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朕從齊泰、黃子澄等人之議稍奪諸王之藩，未幾，燕王棣自北平起兵，號曰“靖難”。居三年，燕兵破金川，入南京，燕王自為帝也，朕不得已而亡之，遊於天下。
朕自遜位以來，常垂淚而思之：朕之帝位，乃先太祖武皇帝所授，承天命、順人意，自嗣位以來，雞鳴而起，暮深而眠，未嘗稍有懈怠。既無隋煬之暴虐，又無後主之昏聵，凡民間疾苦，朕必傾心而解之，臣下表奏，必從速復之。且朕富有天下之財賦，兵甲百萬有奇，而燕王棣以北平三郡一隅之地以抗天下，以八百士卒起、至多不過二三十萬之眾與朕之百萬雄師爭勝，終竟克之，何也？
朕之愚見，其因有五：朕以柔，燕以狠；朕以疑，燕以信；朕以愚，燕以智；朕以寬，燕以嚴，朕以昏，燕以明。
先者，朕自少時熟讀經書，自謂一門之內，自極兵威，不詳也，故令將士不得傷及燕王，以致朕之將兵每遇燕軍如縛手腳，未敢加燕王一刃一矢，燕王亦藉此逞兇，每每身先士卒，殺我將士無數；反觀燕王，起兵之時，凡稍有微詞者皆戮之，眾心乃定，是謂朕柔燕狠也。再者，寧王權、遼王植，朕之叔也，本當藉此二王之兵而伐燕，然朕多疑，竟將此二人黜之，致寧王之兵為燕所有；而燕王每遇降者，皆釋而用之，故將士肯為之效死，朕欲間世子熾而燕王不疑，用之如初，此謂朕疑燕信也。炳文，老將也，其人雖於真定有失，然能晏城自守，使燕軍徒嘆奈何，倘能久之，燕兵必潰，然朕無謀，竟以景隆代之，終致大敗；而燕王每戰，必先以斥候偵知，敵我強弱之虛實盡知之，次正兵當前遇之，自率精銳擊我側後，往往得勝，鄭村壩、白溝河莫不如此，景隆圍北平，燕王舍之而轉戰於燕、趙之地，景隆軍疲而燕反得寧王軍，其威大振，此謂朕愚燕智也。朕寬仁為本，景隆連敗於陣，喪師無數，本當殺之以正軍紀，朕竟釋之，軍心大失；燕王大將劉江，屢有戰功，當其抗命不敢前，燕王竟欲斬之，此謂朕寬燕嚴也。輝祖,先中山王、魏公達長子也，忠貞不二，數有功，倘能倚重之，燕兵必敗，然朕竟以輝祖妹適燕王而恐其叛之，調其歸京，致平安等將孤立難支，靈璧敗北，景隆、谷王穗暗和燕王，朕竟不查，遂有金川之失；而燕王初起之時，先奪北平，再得居庸、密雲、永平等以安後方，南下之時，不顧曠日持久，兵疲將惰，直指金陵，終能勝之，此謂朕昏燕明也。朕有此五失，燕有此五得，致有今日。
朕非聖賢，然尚能寬仁濟民，少殺戮。而燕王奪位之後，殺我遺臣。孝孺，朕之股肱，竟誅十族，子澄、泰皆桀殺之，妻女皆沒入官，轉營奸宿，凡此暴行，罄竹難書。朕每念及此，未嘗不痛心疾首，晝夜難寐。
所幸者，燕王及子孫尚能勵精圖治，使我大明國威遠播，物阜民豐，朕心稍慰。但作此文以謝後人，勿有朕之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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