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學會挖掘機技術,13歲非洲少女要用身體交學費

(原創 陳拙老友記 天才捕手計劃 )


大家好,我是陳拙。

先給你們看一張照片:


為了學會挖掘機技術,13歲非洲少女要用身體交學費


這是非洲肯尼亞的仙人掌,看起來非常兇猛,因為它生長在極端的沙漠環境下,只能汲取到一點水源就拼命生長。

而這樣極端的環境,生長出來的人是什麼樣呢?

我的朋友周異客,早年被派遣到了環境惡劣的肯尼亞城市,就認識了這樣一對特殊的黑人姐妹:她們給整個中國營地的人們都留下了深刻印象。甚至有中國女孩因為她倆,決定回國深造,去爭取更向上的人生。

周異客最早認識姐妹倆時,她們正處於人生最艱苦的時期,父親去世,家裡沒人有工作,也沒有任何積蓄。屬於當地的最底層。

當時所有中國人都猜不到,她們要怎麼在這樣的環境下生長,並且開始一段人生的逆襲。

這個故事最震撼人心的部分,不是逆襲的結果,而是兩個女孩對命運的強大掌控。


為了學會挖掘機技術,13歲非洲少女要用身體交學費


2014年的聖誕節前夕,哈吉卡失去了丈夫。

接到施工項目部通知後,她帶著困惑和懷疑,準備出發去認領屍體,隨行的還有兩個未成年的女兒。

當哈吉卡和女兒走在路上時,我正在車禍的事故現場進行損失評定。

這個夏天,我剛大學畢業,被公司派遣到了東非的肯尼亞。


我的工作,是為在當地的中方企業提供勞務外包服務——通俗說就是代跑腿,包括為保險公司的理賠項目進行調查評估。

完成現場調查評估後,我馬不停蹄地回到項目方同步情況。走進會客廳時,正好碰到了哈吉卡。

初次見面,我便被母女三人瘦得皮包骨的樣子嚇了一跳。

她們的皮膚是微焦的咖啡色,身上沒有像樣的衣服,只是纏繞著手織土布,下襬的位置墜個袋子,這是當地窮人的典型裝扮。


為了學會挖掘機技術,13歲非洲少女要用身體交學費

當地窮人裝扮


兩個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母親身後,長著小碎捲髮,棕色的瞳仁裡透出和母親一樣的懵懂迷茫。

她們的父親是中方企業的僱傭司機,在剛發生的車禍裡死去了。

而我現在的任務,是向她們解釋為什麼保險公司不能給賠償。

我進門前,項目方的行政人員林小姐、商務人員丁小姐正跟她們說著話,一見我來了,她倆宛如看到救命稻草,趕緊就把這攤子事甩給了我:“來了呀,搭把手解釋保險為什麼不賠吧,講得口乾了!”

母女三人表情茫然地看著我,臉上不見悲慼,反而帶著好奇,平靜得讓我有些心慌。

莫不是憋著什麼大招?我心裡開始犯嘀咕,暗暗思索著應對策略。

我故意先不跟哈吉卡說話,而是用較高的音量跟林小姐算了一下這次車禍造成的損失,“順便”提到:車禍是司機違規駕駛造成,而且司機剛入職,還沒有上保險。

哈吉卡在聽到我說損失錢數、是否該追責司機的時候,神情緊張起來。

眼看著鋪墊做好了,我才終於跟她開始正面交談,解釋現在的情況,保險公司無法給出賠償。

哈吉卡沒有打斷,可我說完了,她卻沒有表態,而是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句:“原來真的死了啊……”


然後開始和兩個女兒用當地土語小聲交談著。

我對她異常的反應有些懵,同時開始著急起來。


畢竟關於這事的賠償之前已經鬧過了一波。

林小姐告訴我,在哈吉卡之前,有烏泱泱一大幫當地青壯年率先到達了。


他們自稱是死者的兄弟親族,吵嚷著索要撫卹金。項目方怕事情鬧大,造成不好的輿論影響,於是同意了撫卹賠償。

好不容易送走了死者的親族們,可沒想到,哈吉卡卻帶著兩個女兒出現了。


她們與正往外走的死者兄弟們迎面撞見,立刻就被攔下了。


兄弟們衝著她們叫喊,說撫卹金是他們的,外人不應該妄想。

哈吉卡把兩個女兒護在身後,似乎說了什麼,但被淹沒在嘈雜聲裡,顯得勢單力薄。


保安怕發生衝突,趕緊驅散了人群。後來林小姐把母女三人帶到會客廳,一問才明白,哈吉卡和死者雖然是實質上的夫妻,卻沒有領結婚證。

所以從各個方面看,再給哈吉卡賠錢是不可能了。可孩子沒有了父親,看這母女三人的情況,極可能無法生存。

聽著她們小聲嘀咕,我、林小姐、丁小姐三個剛畢業的生瓜蛋子真是害怕再生出什麼事端。加上看著她們瘦骨嶙峋、衣衫襤褸的樣子,就這麼直接打發走,又有些於心不忍。

最終丁小姐忍不住了,悄悄戳了林小姐一下,小聲嘟囔:“要不給她安排個工作?”

林小姐沒多想,順著說了句最近剛好在招保潔。

哈吉卡聽到這句話,神情一振,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用請求的語氣說:“如果給我工作,我全心感謝——”

她的兩個女兒也趕緊開口幫腔:


“我們可以幫忙!”


“我們吃得很少!”

如果放到現在,像這樣人家還沒提出要求,自己就先把方案拋出來的事,我們是不會再做了。


可當時,三個沒什麼經驗的愣頭青,就這麼輕易答應了給哈吉卡一份工作。


為了學會挖掘機技術,13歲非洲少女要用身體交學費


哈吉卡獨自帶著15歲的大女兒瑪莉亞,和13歲的小女兒薩曼達艱苦求生。


兩個女孩都上過小學,但沒畢業。雖然生了孩子,可她的丈夫從未盡過撫養義務,甚至很少來探望她們。

哈吉卡說接到項目部通知時,她的第一反應是丈夫在找人演戲,試圖通過謊稱死亡來逃脫撫養兩個女兒的義務。


聽我解釋完後才知道,原來丈夫是真的死了。所以在會客廳談話時,有那種不同尋常的反應。

哈吉卡原本經營著一家雜貨鋪,可後來支撐不下去了,就連著貨品和棚子一起賣了出去,母女三人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於是林小姐一通張羅,把保安住的簡易板房挪出來一間,安置了她們。

除此之外,她還打算向主管申請給予母女三人適當援助——用林小姐自己的名義資助瑪莉亞和薩曼達繼續上學,產生的費用向公司申請報銷。林小姐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我和丁小姐。

丁小姐聽完,嘿地一擊掌:“就這麼幹吧!只要她們願意學,不夠的我可以貼點。”

我也感覺挺有意思:“算我一個。”

打定主意後,我們滿心歡喜地以為,母女三人會感恩戴德地接受這個方案。


畢竟,能有穩定收入活下去,孩子還能上學,這對任何一個當地窮人來說,都是莫大的恩典。

可當我們把這個想法告訴母女仨後,她們的反應卻出乎意料。


哈吉卡並沒有什麼意見,倒是兩個小女孩都拒絕了這個方案。

妹妹薩曼達首先表示不想去學校,她指著遠處的卡車說:

“我不要學費,我不去學校。我要學那個,學會了養媽媽,你們教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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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曼達所指的工地車


我們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面面相覷。

學機械操作的成本很高,對當地青壯年來說都機會難得,而薩曼達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於是我們委婉地向薩曼達解釋,她的要求無法達成。

薩曼達聽完,退到母親背後,露出半張臉,輕輕地點了點頭,看似有些勉強地接受了。

這邊解決了薩曼達,那邊姐姐瑪莉亞也同樣不省心,她說:“我不要學費,想有一份像你們一樣的工作可以嗎?需要學什麼,請教給我。”


她還強調,想要的不是賣力氣的工作,而是靠腦子的工作。

丁小姐哭笑不得地向她解釋,這不太現實。

沒想到薩曼達仍不死心,問能不能像艾瑪一樣為我們工作。艾瑪也是黑人,是林小姐的助理,但起碼也是有本科學歷的。

再次被拒絕之後,小姑娘竟然還是不放棄,帶著哭腔道:“我想學有用的知識,能不像媽媽那樣賣力氣還遭人欺負,我想要成為有技能有價值的人啊!”

這一番話說得讓人心疼。

最終,丁小姐心軟了,提出教她一些倉庫管理的工作。

其實丁小姐並不是真的想讓她做庫管,只是想著把小傢伙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能少出些么蛾子。


就這樣,姐姐瑪莉亞得到了丁小姐這個免費的“家教”,妹妹薩曼達則被我們好說歹說,最終同意去上學。

不得不說,整個協商過程中兩個小姑娘的表現讓我很吃驚。

在有語言隔閡的情況下,她們能非常清晰準確地表達自己的需求,這在我所接觸過的當地窮人中,是少見的。

但是她們想放棄上學的機會,直奔工作而去,而且是稀缺的機械手和外企文職崗位,還是太不現實了。我們確實無能為力。

有飯吃,有學上,以後不管是能找到一份普通工作,或是早早嫁人,都是我們所能為兩個女孩想到的最好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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賠償的風波總算告一段落,後來我聽說,哈吉卡亡夫的那幫親戚在得到撫卹金後,竟然用這些錢舉辦了一場盛大的聖誕晚會,放肆了一晚後,錢都霍霍光了。

而沒得到一分錢的哈吉卡,一面辛苦做著保潔的工作,一面想辦法,試圖藉機獲得更多好處。她在工作之餘,開始經常到食堂裡幫忙,主要目的是——洗劫餐盤。

這引起了其他幫廚的很大不滿,因為在之前,沒賣出去的剩菜剩飯都是他們的。


後來,經過幾番爭吵和協調,哈吉卡退了一步,同意每天到廚房幫忙,但不計工時,以此換取均分餘菜的份額。

她保潔的一部分工作,則由大女兒瑪莉亞來頂替。

有了穩定收入,再加上幫廚所得,不餓肚子的母女三人終於開始圓潤起來,不再是皮包骨頭。


三人身上也不再穿著七纏八繞的手工織布,而是從二手市場淘來的色彩豔麗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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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吉卡的背影


但哈吉卡卻仍然憂心忡忡。


我有時到項目部吃飯,看到她正端著碗追著大女兒瑪莉亞跑。哈吉卡手裡端著直徑十五公分的鋼碗,裡面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扣肉。

瑪莉亞的腮邊沾著鹹菜末子,五官擰成了團,小黑臉半邊沾滿油漬,在陽光下越發亮閃閃。

哈吉卡氣得跳腳:“怎麼就不能安安靜靜坐下來吃完呢,跑起來這不白吃了麼!”

瑪莉亞也急了:“我已經吃了一整碗了!”

我們勸哈吉卡,飲食適量就好,哈吉卡卻說:“可是我的瑪莉亞都十五歲了啊,我在她的年紀都當母親了,她這麼瘦,誰願意娶她呢?”


哈吉卡說著激動起來,索性坐在辦公室前的水泥臺階上,順手叉了塊扣肉嚼巴嚼巴嚥下去。

“我的心都長皺紋了!十五歲的大姑娘,這麼瘦!瘦得小紅花都開不及時,還不好好吃飯!好的妻子要足夠豐滿才能抵禦災難,才能生下健康的孩子,才能像席夢思一樣柔軟,討她丈夫喜愛呀!”

當地的傳統文化中,女性普遍以豐腴為美。女孩來初潮後,家人就會給她們逐漸增加食量,喝油膩膩的駱駝奶,養得越來越胖。

女孩長得越胖,在婚嫁中就會越搶手,能得到越多聘禮。

我曾親眼見識過當地女孩被“催肥”的速度。

一次,我到附近一個村子的石場去洽談協議,等人的間隙,遇到了一個看著十歲出頭,大眼睛小圓臉、睫毛翹翹的小姑娘,那是村長的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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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的房子,在當地是豪華級別


小姑娘騎在一隻小毛驢上,衝我笑了笑,說:“你真好看。”

我聽了頓時心花怒放。

過了三個月,我再到那個石場見到小姑娘時,差點沒認出來——她已經成了一個小胖墩。

小姑娘笑起來雙眼眯成縫,用胳膊蹭了我一下,拍拍手說:“你有沒有發現我和上次相比不一樣了啊?”

我說:“嗯,你好像長大了啊。”

“我也長漂亮了對不對?我還會更漂亮的!你要加油多吃啊,不然很快就沒有我漂亮啦!”

所以,上次誇我漂亮其實是在說我胖?我尷尬地扯了扯嘴角。

又過了三個月,我第三次見到小姑娘時,她看起來已經成了一個球,胯下的小毛驢被壓彎了腿,走得顫顫巍巍。

她說,長輩已經給她談好了人家,過幾天就要嫁人了,聘禮是四頭牛,在當地算十分豪氣了。

我抱了抱女孩表示祝福,雙手環著她肥碩的身軀,指尖勉強能對上。

然而,和喜滋滋等待著嫁人的小姑娘不同,瑪莉亞對這種傳統文化另有想法。


她說:“媽媽年輕時候也美過,可美沒有工作可靠。她自從生下我們,開始消瘦後,就很少見到過那個人。艾瑪也不追求美,你們也不,你們有工作,不靠瘋狂進食讓自己變美來討好別人。我也想盡快工作,養活自己和媽媽,不靠嫁人討好。”

說這番話的時候,小小的瑪莉亞的臉上寫滿了不認命。可村長的孫女尚且如此,她又該怎麼反抗呢?

她爭取到丁小姐來給自己當老師,似乎是開了個好頭。

但也僅僅是開頭而已,接下來的路,誰也不知道她能走到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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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很快就給瑪莉亞來了個下馬威。

自從“家教課”開啟後,辦公室裡就經常傳出丁小姐怒火沖天的叫喊,和瑪莉亞委屈的哭聲。

有次我過去,聽見瑪莉亞委屈巴巴地大倒苦水:“我實在不明白,想要知道兔子的頭有幾個,雞的腳有幾隻,為什麼不直接去數呢?”

看來這是教到雞兔同籠問題了。庫管工作需要算術,可瑪莉亞沒有數學基礎,加上語言障礙,學得及其痛苦。

而瑪莉亞每次哭完,還是乖乖地擦乾眼淚繼續學。她不敢退縮,也不能允許自己失去這唯一的機會。

可是丁小姐也同樣頭疼,我常聽到她崩潰地抱怨:“當時想著下班了沒啥事,教著玩玩唄,有什麼難的……啊,現在我的臉好痛……太難了,真的太難了……”

確實,丁小姐並沒有義務這樣給自己找麻煩,也許她不會堅持太久。只是她萬一真的失去耐心,瑪莉亞的希望就泡湯了。

所以瑪莉亞只能牟足了勁好好學,還要兼顧著哄丁小姐高興,小小年紀就不得不學會察言觀色。

有時候看丁小姐臉色不好,她會拿一些餅乾、糖果之類的零食,怯怯地靠在辦公室的門框上,探頭看看,敲敲門,然後“蹭蹭蹭”地小步走到桌邊,把零食往前遞,說:“她們說你忙得沒好好吃飯,要不要休息一天呢?”

丁小姐也是個心軟的,一下就被哄得高興了。

其實瑪莉亞有自己的小心機,零食都是從熟人的辦公桌上掃來的,自己一點都不吃虧。

除此之外,瑪莉亞還知道“激勵原則”,常常顯擺自己新學會的知識。九九乘法表背熟了之後,就在大家面前表演,抄起一張白紙就默寫,邊寫邊背。

丁小姐在一旁看著很得意,不停地誇讚,心裡滿滿的成就感。

得到誇獎後,瑪莉亞也會適時地“傾訴”一下自己的苦惱,比如說:“我晚上還可以學,但媽媽忙了一天想早點睡,開燈會打擾到她,我就只能出來到處找地方學習啦。”

然後她就得到了林小姐友情贊助的床單和檯燈。

再比如說:“乘法表練了好久,把紙都用完了。”然後她得到了丁小姐所有的筆記本。

就這樣,瑪莉亞靠著勤學和賣乖,安安穩穩地當著“三好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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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圓潤了很多的瑪莉亞和丁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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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樣渴望工作的妹妹薩曼達就沒這麼安分了。


上學不久後,學校老師就向哈吉卡投訴,說薩曼達不聽課寫作業,還總是干擾同學。

原來,她經常纏著親屬在項目部工作的同學,問他們工作都做些什麼,工資多少,怎樣獲得工作。林小姐還見到過她在維修車間裡,津津有味地看工人們維修設備。

看來薩曼達並沒有打消學器械的念頭。後來她自己也說,學校裡的課程跟不上,也沒有興趣,逐漸地不去學校。我們也不能牛不喝水強按頭,就隨她去了。

不上學後,薩曼達經常在工地周圍溜達,一有時間就蹲在設備區或維修車間看人擺弄設備。


這邊有一些中國的工長,年紀比較大,不會說英文,只能論個蹦單詞。可即便如此,薩曼達竟然也能東拉西扯地跟他們聊上幾句。

小姑娘總是笑嘻嘻的,見到熟人時常常從側後方衝過來,拍拍胳膊,齜牙嘿嘿嘿地笑,然後開始打招呼:

“姐姐,我的筆記本用完啦。”


“姐姐,你的鑰匙扣好漂亮啊!”


“姐姐,你的頭髮那麼長,披著熱不熱?如果剪了,別扔,給我好不好?”


“……”

會提要求,又樂呵呵地討人喜歡,大家也就樂意給她些小恩小惠。她和姐姐身上這股精明勁很顯然遺傳自哈吉卡。

哈吉卡幫廚一段時間後,學會了做中國菜,於是她乾脆把全部的保潔工作讓瑪莉亞頂替,自己張羅著要開個飯館。

說是飯館,其實也就是一個簡易的棚子。哈吉卡跟項目部要了個門口的場地,然後跟負責採購的員工打聽搭窩棚的材料價格,自己去談價錢。

不久後,哈吉卡的“飯館”順利開張了,賣當地食物和中國菜。包子饅頭髮得挺像模像樣,菜單上甚至還有小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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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吉卡的棚子


我去吃過一次,還受到了哈吉卡的特殊招待,一道菜裡放了芥末、酸奶、蒜末、番茄醬、孜然等,味道一言難盡。


但這些菜卻很受當地人歡迎,沒多久,哈吉卡的小棚子就成了項目部的“二號食堂”。

薩曼達跟著姐姐學了些算數,就去給哈吉卡打下手,收錢找零。

她總愛向食客搭訕,問他們的工種,如果聽對方自稱是操作手,就做出一臉崇拜的樣子,勾著人家多說點工作上的事。

可在我們看來,即便打聽再多,當機械手對一個不滿十五歲的小姑娘來說,還是個遙遠的夢。

而沒想到薩曼達暗自計劃的行動,遠不止是“打聽”這麼簡單。

有天中午,我到項目部來,薩曼達在二號食堂門口遠遠見著我就跑。我尋思著這小丫頭是不是出什麼么蛾子了。

一到辦公室,林小姐就問我是不是給過薩曼達一個水鑽U盤,我想了想,是有這麼回事:“送了……咋了?”

林小姐嘆了口氣,把薩曼達乾的好事原原本本跟我講了一遍。

原來,她在二號食堂裡,聽到一個平地機操作手吐槽自己的女朋友向他索要新款手機作為生日禮物。

薩曼達捕捉到這個消息,就連忙炫耀我給她的那個U盤,說:“這是營地裡的中國人送的,內存32G,可以存好多歌和視頻呢!”

操作手一看閃亮亮的U盤,似乎有些心動,薩曼達進一步拋出條件:“這個禮物我可以轉送給你,你女朋友一定會喜歡。如果她收下了不再要手機,你能不能教我平地機怎麼開?”

結果是,操作手在起鬨聲下收下了薩曼達的U盤。而後來,他的女朋友居然也真的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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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給薩曼達的水鑽U盤


於是操作手開始履行諾言,在閒暇時間教薩曼達開平地機。

一段時間後,項目部的油耗登記顯示這臺平地機有異常,操作手公器私用的行為被當場抓獲。

林小姐給操作手開出了違規操作的警告函,並扣了當天的考勤。可這哥們雖然捱了處分,卻還挺滿意,說是扣一天工資省下了一部手機錢,值了!

林小姐被氣得夠嗆,這油錢可比一部手機貴多了!因為這事,連著瑪莉亞也有一陣子沒得林小姐的好臉色。

我聽著林小姐抱怨,忍不住暗自感嘆這小姑娘真是鬼精,借花獻佛的招數用得比姐姐還厲害。

然而我沒想到,薩曼達更神奇的操作還在後面。正當林小姐越說越氣的時候,窗外忽然傳來了軟綿綿的咩咩聲。


只見薩曼達手捧著兩隻黑白相間的小羊羔站在門口,探出半邊身子,衝林小姐齜牙嘿嘿直樂。

看到軟萌的小羊,林小姐的火氣似乎消了一大半。

薩曼達捧著小羊羔捧往林小姐手邊遞:“你摸摸呀,我洗過了的,可軟了。別生氣嘛,不生氣更好看的呀。”

見林小姐不吭聲,她又拿胳膊肘頂了我一下:“椰子姐姐你也摸摸,給你也準備了一隻的。”

這時辦公室外又傳來幾聲羊叫。

“那是兩隻小羊羔的媽媽,還帶著奶水呢。”薩曼達道。

然後瑪莉亞小聲告訴我們,原來,薩曼達用我們給的水鑽髮卡,和村裡一戶人家換了這三隻羊,想著讓大家摸摸招人愛的小羊羔,就不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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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曼達用髮卡換回的羊


幾塊錢的水鑽髮卡,換了價值幾百塊的羊?我、林小姐和丁小姐都被震驚了。

然而還沒等我們緩過勁來,薩曼達就跑到廚房,把母羊給賣了。幫廚來牽羊時,她還不忘叮囑說:

“這是林小姐要養的寵物羊的媽媽,小羊還沒斷奶呢,要殺羊先殺其他的,這隻得等等。”

薩曼達這一招空手套白狼玩得不是一般溜——用別人送的禮物,得到了一隻全羊的錢,還順便讓林小姐消了氣,送了人情。


我對這小姑娘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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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過後,薩曼達似乎消停了,至少沒再被抓過現行。

但林小姐卻發現在她給姐妹倆聽課用的pad裡,一直有各種設備的局部特寫照片。

薩曼達有時見到我,會問一些關於保險理賠中,是否追究操作手過失的事情,還會指著新購進的壓路機,問這種大傢伙外頭會開的人多不多,工資率高不高。

明顯她並沒有放棄,只是做得更隱秘了而已。


林小姐也沒辦法,只能由她去了。也許她折騰幾天,意識到事情的困難後,能自己放棄。

丁小姐看她可憐,找了些操作手培訓的雙語課件放在pad裡,告訴她可以拷貝來學習,可後來發現,那些課件一次都沒被下載過。


顯然,薩曼達不滿足於紙上談兵,她執拗地堅持著,想盡一切辦法得到實操指導。

甚至不惜付出一切她所能付出的代價。

有次,林小姐見到下工的操作手們來辦公區籤工時卡,對著瑪莉亞嬉笑起鬨,林小姐問艾瑪發生什麼了,艾瑪說:“他們問薩曼達今晚去誰那。”

後來,林小姐告訴我,經常有早起晨跑的人看見薩曼達從操作手的宿舍裡出來。有時是挖掘機操作手的宿舍,有時是吊車操作手的宿舍。她媽媽和姐姐並非不知情,可也沒有阻止。

對於當地的窮人來說,未成年女孩靠出賣自己的身體來獲得利益,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因為這是她們唯一擁有的東西。

當地有很多年輕女孩專職做外國人的伴遊,提供性服務來換取收入。

Pad裡的照片和短視頻還在不斷地增加,有時是吊車的儀表盤特寫,有時是挖掘機的起步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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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的挖掘機


我無法猜測薩曼達對自己的未來究竟怎麼打算,我只知道這樣的交易做久了,很容易因為培養了惰性而墜入深淵。

而相對於薩曼達,另一邊的瑪莉亞則一切都順利得多。

當時任庫管工作的也是一個當地女孩,但是個關係戶,沒什麼能力,做得一塌糊塗。

所以最初丁小姐對瑪莉亞也沒有報多大希望。但小姑娘死磕學習的態度也換來一點點的進步,到後來,竟然也能逐漸勝任倉庫登記助理的工作了。

終於,瑪莉亞獲得了自己的身份證和工時卡。

在這之前,她都是穿別人的舊衣服,自從有了自己的工服後,就每天穿著工作服,筆直地站在貨架旁一項項核對,儼然是一個職場女性了。

瑪莉亞的身材雖比之前圓潤,但依然苗條。有了自己的工作後,哈吉卡也不再每天追著她吃飯了。

她還開始計劃參加次年的肯尼亞中學證書考試,準備拿個學歷。另一邊的哈吉卡也混得風生水起,靠“二號食堂”賺到了一些錢,把原本是劍麻桿子糊上黃泥搭的土棚子,換成了彩鋼瓦的頂棚。


為了學會挖掘機技術,13歲非洲少女要用身體交學費

“二號食堂”升級版本


當上老闆娘後,她整個人都跟之前不一樣了,打扮得更漂亮了,還做了髮型。

剛到項目部的時候,哈吉卡跟林小姐說話都是小心翼翼,說話前總是雙手手指搓一搓大腿外側,再身體前傾,撐著桌子把臉往林小姐面前湊。

而現在,她時常到辦公室跟林小姐打聽招人和退場的情況,以此估算客流量,常常左手撈著右胳膊,站在桌邊或坐在椅子上,眼神不再閃躲。

現在來看,哈吉卡和兩個女兒現在所得到的,遠比最初我們給她們的多得多。她們努力向上的樣子,就像是非洲沙漠裡拼命往下紮根的植物,汲取到一點水源就野蠻生長。我甚至開始期待,她們還能生長到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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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尼亞的仙人掌


為了學會挖掘機技術,13歲非洲少女要用身體交學費


印象中兩個女孩都很少提起自己的父親。瑪莉亞曾有一次主動提起他,說出的話卻讓人心驚。

那時我們正一起看《權力的遊戲》,小指頭對瓦里斯說:“混亂不是深淵,而是梯子。”

瑪莉亞聽到時輕輕笑了一聲,小聲說:“我喜歡這句——我的父親是個深淵,可他的死是一把梯子。”

和我們一起看劇的主管聽了,忍不住說了句逝者為大,這樣說自己的父親不好。

而沒想到瑪莉亞說:“我對父親的死很感謝啊,那是他為我們做的最大的好事了。他死了才把我們帶到你們眼前,命運的眷顧才開始啊……”

我聽著有些心疼,於是輕輕抱了抱瑪莉亞,就好像之前抱著石場的小姑娘那樣,可手感卻截然不同——瑪莉亞弱小的身體像是剛含砂的蚌,尚不能完全包裹住骨骼的稜角。

小小的瑪莉亞抬起手臂,指尖指向牆外:

“媽媽說,別人的善意無論大小,一定是會有邊界的。在我們村還有很多和我一樣的女孩,可你們會願意教她們備考,教她們工作麼?我們能感謝的,只有父親的死亡了吧。”

她這句話說得讓我無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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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尼亞的美麗夕陽


後來,瑪莉亞果然沒有辜負大家的期望,通過了肯尼亞中學證書考試,獲得了學歷,算是給自己的一個成年禮。

她一步步朝自己的目標爬去。那時是2017年,距離我第一次見到哈吉卡母女,已經過去了兩年。

隨著項目完結,很多中國員工開始陸續退場。丁小姐的合約到期,也準備回國了。

臨別時,她說自己被瑪莉亞所鼓舞,打算回國考研:“人家小學沒畢業,都能這麼逆天改命地拼出來,我覺得我也可以回爐修煉,再進一步。

項目結束後,我就很少見到妹妹薩曼達了,只偶爾聽到一些消息,知道她似乎還沒有放棄學習機械操作,並且依然在各個機械手的宿舍中進出。

畢竟是眼瞧著她長大的,我不禁有些惋惜,可也不能說什麼。

在大批中國人退場的時候,一些工長把帶不走的東西留給了薩曼達,說是:“給那個傻樂呵的黑阿囡”。

薩曼達便又發揮起驚人的生意天賦,低價收購了很多人帶不走的生活用品,拿到附近村子裡高價拍賣。聽說這是開始為參加考試而籌錢了。

而這一籌集,又是很久過去了。我不禁好奇薩曼達還要堅持多長時間。不知幾年後回頭來看,小姑娘會不會對現在的付出感到後悔。

如果當初她能繼續在學校讀書,現在也該拿到畢業證了吧。


為了學會挖掘機技術,13歲非洲少女要用身體交學費


2018年底,瑪莉亞開始找工作了,她照著多方打聽來的一長串企業名錄挨個應聘,跑了很多家,終於在一個公路項目上找到了滿意的工作。

不久後,我便聽說她在新單位和一個馬賽小夥戀愛,準備結婚了。

與此同時,薩曼達成年了,開始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參加平地機操作手資格考試。

這時距離薩曼達第一次說自己要當機械手,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年。

五年的時間,她硬生生把一件最初在別人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堅持成了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以至於在2019年初,我聽說她通過平地機操作手資格考試的時候,並沒有覺得驚訝。

我知道她可以做到,只是不知道要多久。

而現在,她告訴了我答案。

薩曼達很快在工地上找到了開平地機的工作,這意味著,她可以和當地青壯年男子得到同樣的工資。那是很多同齡女孩遙不可及的數字。

這樣的事並不常見,薩曼達因此出盡了風頭,還被當地女議員邀請參加活動,一時成了當地的風雲人物。

我回憶起最初,她怯怯地躲在媽媽背後,說自己要學器械時候的樣子。

那時候沒人把這句話當真,除了她自己。


而如今,我腦子裡浮現出她傻樂呵的黑色笑臉,好像在說:看吧,我可以的。


為了學會挖掘機技術,13歲非洲少女要用身體交學費

肯尼亞人為之自豪的國道,通向外面的世界


冬至的時候,我在新項目部見到了瑪莉亞和哈吉卡,兩人正在為中國人包餃子。新婚的瑪莉亞對自己的生活十分滿意,說話都好像在吐著粉色泡泡。

她十指翻飛地包著餃子,興奮地向我分享對新家的構想:“要用品質好的珊瑚磚,以及辦公室裝的那種鋁合金窗,院子裡要砌一個花池,種上西瓜,還有蔥薑蒜……”


我看著瑪莉亞神采奕奕的樣子,腦子裡突然浮現出石場的小女孩。

最後一次見面時,她正為即將嫁人而感到興奮不已。


女孩算富人家的孩子,出嫁的時候還沒有當時的瑪莉亞年紀大。而現在,她應該已經是幾個孩子的母親了吧。

我沒有見到薩曼達,但看著瑪莉亞和哈吉卡快活的樣子,想必她開著夢寐以求的平地機,過得應該也很如意。


然而後來在跟瑪莉亞的閒聊中,我卻再一次對薩曼達“刮目相看”。

瑪莉亞說,薩曼達最近一直跟著當地的女議員參與政治活動,眼看就要成為一個意見領袖了。


她這幾天正因為不滿意現在的工資,組織同事們聯名向業主抗議地域歧視,要求同工同酬。

可是我曾從側面瞭解到,薩曼達的僱主似乎對她開平地機的水平並不滿意。

我開始擔心,小姑娘會被突然的成功衝昏了頭腦。

後來,我在各項目間奔波時,常會有意無意打聽關於薩曼達的消息。但我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相反,薩曼達一次又一次刷新了我對她的想象空間。

可能是加薪的要求沒有得到滿足,後來,我聽說薩曼達跳槽了,而這一跳,竟直接吃上了皇糧——她在當地部委發起的交流項目中,得到一個外企管理部門的實習名額。和她一同得到實習名額的人,大都有家世背景支撐。

而薩曼達能做到這一點,跟她之前因為開平地機、參加政治活動而積攢的聲望有很大關係。


這女孩的每一步棋真是都不白走。

我已經忍不住開始腦補一個未來的女企業家、政治家的故事了。誰知道呢!

而最近的消息,是薩曼達正預備進軍房地產,琢磨著要買地了。

我對她的幻想裡大概又可以加上一個“女投資家”了。

薩曼達的這些“折騰”在外人看來仍舊危機四伏,然而,作為姐姐的瑪莉亞對此只是淡淡說了一句:“她已經成年了,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買單。”

聽瑪莉亞說這句話時,我意識到其實姐妹倆骨子裡都是一類人。


從當初拒絕上學的時候就表現出來了——她們從不走“正確”的路,不管是母親為她們選擇的,還是我們為她們選擇的。

她們只以自己的方式向上攀爬,堅定且無所顧忌。


為了學會挖掘機技術,13歲非洲少女要用身體交學費


瑪莉亞和薩曼達後來聽說,父親生前似乎有一塊小小的土地。其實按照當時的情況,即使真的有,她們也沒有繼承的可能。

但她們還是想盡一切辦法去查證,對這件事顯得十分介懷。

我曾經很不解,而看完這個故事,卻又好像有點明白過來。


她們也許只是想知道,那個不配被叫做父親但又只能被叫做父親的人,到底是真的一無所有,還是真的不愛她們。

對於父愛,她們過去還在心底抱有一絲微弱的幻想,儘管這幻想被打破了無數次。

瑪莉亞在婚後曾經跟周異客講過,父親還在世時,與她們交流很少。只有一次急匆匆地出現,拉著她去跟一個陌生人相親。陌生人走後,父親埋怨她太瘦了,聘禮都要不到幾頭牛羊。

對於父愛的幻想連同對男性的幻想一起被打破了,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日後不管是努力獲得讀書機會的瑪莉亞,還是穿梭在不同臥房裡野蠻生長的薩曼達,都沒有再寄希望於他人。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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