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震驚,我的娘子不是人!(下)

“為何?”謝霽問她道。

兔朵朵嘴巴一癟,要哭的模樣,虎子終於看不下去了,道:“謝兄弟,你別為難朵朵了,阿沅姐叫咱辦的事兒,還請謝兄弟儘快的吧。”

謝霽挺直了腰,冷然道:“若說我不下呢?”

虎子和謝霽相處了那麼久,說是沒感情是假的,可要是讓他在謝霽和阿沅之間選一個,那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阿沅。

以是他便是再忍不下心,也沒有辦法了:“若謝兄弟不下,那咱也只好對不住則個了,改日再請謝兄弟喝酒,但今日,謝兄弟卻是非下山不可了。”

謝霽如何不知曉其中事理,兀的笑了聲,只是這笑容忒苦了,他道:“便不勞虎子哥動手了,我自己下山去便是。”

虎子面色緩和了不少,心下愧疚又生,道:“我得看著謝兄弟下了山才能放心。”

謝霽點點頭,想也是明白了,阿沅這是怕他半路又回來了,以至於非得瞧見他下了山才能夠放心。

阿沅獨坐在山頂,看著那一襲白衣確實往山下走了之後才站起身來,召出了自己的紅纓槍。

天上黑雲壓頂,烏浪翻傾,似風雨欲來,卻不見半分涼意,沉悶壓抑得緊。

今日,是阿沅的天劫。

動植物們開化了靈智稱為怪,能夠化成人形後為精,過了初劫之後才是妖,初劫過後,五百年後再有天劫,歷過了九道雷劫,方可位列仙班,做那萬世逍遙的仙人。

若歷不過,好一些的便繼續做妖,再沒了飛昇的機會,壞的直接身隕,修為歸為天地也是有的。

阿沅一抖紅纓,冷笑道:“要來便來,磨磨唧唧的做什麼!”

黑風寨的寨主上頭有人,不巧,那人便是掌管天劫的仙官,這狗仙官與妖孽狼狽為奸,作惡多端。

阿沅早就與他們不對付了,如今被他們逮到這個機會,指不定要用什麼手段來整她。

駕著烏雲而來的仙官和旁邊獰笑著的山豬妖怎麼看怎麼噁心,那仙官手一揮,便招了四道蓄勢待發的天雷。

阿沅看著來勢洶洶的天雷,咬緊了牙關,決心揮槍應劫。

百難之下方才擋過了四道,阿沅吐出一口血沫,他孃的,竟是私自加持了天雷的法術。

還未來得及喘息,緊接著又落下來三道。

天雷合通天之靈,萬鈞之力,阿沅嘴角並了耳邊俱已淌下了血來。

她撐著紅纓槍,衝著高高在上的那兩個奸物吼道:“姑奶奶我什麼時候怕過你們?你今日若是劈不死我,我來日定要教你好看!”

仙官皺起了雜亂的眉,山豬妖俯首耳語了幾句,仙官點點頭,以為極是,便再次降下了一道法力恐怖的天雷。

阿沅強提了槍,將所剩無幾的妖力凝聚於鞘頭。

轟鳴過後,阿沅力竭,只剩得半分神識來強撐著自己不許暈過去。

仙官看戲似的,還嘖嘖嘆道:“這妖當真是修為不凡,這樣了也沒死,我且再來這最後一道,勢必教她灰飛煙滅!”

待謝霽氣喘吁吁的趕到山頂上時,阿沅耳鼻口中都留下斑駁血痕,她的眼睛已經變回了豎瞳,似是沒了意識。

阿沅叫他下山,他如何放心得下,不過行至山腰,他便騙過了虎妖,但見山頂烏雲盤踞,一刻也不敢多耽擱的跑了過來。

謝霽顧不得其他,乃至於天上那道明晃晃的,似要把天也一同撕裂了的天雷都給忽略了,他心裡,口中只能喚得出這個名字了。

他的阿沅,他放在心尖尖上的阿沅。

“阿沅! ! ”

阿沅倚著槍的身子一僵,模模糊糊的聽見有人叫她,這一聲,像是隔了萬水千山,將她從阿鼻地獄中又重新給拉了回來。

她想回頭,告訴謝霽躲遠些,別過來,身體卻不聽使喚,眼中被朦朦朧朧的血色蓋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抹身影離她越來越近。

下一刻,一個溫暖的身軀死死的護住了她,隨後天雷無情的下落。

八道天雷也沒能叫阿沅流上一滴眼淚,然則此刻,她卻是控制不住了:“你怎麼回來了,不是叫你下山去了麼,你回來做什麼啊?!”

謝霽不過是個凡人,替她受過這最後的一道雷劫後,片刻便是氣若游絲了。

然他卻還是如往常逗阿沅開心時那樣笑著說:“娘子莫哭......你不是同我說過,人哭起來最不好看了嗎,十二年前,你同我說的,還記不記得?”

他一說話便嘔出大口大口的血來,阿沅摟住了他,道:“求求你,謝霽,你別說話了,我帶你去醫,你不會死的。”

謝霽搖了搖頭,他想起了幼時在多金山的那段時光,眸中溫柔極了。

那時北方戰亂吃緊,他家人便攜了他南下避亂,去往南邊時,遇上了一眾匪徒,他同家人走散了,他也不知是如何走到那座破觀的。

只曉得那觀裡有一條很大很大的蛇,但蛇沒有傷害他,反而每日會捉些野味來丟在他面前。

他不會烤,蛇便化成了一個美貌女子幫他烤,她似是厭極了火光,每次都坐得遠遠的。

後來他家人上山來找他,他很是不捨這個姐姐,再想去尋她道別時,但破觀裡是沒人了的,他心心念唸了十多年,終於再次見到她了。

“謝霽,你別睡,別睡,你看看我好不好?”

耳畔是阿沅的聲音,這聲音離他越發的遠了,謝霽最後的想法便是,不能再多陪陪阿沅了,實在是有些遺憾。

九道雷劫已過,按理說,阿沅本該飛昇了的。

雷劫仙官和山豬妖在雲端上目呲欲裂,本以為已是死死的掐住了阿沅的劫數。

可誰知跑出來個不自量力的人類,生生壞了他們的好事,竟叫她真的成仙了,二奸憤然揮袖,轉身離去。

阿沅的豎瞳裡翻湧著難以言喻的悲涼。

烏雲散了,化成絲絲雨珠,似在道賀她的飛昇。

一條巨蛇出現在了山頂,幾乎是小心翼翼的將懷裡那人盤踞起來,蛇的嘶鳴著長嘯,蒼涼悲傷得叫人聽了心裡直發毛。

雨還在下著,山間鳥雀顧不得自己沾溼的羽毛,紛紛被嚇得飛出樹林,阿沅眯了眼,瞧著遠遠的從天邊趕來迎她的仙人們,嘲弄一笑。

若成仙去的是這般骯髒的地界,那她寧願當一輩子的妖。

蛇的目光冰冷譏誚,唯獨望著懷裡的人時,方才流露幾分溫情。

“你不會有事的,我會救你的。”

多金山兩百年前建有宮觀,香火旺盛,後因戰亂敗落,連所供神仙的金像都差點兒被人搬走了。

但這尊神像至今卻還被存放在了破廟裡。

當時的阿沅也沒多想,只是覺得那些人每日都上山來,很煩,便化了原形去嚇了嚇那些人,他們果然就不敢上山來了,神像也得以保存。

供的神正是掌管生死簿的司靈君——問梵。

若一個神所供在凡間的神像被毀,那是折損功德的事兒,在阿沅陰差陽錯的做法下,問梵欠下了她一個業果。

阿沅換上了紅衣,像是個新嫁娘。

她親吻了一下謝霽已然冰冷的額頭,“你不能一直睡著,叫了我那麼多聲娘子,你好歹也該起來瞧一眼我穿嫁衣的模樣。”

她叫兔朵朵她們好生照料謝霽,她說她要出一趟遠門。

碧落九天,玄河萬尺,冰冷河水之上的渡魂舟白茫幽微,無邊無際的彼岸花綿延成了一片花海,一不留神就會被花海上所綻出的幻象所迷惑。

問梵把玩著自己的細銀煙桿兒,蒼白到有些發青的手拂過托起她身體的彼岸花,咯咯笑道:“走吧,我的花兒們,那傻蛇來了。”

“你今日這身兒紅倒是襯我這兒的景。”問梵聲音妖嬈,眼神魅惑,似乎對阿沅這身衣著很滿意,連笑意都多深了幾分。

阿沅沒空跟她扯,她只想知道如何才能復活謝霽:“問梵,你這兒有復活凡人的方法麼?”

問梵挑了遠山長眉,問道:“你想復活誰?”

這個名字輾轉在她喉間,如同一片碎瓷,劃得阿沅生疼:“謝霽,我的相公。”

問梵抖了抖菸灰,低了頭去輕笑了聲,道:“我這冥府可復活不了人,來我這兒的,都是死人。”

“那謝霽的魂魄呢,只有魂魄在,我就有辦法!”阿沅急道。

問梵漫不經心的道:“大約已經喝了孟婆湯,轉世投胎去了吧,我這地方,每日經過的人多如牛毛,不願意投胎的也大有人在,若真慣著他們,我這冥府怕是幹不了活兒了。”

所以,若是執意不肯投胎,擾亂鬼差公務的便直接被推下了奈河做彼岸花的花肥。

大約是看阿沅實在難過,問梵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誰叫你是我的債主呢。”

素手一揮,無字天書便懸空浮現出來了。

天機不可告與外人,問梵也沒有這個權力,只是問梵看過後,似笑非笑同阿沅道:“你和他的緣分倒深,保不齊他這三世都要和你扯上關係了。”

阿沅楞怔道:“你說什麼?”

問梵道:“他的第一世,是王府的世子,你在他院中的竹叢上睡覺,被他撿了回去,許是得了王府的些許龍氣。

你也模模糊糊的開了靈智,已算得上是怪了,你整日和他待在一起,自然影響他的身體,所以世子後來病死了。”

“這是你欠下他的因,而這一世,他替你擋了雷劫,你卻也因他棄了永久的仙緣,這前因後果算是完了。”

阿沅已經記不清了在王府的時候了,只是偶爾午夜夢迴間,會有個溫潤如玉的男子輕輕喚她阿圓,那聲音熟悉又模糊。

是阿圓,不是阿沅,不過這都沒關係,原來,原來一直都是他。

“我要如何才能再找到他?讓我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阿沅已是泣不成聲。

“生命不斷巡遊、迴轉,永不滅亡,”問梵慵懶道,“我可以告訴你他這一世在哪,至於代價嘛,呵呵呵,日後再說。”

城中一家茶觀內,臺上戲子唱得咿咿呀呀的,阿沅點了壺茶水,仔仔細細的聽著戲。

“我為他禮春容,叫得兇,我為他展幽期,耽怕恐,我為他點神香,開墓封......”

阿沅聽得微微失神,然則臺上的唱詞還在繼續:“通也麼通,到如今,風月兩無功。”

風月兩無功。

問梵告訴了她,這一世的謝霽出生在了哪戶人家後,她過去看時,謝霽才不過是一個嬰孩。

阿沅每隔半月就會去看他一次,卻從不敢讓他知道她來過。

她遲疑了,謝霽兩輩子遇上她,都是不得善終,反正業果已經還清了。

如果她不去打擾,那謝霽這輩子大概會遇上一個人類女子,然後和她生兒育女和和美美的過一輩子吧。

然阿沅不知道的是,小謝霽早早就注意了她。

每隔半月,便會有一個漂亮的大姐姐來看他,卻從不敢正面瞧上他一眼,只有一縷紅色衣角隱在牆後。

不知為何,他有些心疼這個姐姐,他想跟這個姐姐說說話。

這一世的謝霽十六歲時,他家裡來了一個奇怪的女人,這女人十分妖嬈嫵媚,手裡拿得有個細銀煙桿兒,她問謝霽,想不想知道前世的事。

謝霽直覺這前世之事會與那個紅衣服的姐姐有關,便堅定的同問梵說,他想知道。

問梵上挑的媚眼中寫滿了我就知道這四個字。

一朵殷紅的彼岸花自問梵手中綻出,那花化為紅色的靈芒鑽入謝霽額間,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玄河上有八百里彼岸花,每一朵都載的是不同的人的記憶,而這一朵,正是謝霽的。

問梵笑著抖了抖菸灰,那傻蛇的恩她已經還完了,至於這二人日後有什麼造化,那就要看上天怎麼安排的了。

……

一齣戲唱完,阿沅的茶也喝得差不多了,正待離去時,茶樓老闆拉住了她,叫她先不忙走,然其他顧客卻被小二們轟得乾淨。

阿沅正好奇,倏的見臺上不知何時又來了角兒,說來奇怪,這角兒似是怕生一般,捂著半張臉不給見人,只一雙桃花眼溼軟得好看。

這角兒清了清嗓,唱道:“是哪處曾相見 ? 相看儼然。”

阿沅似是有些不可置信,顫了好一會兒才敢抬頭繼續看下去。

“早難道這好處相逢竟無一言”

“人易老,事多妨,夢難長,一點深情,三分淺土,半壁斜陽,但使這相思莫負,牡丹亭上三生路。”

不知何時,謝霽已從臺上走到了臺下,他吻過阿沅的臉側,柔聲道:“阿沅,我回來了。”

 尾聲

問梵倒是沒想到,這幾日會再次見到阿沅。

不過是已經變成了的凡人的阿沅。

問梵怔了一怔,詫異道:“你這是?”

我已經曉得了緣由,你幫我這麼大忙,我卻沒什麼好報答你的。

只有這妖丹還算是個寶貝,我既然已同謝霽成了親,想著還不如做對白頭偕老的凡人夫妻來的舒心。

阿沅笑了笑,她現在已有了謝霽的骨肉,這妖丹於她而言,反倒是個累贅了。

“左右也給你塞不回去了,你且放著就趕緊走吧,活人可不能在這兒多待。”

問梵打發走了阿沅,看著手中這顆靈氣充足的妖丹,氣笑道:“老孃本就是去還你恩的,現在又拿個珠子給我是幾個意思,還讓不讓人消停了。”

話雖如此,問梵卻是最不喜歡欠人情的,她嫋嫋吐出一口煙,道:“也罷,我便替你好好治治那雷劫老賊和那頭死豬。”

冥府之主的一道狀折告到了玉皇大帝那兒,說雷劫仙官和下界山豬精私相授受,貪贓枉法,理應下罰到十八層地獄裡,受足那千年剜刑。

玉帝瞭然,大手一揮便準了那道摺子。

本文出自“浪小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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