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褒姒:一首西周的輓歌 、一曲女性的悲歌


妖女褒姒:一首西周的輓歌 、一曲女性的悲歌

西周宣王之後的周幽王,暴戾寡恩、狎暱群小且耽於聲色。當尹吉甫和召虎等老臣相繼去世後,幽王重用虢公、祭公與尹球,並列“三公”。這三人都是阿諛諂媚、貪位慕祿之輩。

01

當時 “涇、河、洛三川,同日地震。” 過了數日,西周發跡的歧山也發生地震。但周幽王聽信虢公等人的阿諛之言,面對災禍不以為然,依舊縱情聲色四處尋訪美女。

大夫趙叔帶屢屢進諫幽王,卻遭“三公”讒言而被免官。叔帶被免官後,恰巧大夫褒晌從褒城而來。他入朝勸諫:“吾王不畏天變,黜逐賢臣,恐國家空虛,社稷不保。”幽王聞言後大怒,便囚禁了褒晌。


期間,褒響的兒子洪德,偶爾在鄉間看見了汲水的褒姒:村妝野束、不掩國色天姿。於是洪德便買回褒姒,讓她浴香湯之水、食膏粱之味、飾文繡之衣,並教以禮數後,進獻給了周幽王。幽王一見褒姒,便為之著迷:

看她姿容態度,目所未睹,流盼之際,光豔照人。周幽王龍顏大喜,便赦免了褒晌並恢復了他的官爵。


避不開,也躲不過!於是,褒姒,這個在厲王時孕於深宮、宣王時生於深宮,又被逐出深宮的神秘女禍,歷經14年後,在幽王時又回到了深宮。冥冥中,這是西周王朝解不開的魔咒!

02

幽王自從得到了褒姒,便迷戀其美色,日夜居於瓊臺獨享專寵,後來褒姒生下了兒子伯服。身為女禍的褒姒,是帶著滅周的宿命而來,所以她並非賢良之輩。

為了奪得王后和太子之位,她和虢石父、尹球等人密謀許久。終於在周幽王九年,讓幽王廢掉申後和太子宜臼。此後,幽王拋下國事朝政,與褒妃朝夕飲酒作樂。

然而令幽王美中不足的是,褒妃從來不笑。

為此周幽王先後召樂工嗚鍾擊鼓、品竹彈絲、歌舞進臨,但褒姒依舊不笑。

當幽王聽褒姒說:“曾記昔日手裂綵繒,其聲爽然可聽” 時,便讓有力氣的宮娥每日撕扯綵繒百匹,以取悅褒妃。

當宮中每日都回響著“手裂綵繒”的“樂音”時,褒妃依舊不笑。幽王很是不解:“卿何故不笑?”褒妃回答說:“妾生平不笑。”

幽王很是執著:“朕必欲卿一開笑口。”於是下令:“有能致褒後一笑者,賞賜千金。”這便是成語“千金買笑”的出處!這時寵臣虢石父建議:“先王昔年因西戎強盛,恐彼入寇,乃於驪山之下,置煙墩二十餘所,又置大鼓數十架,但有賊寇,放起狼煙,直衝霄漢,附近諸侯,發兵相救,又鳴起大鼓,催趲前來。

若要王后啟齒,必須同後遊玩驪山,夜舉烽煙,諸侯援兵必至,至而無寇,王后必笑無疑矣。”幽王深以為然!他“力排眾議”,帶著褒姒來到驪山並“傳令舉烽”。


這便是歷史上“烽火戲諸侯”的大戲!

頃刻間,鼓聲如雷,火炮燭天。畿內諸侯們看到烽煙後,都領兵點將連夜趕至驪山。那一刻,驪山下千軍萬馬嘶鳴、旌旗迎風招展。

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卻只聽見絲竹管絃之音,和歌舞飲酒之樂。諸侯們面面相覷,卷旗而回。這一幕,果然讓褒妃撫掌大笑。看著褒姒美豔的笑臉,幽王開心無比:“愛卿一笑,百媚俱生,此虢石父之力也!”遂以千金賞之,幽王千金買一笑,卻不知禍由此生!

03

再說被打入冷宮的皇后是申侯的女兒,女兒被廢后他上書幽王:“桀寵妹喜以亡夏,紂寵旭己以亡商”,並藉此陳述了寵幸褒姒會禍國殃民。

幽王看了奏章後大怒:“此賊何敢亂言!”於是聽信虢石父之言:“申侯見太子被逐,久懷怨望。今聞後與太子俱廢,意在謀叛,故敢暴王之過。申侯亦宜貶爵,發兵討罪,庶無後患。”

旨意一出申候便得到消息,因為申國國小兵弱難敵王師,申候便備下一車金銀珠寶,向犬戎借兵先發制人。於是,申國和犬戎的大軍浩浩蕩蕩,一路殺奔鎬京,將王城圍得水洩不通。此時,虢石父又建議點燃烽火昭示諸侯來救王城。

然而,當滾滾的烽煙升起以後,卻沒有一個諸侯前來。犬戎大兵卻日夜攻城……

形勢危急,幽王只好用小車載著褒姒母子,向驪山逃去。當忠心護駕的司徒鄭伯友讓人再次點起烽火時,烽煙高透九霄,而救兵依舊不到。

幽王這才醒悟:“ 朕不聽叔父之言,以至於此!”當犬戎大兵追至驪山腳下高呼:“休走了昏君”時,“幽王與褒姒唬做一堆,相對而泣。”


鄭伯友不幸戰死,幽王父子旋即被戎主砍死,褒姒因為美貌被戎主帶走取樂。後來當衛、鄭和秦國聯軍勤王時,戎主兵敗逃走,褒姒只好自縊而亡。此時的鎬京“連月烽火不絕。又宮闕自焚燒之後,十不存五,頹牆敗棟,光景甚是淒涼。宜臼(周平王)見宮室殘毀,悽然淚下。”

遂萌遷都洛邑之念, 命太史擇日東行(周平王東遷)。至此,困擾周宣王的這場女禍,伴隨著西周的滅亡到此結束。

04

《東周列國志》第三回中對宣王大祭之夜的夢境作了如此解釋:夢見美貌女子,大笑三聲,對應了褒姒驪山烽火戲諸侯的大笑;大哭三聲,對應幽王、褒姒、伯服三人之死;將七廟神主,捆著一束,冉冉望東而去,對應周平王東遷。

太史伯陽父的卦辭“羊被鬼吞”,是指宣王四十六年遇鬼而亡恰巧是己未(羊)年;“馬逢犬逐”意指犬戎入寇在幽王十一年,是庚午(馬)年。因為“羊被鬼吞,馬逢犬逐”,所以西周隨之滅亡。

這是一個充滿了神話色彩,而又帶有宿命論的故事。故事裡,褒姒這個以色惑君的“尤物”,包攬了西周滅亡的全部責任。

因此《詩經•小雅•正月》裡有:“赫赫宗周, 褒姒滅之。”《詩經•大雅•瞻卬》也是將周的滅亡歸於褒姒的代表作品。

馮夢龍因此在《東周列國志》裡直言“女色從來是禍根”,作者的這個觀點揭示了男權社會里 “紅顏禍水”的世界性命題。因為同樣的故事,普遍存在於古今中外的歷史和神話中。

《聖經》中, 人類始祖亞當、夏娃被逐出樂園就是因為夏娃受到了蛇的誘惑, 人類由此背上“原罪”而受罰, 女性更是被視為罪惡和災難的淵藪;

古希臘神話中, 美女潘多拉利用魔盒給人類帶來了無盡的災害;《荷馬史詩》中的美女海倫更是引發了希臘聯軍和特洛伊長達十年的戰爭。在中國, 這一命題可追溯至先秦時期, 《尚書•牧誓》記載周武王牧野宣誓, 列舉紂王罪狀時就說:“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

女子禍國之名由此而始, 並充斥史書。歷朝歷代都以“三代亡於女禍”為人君之戒,“女禍”因此成為封建王朝的一種權威觀念,和統治者治國理家的經驗教訓。這種觀念,造就了女性數千年以來的巨大悲哀。而這種悲哀的根源就是男權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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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權主導的史書書寫語境中, 追蹤亡國根源時,將罪過歸於女性相比於其他,是一種更為簡單也極能達到情緒宣洩的選擇。

在唐朝,當“六軍不發無奈何”的政治危機出現時,楊玉環在馬嵬坡被賜死是何其大快人心?她的死亡戲劇性地成為唐王朝扭轉危機的關鍵和樞紐,所以楊玉環的命運必然是“宛轉蛾眉馬前死”。

因而,一部浩浩青史,也是女性擔任禍國“替罪羊”的歷史。這種“罪責”和身份由來已久,歷史有多麼悠長,“女禍”觀念的歷史也就有多漫長:妹喜亡夏、妲己滅商、褒姒斷周、飛燕禍漢、玉環亂唐、陳圓圓亡明……

她們,都只是無數“女禍”事件中的個別典型。正因為“紅顏禍水”觀念的根深蒂固,使它從史書中又一路蔓延到了文學作品中。

在唐傳奇《鶯鶯傳》中,張生為洗脫自己始亂終棄的罪名,對作者元稹解釋說:“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 不妖其身, 必妖於人。使崔氏子遇合富貴, 乘寵嬌, 不為雲, 不為雨, 為蛟為螭, 吾不知其所變化矣。昔殷之辛, 周之幽, 據百萬之國, 其勢甚厚。然而一女子敗之, 饋其眾, 屠其身, 至今為天下戮笑。予之德不足以勝妖孽, 是用忍情。’ 於時坐者皆為深嘆。”

文中認為:大凡上天所造就的絕代佳人,不危害她自身,就一定為害他人。如果崔鶯鶯婚配富貴人家,憑藉著嬌寵,不成雲不成雨,就成為蛟成為螭,我不知道她會變成什麼。從前殷商的辛帝、西周的幽王,泱泱大國,卻因一個女子國破身死,被天下人恥笑。我的德行不足以戰勝妖孽,因此只好剋制感情!聽了他的話在座的人全都非常感嘆。


書中張生的觀點是當時男性社會的共識:“於時坐者皆為深嘆。”當然,這也是作者元稹的觀點,因為張生的故事就取自元稹本人。

元稹的無情和虛偽,進一步加深了崔鶯鶯命運的悲劇色彩!然而,女性的這種悲劇命運在史書和文學作品裡層出不窮,因其司空見慣,所以總是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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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說:“男人為自己創造女性形象。” 在極端的男權社會里,處於男權書寫的女性評價體系中, 男性掌握了話語的主動權。大至國家存亡,小至男女愛情,處於社會弱勢地位的女性均沒有任何申辯機會。

她們如待宰的羔羊一般,任憑男人隨意塗抹和書寫。褒姒亦然!那個曾經村妝野束,於褒城河邊汲水的鄉間女子——目秀眉清、唇紅齒白、發挽烏雲、指排削玉,國色天姿。她有著如花如月之容,和傾國傾城之貌。


然而,在男性的筆下,她早已面目全非。因為褒姒無言,褒姒默然,褒姒也無處申辯!所以褒姒只能是這樣一個“美於色,薄於德,用心邪僻”的妖邪!

而今,褒姒的真面目和她美麗的容顏,早已伴隨著著烽火狼煙,消散千年。只有神奇的傳說在驪山腳下經久不息地流傳。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這是唐代詩人張若虛面對明月時發出的慨嘆。


那麼,面對相似的夕陽,我們又該作何感想呢?驪山腳下,那一縷曾經映照過褒姒容顏的霞光,一如千年前的靜謐、柔和與美麗!

或許,只有這亙古不變的夕陽,才能記得那個層層迷霧深處的鄉間少女,曾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真正容顏……畢竟,褒姒居富貴專寵而不笑,可謂意蘊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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