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農民眼中的勞動節

一個農民眼中的勞動節

十年前的勞動節,我在福建泉州一鞋廠做鞋。那時一天工作10小時,如果不是吃飯還要花時間,工廠恨不得讓我們每天工作12小時。

其實這樣也挺好,我寧願連續工作12小時,這樣剩下的12小時,除了浪費六七個小時睡覺,還可以有五六個小時供我在二手筆記本電腦上寫作。

那時寫作也不投稿,寫完就發表在博客論壇,有人喜歡看就很滿足,還因此結交了一幫文友。我有一半的朋友,都是通過寫作結識的。

在新浪論壇混了大半年後,我略有薄名。2009年勞動節來臨之際,文化漫談版主“晚風”主辦了一個【五月的歌】徵文比賽,邀請我參賽。我下班後隨手寫下這一篇《一個農民眼中的勞動節》,同時發博客和論壇。

這篇小文很應景,在論壇和博客都推薦了,反響還不錯。看了一下其他參賽寫手的作品,我想這篇是要得獎的了。結果這個比賽到最後不了了之,對此我也無所謂。

可是沒想到,在那年勞動節,有網友告訴我,《人民日報》海外版發表了我這篇文章。

在此之前,我從未在報刊發表過作品,這算是我的處女作了。我很高興,一連請自己胡吃海喝了三天。

後來,這篇小文繼續被《讀者》《青年博覽》《文苑精典美文》《新校園》《文摘》等雜誌轉載,我心想,這麼多雜誌發表,以後靠稿費就可以養活自己了。

我聯繫《人民日報》海外版編輯,索要稿費,最後稿費只有160塊,就這160塊我還沒拿到手,因為匯款單上收款人是萬小刀,而這並不是我身份證上的名字,我無法證明我是萬小刀,所以稿費最終沒有取出來。

後來《青年博覽》的稿費只有60塊,大概因為不是首發,所以稿費便宜吧。這60塊稿費我也沒拿到,因為我居無定所,留的是我孝感同學的地址,他告訴我有60塊的稿費,但如果為了60塊回孝感,路費都得花幾百塊,所以稿費不要也罷。

最讓我虛榮的是,這篇小文還上了高中語文試卷的閱讀理解試題,有幾名中學生還因此找到我博客,成為我讀者。這挺好。

後來相繼發表了《留守兒童小放》《懷念一棵夭折的柳樹》等小文,稿費我也沒要了,我繼續在工地工廠打工。

自此,我知道靠寫作混飯吃還是挺難的,畢竟不是誰都是韓寒郭敬明,認清這個現實後,只把寫作當業餘愛好。這樣也挺好。

今天是我處女作發表十週年的日子,濫竽充數把舊文貼上來,大家隨意看看:

一個農民眼中的勞動節


一個農民眼中的勞動節

一、

他仍然記得母親的話,勞動節是需要勞動的節日。

那是1990年,他念小學一年級。那時候他總想著玩,很多年後才給那時的他找到藉口:玩,是孩子的天性。

這個道理,母親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那時候母親說,地裡的活還沒幹完,種子不播下去,來年你吃什麼,穿什麼,拿什麼去繳學費?

那不是一個8歲的孩子思考的問題。他思考的是,他要去滾鐵環,或者跟其他孩子玩彈球,再或者去拍紙片。在那些遊戲中,他才懂得什麼是快樂。

於是,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叫著不願意隨母親去地裡。他說,勞動節學校放假,是讓我們玩的。母親就說起了開篇那句話。但他不聽。母親說,地邊有映山紅,有蘭花。他不聽,他在地上打滾。

最終,母親擰著他的耳朵,一起去地裡。

二、

一轉眼,那個孩子長大了。在縣城念高三,為了備戰高考,五一學校並未放假。

他忽然想起母親,才過去幾年,母親就開始衰老?骨質增生,風溼病。醫生說,勞累過度,你母親已不能再幹繁重的體力活。他也曾想讓..城裡打工的父親回家,然而母親並不許可。

母親說,你上大學,拿什麼做學費?

他說,大不了不念大學。

母親生氣了,她想再次擰他的耳朵。然而發現她兒子長高了,她必須將手舉得老高,才能夠著兒子的耳朵。

他想起這些,無心複習。他想回家幫母親播種,他懷念起家鄉的映山紅、蘭花。他向老師請假,懇求再三。老師終於搖著頭,同意了,並囑他早些歸校。

一大清早他便來到縣城的汽車站,坐了3個小時的汽車,再走了3個多小時的山路,晌午時分,才回到他的村莊。他看到很多即將凋敗的映山紅,蒼白的花瓣讓他想起母親的臉。幸好還有蘭花,清幽的香氣,給他和那些忙碌的農民一絲安慰。

母親看到他,還是很高興的,他這才發現母親眼底無盡的溫存。他扛著鋤頭,提起剩下的一些種子,隨母親回家,做午飯。午飯很豐盛。有臘肉有風魚還有蒸雞蛋外加一盤青菜。這些都是他愛吃的。

吃完飯,母親問,學校又要繳幾多錢?生活費還差幾多?母親以為學校又要繳錢了。

他說,不是回來拿錢的,是回來幫家裡幹活的。

母親的臉一下子陰雲密佈:下個月就高考了,你不好好複習,要你幹什麼活?!快回學校去!

他不願意。他說把活幹完了再去學校。

母親這次沒再想擰他的耳朵,她知道夠不著。她拿著掃帚把兒子趕去了學校。

三、

大學的勞動節,學校放7天假。

家境好的同學結伴旅遊,家境差的去打一些零工。他做了幾份家教。“五一”那天,他家教的學生和家長都出門旅遊去了,難得清閒。他想起父親在不遠的一座城市打工,於是決定去看望父親。

父親在工地幹活,他知道地址,由於父親沒有手機,所以也沒法提前通知,這樣也好,可以給父親一個驚喜。

到了那座城市,他買了張地圖,問了很多人,坐了很多站公交車,直到天黑,才摸進父親的工棚。

很多光著膀子的民工,在工棚裡打牌下棋,還有的光著身子在洗澡。

然而父親並不在工棚。工友說他父親出去撿易拉罐去了。

他問:在哪兒?

工友:工地外面的濱河公園。

他沿著河邊尋找父親。昏暗的路燈下,一個人低著頭提著水泥袋徘徊著,他感覺似曾相識,很可能是父親。他喊了一聲:爸爸。

他轉過頭,揉了揉眼睛,竟然真是他兒子。

父親提著水泥袋,跟他一起坐在一張石凳上,寒暄了幾句。

他說,爸,白天累了一天,在工棚休息一下嘛,怎麼還跑出來撿易拉罐?我在學校做了幾份家教,賺生活費不成問題。你不用這麼辛苦的。

父親說,今天勞動節,工地放假了,以前不放假的,不曉得麼搞的,今年放假了。要是不放假,晚上我就不出來撿這些東西了。父親抖了抖水泥袋,嘮嘮叨叨地說著。

放假也好啊,休息一下嘛。

休息又沒得工錢,哪個願意休息!父親接著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零錢:看,這有30多塊錢呢,就是白天撿這些東西賣的錢。父親再次抖了抖手中的水泥袋,裡面傳出易拉罐清脆的響聲。父親高興地說,這些還能賣10塊錢哩。

他扭過頭去,趁父親不注意迅速拭去眼角的淚水。

第二天,他坐在回學校的汽車上,數著父親賣易垃罐掙的零錢,淚流滿面。

一個農民眼中的勞動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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