女儿,则是祖父陈三立老人起的,“陈美延”,典出《荀子》“得众动天,美意延年”。

唐筼字写得好,要求孩子们好好练字,学习知识。唐筼还教育女儿们,做人要有责任心,为国为家都要负责,像她们的父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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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日军进攻北平。陈寅恪的父亲痛心疾首,气绝而亡。

由于长期的治学用眼过度,就在为父亲治丧期间,陈寅恪突然发现自己的右眼视力急剧下降。到医院检查,医生发现竟是右眼视网膜脱落。

陈寅恪急需入院手术,不然就有失明的危险。医生还交代陈寅恪,他需要留在北京长时间休养。

但当时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南开大学正准备南迁,陈寅恪决定不做手术,立刻启程离开北平。

当时大女儿9岁,二女儿7岁,小女儿陈美延还不到半岁,他们夫妇又双双患病在身。

在蜂拥的人流中几经辗转,他们终于在17天后到达了长沙。年底,高校内迁的西南联大在昆明设立,陈寅恪一家也因此要迁往昆明。他们先是到香港中转,然而在香港唐筼心脏病发,一家人不得已滞留,居无定所。

好在有许地山的帮助,他们才在香港找到了落脚之地。

休养中的唐筼苦苦劝说丈夫:西南联大需要你,我们在这儿能行,你赶紧走。陈寅恪泪别妻女,1938年陈寅恪自香港到昆明西南联大文法学院任教,所带未竟书稿以及批注的珍贵书籍两大箱,竟被调包。20年来辛勤耕耘的成果丢失,陈寅恪身心受到打击。夫妇俩通过书信互诉衷肠。陈寅恪在这年七夕节写道:“人间从古伤别离,真信人间不自由”。唐筼则和曰:“秋星若解兴亡意,应解人间不自由”。在这一个传统节日,牛郎织女尚可相会,地上至亲至爱的一家人,却骨肉离散,只好凭借诗句,越过漫远的空间 传递一股思意和抚慰,让两颗心相依相守。

06

1939年,英国牛津大学向陈寅恪伸出了橄榄枝,聘请他去做汉学教授。

陈寅恪考虑到妻子体弱多病,三个孩子也需要照顾, 便决定接受聘请。

天有不测风云,正当他们准备迁往英国时,1939年9月1日二战爆发,英国之行搁浅。

物价飞涨,陈寅恪夫妇贫病交加,再次陷入绝境。

甚至有一次为了买煤,他还把自己的藏书卖换钱,不过让他欣慰的是“孩子美美的吃上一顿白米饭”。而陈寅恪的身体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开始出现各种问题,不过让他幸运的是,无论贫穷富贵,妻子唐筼永远对他不离不弃,没有半句怨言。她仰慕丈夫的才华,她为丈夫的“为读书而读书”、“为国家而读书”而感动。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沦陷,由于陈寅恪在学术界威望极高,日本人以“日币四十万元强付陈寅恪办“东方文化学院”。日伪三番五次到他家,汪精卫的夫人亲自带着日伪大学的校长登门劝告,陈寅恪岂能俯首,只好带全家仓促离开香港,先后辗转任教广西大学、成都燕京大学。

07

1942年,在成都燕京大学临时学校任教时,终于又有了一段难得的安静时光。

由于长期奔波,缺少营养,过度劳累,陈寅恪突然发现自己的左眼视力也下降得厉害,愈发昏花起来。

看到丈夫视力急剧下降,唐筼急坏了。

她想陈寅恪颠沛流离了这么多地方,又当选为英国科学院院士,研究任务繁重,肯定是缺少营养,太过劳累了。

可是怎样才能给陈寅恪补充营养呢?

唐筼便把自己最好的一件旗袍给当了,买回了一只母羊,为了照顾好陈寅恪,她开始学着喂羊、挤奶。这样她每天就可以让陈寅恪喝到羊奶滋补身体了。

每天早晨,她起床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母羊牵在桩子上,拴起来用清水洗净后再挤奶。

而尽管唐筼想尽所有办法照料陈寅恪,但眼疾丝毫没有任何好转。

但是幸好,他的身边还有唐筼。

她就是丈夫的眼睛,为他朗读书报、信件、甚至几万几十万字的资料;

他无法写字了,她就是丈夫的手,为他回复信件,记录诗作和论文;

在那段炮火震天、贫苦困顿的岁月,是她撑起了家的顶棚,为丈夫和孩子遮风挡雨;

在那个风雨飘摇、人人自危的年代,也是她坚定地支持着他的信仰和事业;

从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到所有家事农活都亲力亲为的主妇,唐筼没有半点怨言

桂林、成都、广州……颠沛流离大半个中国,陈寅恪眼睛不好使,每一次搬家的主力,都是唐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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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1944年12月12日,就在陈寅恪完成《唐代三稿》最后一篇《元白诗笺事证稿》之后的第二天。陈寅恪发现,自己的左眼完全看不清了。

身为著书立作的学者,失明就意味着他再也无法伏案查阅资料,无法撰写学术研究,意味着失去了毕生的事业和信念。

这对陈寅恪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虽立即在成都做了眼科手术,但手术没有成功。

半年后,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取得全面胜利,牛津大学再次向陈寅恪发出邀请,并请他赴英国治疗眼疾。

来到伦敦之后,英国最著名的眼科专家亲自主刀为陈寅恪做了两次手术。这次手术之后他的视力略有改善,然而终是复明无望。

一个著书立文的学者失去了眼睛,无异于舞者失去双腿。

陈寅恪目盲以后,曾心灰意冷,曾集李商隐的诗句:“今日不知明日事,他生未卜此生休。”后经亲友劝导,逐渐接受了现实,心情逐渐开朗,则新集苏东坡的诗句:“闭目此生新活计,安心是药更无方。”

此后,陈寅恪开始学着以耳代目,以口代笔,每天听报纸练习口述诗作。她则负责给他读书读报,查阅资料,回复信件,随时记录他要写的书信和诗作,还协助他找寻研究资料。

在此后的二三十年里,生活在黑暗中的陈寅恪唯一的光芒,就是妻子的爱和支持。

当陈寅恪眼睛看不见被人搀扶着回到清华,校长梅贻琦曾劝他休养一段时间。

陈寅恪回答说:“我是教书匠,不教书怎么能叫教书匠呢?我每个月薪水不少,怎么能光拿钱不干活呢。”

很多人回忆,陈寅恪以前上课很有特点。讲到深处,他会长时间紧闭双眼。但他双目失明后,再也没有人看见他闭着眼睛讲课,他永远睁大着眼睛。

09

1945年除夕陈寅恪身卧病床,目疾加剧,感怀伤时:“四海兵戈迷病眼,九年忧患蚀精魂。扶床稚女闻欢笑,依约承平旧梦痕。”

1945年9月2日抗战胜利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他赋诗抒发8年的无限感慨:“国仇已雪南迁耻,家祭难忘北定时。念往忧来无限感,喜心题句又成悲。”一家人的悲喜生动,镶嵌在历史大事件之中。他们用半生来书写属于自己的爱情,虽平淡质朴,却死生不弃,已是人间难再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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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1949年,陈寅恪受岭南大学的校长邀请到岭南大学任教。

在岭南大学,凡是接触过唐筼的人,无不为她的气质、谈吐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女儿们眼中,母亲的仪容举止和衣着打扮,端庄淡雅。

她一直到晚年仍然体型匀称、背脊挺拔,行走保持良好的姿态。

岭南大学江静波教授曾经多次对美延谈起:你母亲的气质,如同总统夫人一般!

在广州岭南大学时,陈寅恪的助手以身体欠佳为由不辞而别。

为了不影响正常授课,唐筼担当起助教的工作,找文献,查资料,记笔录,诵读,直到1952年才暂时告一段落。

唐筼对女儿们说:“你们父亲的学问造诣非比一般,应让他写出保存下来。”

直到中年以后,女儿们才逐渐理解,母亲晚年忘我地为父亲付出一切 ,将父亲作为自己生活的目的,是因为望父亲有生之年,在传承中华文化上留下更多著作。

对唐筼来说,能帮助丈夫完成著书立说的事业,也是人生价值的体现。

爱情的果实从来都是共同维护、相互成就的。在他们的一生中,唐筼并不是依附,而是支撑。

她是他坚实的生活和精神后盾,而他则是她的心灵寄托和结实臂弯。

因为爱所以懂得,因为懂得,所以永远为你甘心付出。

11

1955,在两人的结婚28年周纪念日上,陈寅恪题诗曰:

“同梦匆匆廿八秋,也同欢乐也同愁。

侏儒方朔俱休说,一笑妆成伴白头”

( 也同欢乐也同愁,最早出自著名诗人韦庄之诗)。

唐筼则和诗:

“甘苦年年度此秋,已无惆怅更无愁。

三雏有命休萦念,欢乐余生共白头”。

这首结婚纪念日上两人和写的诗,恰好印证了他们的爱情:平淡、隽永。

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海誓山盟,却有着心与心的相知相偎,如涓涓细流一般,静水流深,经得住命运和岁月的考验。

1956年6月,陈寅恪六十六岁生日,倾尽笔墨为妻子写下了自己的深情和感谢:“织素心情还置酒,然脂功状可封侯。”对长期相濡以沫,生死不渝的爱妻的发自肺腑的赞美颂扬。

一位妻子能得到丈夫这样的评价是多么的欣慰。一位丈夫有这样的妻子陪伴一生,夫复何求。

他与唐筼的婚姻不过区区四等。但,爱到这种程度,爱到这种境界,怎么也该算是一等了。

他曾多次对女儿们说:“妈妈是主心骨,没有她就没有这个家,没有她就没有我们,所以我们大家要好好保护妈妈。”

特殊时期,陈寅恪的许多书稿被洗劫,老人心痛不已。

唐筼温柔体贴地安抚丈夫身心的伤痛,鼓励他再次书写。晚年的陈寅恪,甚至用数年的时间,写出了洋洋洒洒八十多万字的《柳如是别传》。

而他精辟入里的分析和详实的记叙,每一个字里都浸润着唐筼耐心的诵读,认真的记录,和精心的核实。

而陈寅恪也视唐筼为生命中的知己,每完成一部著作,都请她题写封面。

尽道陈寅恪是“中华文化的托命人”,殊不知他身后她的成就


1962年7月,陈寅恪摔断右腿股骨,自此长卧于床榻。

唐筼以羸弱之躯照顾陈寅恪,而自己的心脏病也日趋严重。

陈寅恪看着病弱的妻子悉心照料自己,心疼又担心,他认为妻子孱弱的身体快扛不住了,惧怕妻子先自己而去,在极其复杂的情绪之下,他为妻子写下了挽联《挽晓莹》:

涕泣对牛衣,

卌载都成肠断史。

废残难豹隐,

九泉稍待眼枯人。

你走了我亦不久要随你,一位丈夫对妻子的深情,冥冥之中却是妻子对他的心思。

12

1969年10月7日,陈寅恪弥留之际,他一言不发,只是眼角不断地流泪,他放心不下相守了一生的人,放不下守护自己一辈子的爱人。

在料理完陈寅恪的后事之后,唐筼竟对人说:“料理完寅恪的事后,我也该去了。”

仅隔45天,唐筼追随陈寅恪而去。她做到了他“爱情论”里的“甘为之死”。

斯人已逝,长江东流依旧。

他们用一生来书写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陈寅恪生前很喜欢庐山,后人将他们合葬在江西庐山植物园。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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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恪和唐筼位于庐山的墓

尽道陈寅恪是“中华文化的托命人”,殊不知他身后她的成就


陈寅恪和唐筼的婚姻,从偶然间的缘份开始,走过平淡甜蜜亦走过了命运和人生的荆棘坎坷,最后却书写了生死不弃,激荡出了最动人的篇章。

相扶一生,走过四十一个春秋,唐筼将两人的“四等爱情”,咏成了“情之最上者,世无其人。”的真爱绝唱。

同风雨,共患难,见真情,终相随。温柔而坚定,这或许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情,不是吗?

婚姻本身就是一种长久的爱情,那个能让你甘愿共度一生的人,和你经历全部人生的酸甜苦辣。这是需要许多温情许多爱与力量才能坚守一生的。世间那些能平淡一生的夫妻,往往经历了烟火的沉淀,跨过沟壑,婚姻在岁月洗礼下日久弥新。

普通的婚姻也许就是这第四等爱情,但他们用一生来书写,写得力透纸背,大气磅礴,胜却人间无数。

参考资料:

[1]《也同欢乐,也同愁——忆父亲陈寅恪母亲唐筼》[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陈流求,陈小彭,陈美延,20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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