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孩子要回家

一天早晨,我开着车要去机场接个朋友。他一个月前,突然说要去上海闯闯,但最终熬不过上海的陌生感,选择回家。待在机场,我一直想着要如何去安慰他,才不至于伤害他的自尊心。

飞机在九点十分落地,见到他已经是九点三十分。人还好,并无想象中的憔悴,但已然没有了之前的狂妄之气。我们见了面相视而笑,他说:我终于知道你那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了。我给他点上烟,说:走吧,回家。

漂泊的孩子要回家

开车回家途中,我尽量避免不谈及上海的话题,但他好像有着千言万语要和我交谈。

友:你当时为什么会想着去上海?

我:年少轻狂,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好奇。

友:你当时也没朋友在那边,工作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就连机票钱都没有,坐着二十来个小时的火车到了那边,下了火车你知道要去哪里吗?

我:不知道,下了火车,只觉着无助和恐惧,还有迷茫。那个城市很大,好多街道,好多车,好多人。初来乍到的人,难免要迷路。

友:第一个夜晚很难熬吧,我在我朋友那里,都觉得孤独。

我:难熬当然是难熬了。那天晚上为了听点熟悉的声音,一直给家里和朋友打电话。但是最后,还是敌不过那座城市带给我的无力感。

漂泊的孩子要回家

友: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找罪受?

我:做自己,不代表会快乐,更不代表着会舒服。这个过程更多的是痛苦,还有像病毒一样无时不刻侵蚀着你的孤独感。所以,它就像是耶稣背着十字架。

友:我这一次真的是怂到家了。

我:不,这件事和怂不怂没关系。传统观念就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个观念应该倒过来想,除非你要成为人上人,吃得苦中苦就没毛病。但如果不是,就没必要。你去上海,图的是你朋友给你开的那6000元工资,但是实际上,你在上海拿的6000元工资,和你在汕头拿的3000元工资价值是一样的。可能你在上海6000元的生活品质都不如汕头。这样的话,何苦去上海找罪受?至于想看看大都市,你这一个月就看得够了。再看下去,会恶心到你。

友:恶心?怎么讲?

漂泊的孩子要回家

我:上海呆腻了以后,我去了北京。某一天晚上,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荒诞,大部分人的生活,很可笑。每天上下班时间,地铁里的人,从地铁站里面排到地铁站外面,十几万的人,就像工厂流水线上的螺丝钉,很疲软,面无表情。回到那些破败的房间,拿着少的可怜的工资,维持着最低的生活水准。就像浮士德拿着善良和魔鬼交换才华一般,这些人拿着年轻该有的热情,该有的狂妄和正常人该有的生活水准,和这个城市交换了一个不存在的美好明天。就像你和一个女生谈恋爱,你们本应该享受到这份爱情该有的快乐和甜蜜,但是因为女方家要几十万的彩礼,还要有一套房。所以,你们不得不起早贪黑像头牛一样去工作,去赚钱,赚到了彩礼钱,付了房子首付,又开始为每个月房子的月供而去拼命。看起来,你得到了一切,但你却失去了生活。

友:那理想就不值得追求吗?

我:站着也能赚钱,为什么非要跪着把钱赚了?没有任何一条成功定律,是你要牺牲生活才能成功的。牺牲生活换取的理想,那这理想也没什么了不起。

漂泊的孩子要回家

友:我们这些二百五就算了,但你呢?待在汕头你觉得你能出人头地?

我:有段时间,我去了趟拉萨。因为那时候我躁郁症病犯,而与此同时,我又发现了我之前所追求的自我,其实是个骗局。

友:自我的骗局,怎么讲?

我:因为遗传。宁肯先生在他的作品《蒙面之城》扉页上写了一句话:我们何时能生出父亲?在这以前,我与大多数人一样,认为自我应该是完全独立的个体,我为了它该有的自由付出了所有努力。但后来发现他不是完全独立的。就像我的躁郁症遗传而来的一样,我们自我思想,做事风格,甚至于我们自己的思维,大多遗传我们的父辈,大多相似。所以,他不是自由的,他是被禁锢住的。媒体常讲,一切皆有可能,这是错误的,我们能做的,能成就的也就那么几件事,这是遗传的基因所决定。所以,做的那些为了自我的自由的努力,就变得有点可笑。

友:那你去了拉萨以后,有什么收获?

我:没什么收获,倒是从那以后,我觉得比起城市的轰鸣声,我更爱乡下夏日的蝉鸣;比起城市的柏油路,我更喜欢乡间小路,伴随着鸟语花香;比起外面的世界那么多风景,我更爱房门前的荷花池。这个时代,追求功名利禄,并不难,难的是拒绝去追求,还生活一份本真。这非常难,每个人都像是一粒沙子,风一来,都不得不被卷着跑。

友:明白了,生活才是你的理想。

我:生活,只是生活本身。

车子拐了弯,停在家门前。

我:到了。回到家,好好吃顿饭。再见。

朋友开了车门走出去,回头对我说:杰,你活得太明白,很难开心的。

我笑了笑:人生还是活得明白些好,免得不经意间被生活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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