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祯霞:祭父文

徐祯霞:祭父文


祭父文

作者/徐祯霞

父亲,徐上康,教师,也可以说教书先生,一生从事教育事业。也有人叫他“尚康”,但常常被他纠正,因为这个“上”字是他一这辈的排行,不能错的,在这一点上,父亲特别的执拗和认真。

父亲祖籍安徽宿松,民国十五年,出生于柞水县下梁镇王坪三村的徐家大院,父亲出生后,一直都是连年的战争,但是以耕读传家的徐氏一族,仍是坚持让父亲读书习文,我的奶奶育有三女一子,基于此,父亲就成了家中唯一的男儿,在重男轻女的年代里,父亲无疑仍是这个家中的宠儿,纵然少吃少穿,但是却依然被家人如众星捧月一般的捧着。据母亲说,她和父亲订的是娃娃亲,父亲的姑姑是她娘家的叔母,虽然两人没有直接的血亲关系,但若论起来,也仍算是亲上加亲。

纵然世事艰辛,家里也一直供着父亲读书,而且一直读到初中毕业,在那时,能读到初中毕业就是很有文化的知识分子了。父亲的初中,是在邻县镇安读的,父亲每次上学放学,家里都派人接送,当然,这个接送的人,不是外人,而是父亲的姐夫,父亲在当地读完私塾和完小,就被送去了镇安县读中学。那时,自柞水县到镇安县没有公路,都是沿山而凿的石头砭子路,父亲和他的姐夫就在这条路上走来走去。

因此,父亲的学历是中学毕业。在那时,中学毕业估计相当于现在的中专或者是大专文化程度了吧,属于一个真正读过书有文化的新时代知识青年,因此,在我们的村子里,父亲和四房的五哥是村里唯有的两个读书人。

父亲初中毕业时,刚好中国解放,父亲成了解放后共和国的第一批工作人员,因为父亲是在解放后参加的工作,因此,和父亲同年龄的很多同事是老干,而父亲却不是,这个划分界线的分水岭就在1949年的10月1日。

起初,父亲被分配在文化馆,以时间推算,父亲在文化馆也工作了七八年,当时,母亲带着大哥和父亲一同在县城生活,我的二哥,便是在县城里出生的,以当时的户籍政策,我们都隶属于城镇户口,但因为一场大水,让我们的身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那是一九五七年,柞水县发生了特大洪水灾害,当时二哥正在月子里,水至炕深,母亲为了保护襁褓中二哥,让邻居将二哥放在一个水缸里浮到安全的地方。据说,父亲彼时是在文化馆负责着某一项工作,具体做什么,父亲已逝,时间久了不清楚,在那场史无前例的洪水灾害中,父亲积极投身到抗洪抢险抢救医院伤病员的工作中,他在和人一起抬着担架往山坡上转移病人的时候,脚下滑倒了,担架砸断了他胸前的三根肋子骨,后被送去西安治疗,经医院鉴定,父亲严重伤残,成了三级残废,以至在西安住院数月。

当时,为了不给国家添麻烦,他托人捎来口信,让母亲带着大哥和二哥回乡下的农村,母亲听从了父亲的安排,便带着大哥和二哥回到了下梁王坪徐家大院的老家,此一回去,我们一家便都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村户口,自此,招工招干政策于我们再没有机会。

月余后,父亲伤愈回家,以前的工作岗位上已经有了别人,父亲只有等待重新分配,这一次的重新分配,让父亲走上了教育的岗位,从此在教育界一直工作到退休。最初在西川小学,后来被调到凤镇中学,一九六九年又被下放回家,在家乡务农两年,两年后,平反,重新回到凤镇教学。

一九七九年拨乱反正,父亲被调进柞水县中学,在柞水县中学一直工作到退休。

父亲是一个精瘦的人,似乎一生都没有吃胖过,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一直都是那样清清瘦瘦的,就算是穿着四个口袋的中山装,父亲也依然是瘦瘦的单薄的,因此,父亲在退休后,又躬下身来,种田种地,为我们伺弄稼穑和果蔬,我们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惜和心痛,父亲根本就没有做农活的劳力和体魄。

在我的眼里,父亲没有山的巍峨,没有树的高大,没有蓝天的广阔,也没有海的博大,而且他永远都是那么严肃,与我都是隔着一米开外的距离,但是却对我寄给予着一个父亲的希望与厚望。那时,经济普遍困窘的情况下,他却用微薄的工资给我订了《作文通讯》和《语文报》,以拓展我的阅读视野和培养我的写作能力,在我的幼年为我打下了扎实的语文功底。今天,我能走上写作道路,成为一个作家,与父亲当年对我的培养是分不开的。他的一生,似乎没有惊天动地的伟绩,但是却一生正直,兢兢业业,在任何岗位都年年拿奖状,尽管,他从没当什么大领导,但也从没有给国家添什么麻烦,父亲常常教导我们,做人应该自强不息,自己靠自己,自己有本事,才是真正的本事。我们便是在他的这种教育下,从没有依靠任何人,什么事都靠自己的奋斗。

多年后,我才理解父亲对我的爱与希望,他的一生,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钱财和基业,但是,他教会了我们怎样做人,做一个正直的人,一个自强自立顽强拼搏的人,一个永不向生活妥协和屈服的人,一个于家国于人民有益的人。在父亲的如此教导下,才有了今天的我,而父亲所给予我的文学营养和启蒙阅读,是我成为一个作家的根本基因,今天,能顶着作家这个桂冠,我应该是感谢并感恩父亲的。

母亲故去的第二年,父亲故去,我的父母,一对饱经人世沧桑的老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了,留下六个思念他们的儿女。

父亲长母亲三岁,母亲七十岁去世,父亲七十四岁去世。

父母一生,养育我们九个子女,那份辛苦与操劳,以及失子之痛,实不能与人言,而在晚年,却没有累及我们任何一个儿女,独自带着一身的疲惫和伤痛悄然离世,令我们抱撼余生。

2020年清明,父亲故去二十年周年际,我写下此文,以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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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祯霞:祭父文


 作家简介 

徐祯霞,女,笔名秦扬、徐祯燮,号“红莲居士”,陕西省柞水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29届全国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冰心散文奖获得者,陕西省文化厅百名优秀文化人才。2008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已有1000余篇文学作品刊发《中国作家》《北京文学》《散文选刊》《诗刊》《散文百家》《美文》《延河》《四川文学》《山东文学》《天津文学》《飞天》《朔方》《都市》《雪莲》《海燕》《高中语文天地》《小品文选刊》《海外文摘》《语文报》《中学生文摘》《第二课堂》《百花园》《知音》《中国文化报》《文艺报》《中国艺术报》《人民日报》及海外版等各类杂志报刊,50余次获奖,公开发表作品300余万字,遍及全国180多个城市和地区,入选20多部散文诗歌小说选本,多次入选中学语文试题和各类学生教辅读物。出版著作《烟雨中的美丽》《生命是一朵盛开的莲花》《月照长河》。

来源:徐祯霞文学馆,版权属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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