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啊,我的父亲

父亲啊,我的父亲


父亲啊,我的父亲

今天,农历二月廿二日,是父亲二十周年忌日。


我少年时代跟父亲之间的故事似乎很少,能回忆起来的也都很模糊。我只知道,父亲干活起早贪黑,无论炎热还是寒冷,哪怕是下雨下雪,活不干完,父亲就不肯回家。父亲那时对我说过什么话,我也想不起一句来。我有什么事也只会向母亲说,我的一切好象都与父亲无关,天天走过我面前的父亲却是那样陌生。

我真正认识父亲是从烈日下的田间开始的。

1980年代,我读师范时的一个麦假里,一天上午,父亲带我去村前一块地里拾麦穗。我没弯腰就嫌累,所以就满地乱跑,还一个劲嚷嚷着地里没掉几个麦头。父亲一进地就没再直腰,不时抬一下头笑着喊我一声:“娃儿,你没捡净。”我心里直嘀咕,像您那样捡,三天也捡不完,几个麦头有什么稀罕的?不到一个小时,我觉得热了,就说渴了。父亲让我回家带一壶水。我跑回家磨磨蹭蹭一个多小时后,才走出村边最后一片阴凉,远远地就看见弯着腰的父亲。走到地头,我忽然羞愧得不自在了。热辣辣的阳光下,父亲浑身都湿透了。父亲终于直起身子,接过水壶喝了一口,让我去帮小哥装车。看着汗水从父亲的脸上断线珠子似的打在土里,我想哭。当我在学校念诵“粒粒皆辛苦”时,我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辛苦”究竟是个什么样。父亲是农民,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一辈子也没离开过庄稼地的农民,他会珍惜每一个麦穗的价值,这一切我直到今天才忽然想起来。

我从没想过了解父亲,也没想过父亲心里的我是什么样。我每次回到家第一句话常常是对母亲说的,问的也是母亲的身体,我不记得哪一次问过父亲的情况,见了父亲也只是打个招呼,好象我不需要听父亲说话,也不需要给父亲说些什么。父亲总是忙,也许没留意我的疏忽和冷漠。但父亲每到农闲,就会到学校来看我。每次父亲看到我时,总是笑眯眯的,要是遇到有趣的事,讲起来会跟小孩子一样兴奋。那时我只有星期天跑十来里去县城买够自己一周吃的和用的,有一次父亲又来了,吃的就不够了,偏偏下起了连阴雨,我也没法上街,只好到村里的小卖部买些饼干当饭吃,父亲等雨小一点就急着回家了。后来我听母亲说,父亲回到家就说再去学校一定记住给我带些面和米,还说我做饭炒菜都不会,也不知道改善生活,吃不好。

后来有一次,小哥拉架子车到县城买化肥。正巧国庆节放假两天,我就骑自行车帮小哥拉车回家。半路上架子车轮胎爆胎了,修好车胎,已是午后一点多,我俩就在路边小饭馆吃了饭。小哥说父亲会在离家十几里的地方接车,这会儿肯定焦急。走到一个离我们家有四五十里的小集镇时,我老远就看见集镇另一头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很像父亲。小哥说父亲不会跑这么远的,可他也看着像是父亲,等我们走近发现果然是父亲。看见我们,父亲笑着说:“咋走恁慢哩。不知道小勇也回来,我在南街等了一会儿,想你一个人拉累,我到这儿换换你。你俩歇一会儿,我先去吃点饭。”原来父亲怕错过我们,就一直站在路边,大约有三四个钟头了。

父亲啊,我的父亲


第二天早上我起的很晚。姐告诉我,父亲一大早起来到我床边看了好几回,看我睡着就没喊我,交代姐等我醒了给我说昨晚收拾的小米就放在床头,叫我走时记住带上。而父亲又匆匆到二十里外的伯父家借牛去了。父亲一辈子都是这样匆匆忙忙。

我过三十岁还没有结婚,母亲常常在我跟前发愁,我却满不在乎,更不理会父亲是怎么想的。有一次,母亲对我说,父亲问我是不是要结婚了。母亲要我亲自对父亲说。我很愧疚,什么事都没想过对父亲说。于是我装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告诉父亲,如果我结婚,一定会先对二老说的。父亲笑了,目光是那样的和蔼——我从来没注意过。

可是,我要结婚了,婚礼上却没有把父母请来。本来想随后把父母叫来住一段日子,让父亲看看他儿子的新房,看看自家的彩电。可是父亲却没等到这一天,就在我结婚后不到三个月,父亲突然病倒了。这一病就再也没起来。我一向很少过问父亲的身体,即使我知道父亲有病,但也没有仔细问过一声,连父亲吃什么药都不清楚,更没有给父亲买过一回药。一向看上去比母亲健康的父亲却先倒下,做子女的怎么都脱不了责任。如果能够经常督促父亲吃药,多带父亲去检查几次身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如今每每想起父亲,我总是感到羞愧。父亲卧床的日子,我也很少回去。最后一次回家看望父亲,只待了一天,临走,母亲喊住我:“娃儿,你爹喜欢吃包子,再次回来记住买几个。”我忽然脸直发烧,我怎么就给忘了呢?这一次我说什么都不能忘了,一连几天都念叨着。

可是,还没等我买包子拿回家,一周后,噩耗突然传来。父亲,我的父亲,纵然儿子能记得一切,父亲也不会吃上一口包子了。跪在父亲身边,我痛哭失声,无论如何都不能减轻我的丝毫愧疚。

今天,我仍然不了解父亲,永远都不会再了解父亲,也就无法真正感受父亲的爱,只能记下这么一点点表达我对父亲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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