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程粹言》(上)【卷一至卷五】

《二程粹言》 宋程顥(1032-1085)、程頤(1033-1107)原撰,楊時彙輯整理。此書共十篇,分作《論道》、《論學》、《論書》、《論政》、《論事》、《天地》、《聖賢》、’《君臣》、《心性》、《人物》。朱熹曾說,程顥之言發明極致,善開發人;程頤之言即事明理,尤耐咀嚼。然當時記錄既多,卷帙又浩繁,讀者不能驟窺其要旨;加之諸弟子所記錄又各以己意為增損,尤不免互相牴牾龐雜,故朱子曾擬刪定其為節本,因故而未就。楊時為程門高足,親承二程指授,記錄真切,少有蕪雜,故擇其要者,把其師講學的口語譯成文言,足成十篇,而成此書,並以“粹言”為名。十篇思想,大同於《二程遺書》。關於天理論,雲“人之所以為人者,以有天理也。天理之不存,則與禽獸何異矣!竭力宣揚封建的忠,認為只要為臣子的“誠積而動”,君主“則雖昏蒙可開也,雖柔弱可輔也,雖不正可正也。”反映了二程“格物致知”論完整的思想體系,“格猶窮也,物猶理也”,只有“窮理然後足以致知,不窮則不能致也”。馮友蘭在《簡明中國哲學史》中認為此書“用處不大”,而《四庫全書總目》卻認為:“惟時師事二程,親承指授,所記錄終較剽竊販鬻者為真,程氏一家之學,觀於此書亦可雲思過半矣。”《總目》所說為公允之辭。此書對研究二程理學思想體系,誠不可或缺。


單行本主要有《四庫全書》本;各種版本的《二程全書》均收載此書,1983年中華書局出版《二程集》,亦收錄此書,為現今最好的版本。


《二程粹言》(上)【卷一至卷五】

二程粹言卷一 論道篇

  
  子曰:道外無物,物外無道。在父子則親,在君臣則敬。有適有莫於道,已為有間,又況夫毀發而棄人倫者乎?
  
  子曰:立言所以明道也。言之而知德者厭之,不知德者惑之,何也?由涉道不深,素無涵蓄爾。
  
  子曰:傳道為難,續之亦不易。有一字之差,則失其本旨矣。
  
  或謂惟太虛為虛。子曰:無非理也。惟理為實。
  
  或曰:莫大於太虛。曰:有形則有小大,太虛何小大之可言?
  
  子曰:有者不可謂之無。猶人知識聞見數十年之後,一旦念之,昭昭然於心,謂之無者,非也。謂之有者,果安在哉?
  
  或問:誠者,專意之謂乎?子曰:誠者,實理也,專意何足以盡之?呂大臨曰:信哉!實有是理,故實有是物。實有是物,故實有是用。實有是用,故實有是心。實有是心,故實有是事。故曰:誠者,實理也。


  
  或問:介甫有言:盡人道,謂之仁;盡天道,謂之聖。子曰:言乎一事,必分為
,介甫之學也。道一也。未有盡人而不盡天者也。以天人為二,非道也。子云謂:通天地而不通人,曰伎。亦猶是也。
  
  或曰:幹,天道也;坤,地道也。論其體則天尊地卑,其道則無二也。豈有通天地而不通人?如止雲通天文地理,雖不能之,何害為儒?
  
  子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之可聞。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命在人則謂之性,其用無窮則謂之神。一而已矣。
  
  子曰:陰之道,非小人也。其害陽,則小人也;其助陽成物,則君子也。利非不善也,其害義則不善也,其和義則非不善也。
  
  子曰:
誠則無不敬。未至於誠,則敬然後誠。
  
  子曰:誠無不動者。修身則身正,治事則事理,臨人則人化,無往而不得志之正也。

  
  或問:子所定昏禮,有婿往謝之儀,何謂也?子曰:是時也。以今視古,氣之淳漓不同矣。今人之壽夭貌象,與古亦異,而冕服俎豆未必可稱也。聖人之主化,猶禹之治水耳,順之而不逆,宜遵之而不違。隨時之義,亦因有此焉。
  
  子曰:天下之害,皆以遠本而末勝也。峻宇雕牆,本於宮室;酒池肉林,本於飲食;淫酷殘忍,本於刑罰;窮兵黷武,本於徵伐。先王治其本者,天理也。后王流於末者,人慾也。損人慾以復天理,聖人之教也。
  
  或曰:然則未可盡去乎?
  
  曰:本末一道也。父子主恩,必有嚴順之理;君臣主敬,必有承接之儀。禮遜有節,非威儀則不行;尊卑有序,非物採則無以別。文之與質相須,而不可缺也。及夫末勝而本喪,則寧遠浮華而質樸之為貴爾。
  
  子曰:純於敬則己與理一。無可克者,無可復者。
  
  子曰:質必有文,自然之理也。理必有對,生生之本也。有上則有下,有此則有彼,有質則有文。一不獨立,二必為文。非知道者,孰能識之?

  
  子曰:佛者之學,若有止則有用。
  
  子曰:觀生理可以知道。
  
  子曰:至誠感通之道,惟知道者識之。
  
  子曰:仁道難名,惟公近之,非指公為仁也。
  
  子曰:聖人以生死為常事,無可懼者。佛者之學,本於畏死,故言之不已。下愚之人故易以其說自恐。至於學禪,雖異於是,然終歸於此。蓋皆利心也。
  
  或曰:本以利心得之耶?抑亦利心求之而自有失也?
  
  子曰:本以利心得之,故學者亦以利心失之也。莊生所謂無常化者,亦若是爾。
  
  韓侍郎曰:道無真假。子曰:既無真則是假爾。既無假則是真矣。真假皆無,尚何有哉?必曰是者,為真非者,為假不亦顯然而易明乎?
  
  子謂門人曰:於佛氏之說,不必窮也。苟欲窮之,而未能窮,則與之俱化矣。
  
  曰:然則何以能不疑?
  

  曰:曷不以其跡考之?其跡如是,其心何如哉?豈可取其跡而不求其心,探其心而不考其跡也?心跡猶形影,無可判之理。王仲淹之言非也。助佛氏之說者,必曰不當以其跡觀之,吾不信也。
  
  義利雲者,公與私之異也。較計之心一萌,斯為利矣。
  
  子曰:便儇佼厲之人,去道遠而。
  
  子曰:公者仁之理,恕者仁之施,愛者仁之用。子厚曰:誠,一物也。
  
  子曰:苟非至誠,雖建功立業,亦出於事,為浮氣,其能久乎?
  
  或問:學者多流於釋氏之說,何也?子曰:不致知也。知之既至,孰得而移之?知玉為寶,則人不能以石亂之矣。知醴之為甘,則人不能以櫱亂之矣。知聖人為大中至正,則釋氏不能以說惑之矣。
  
  或謂佛氏所謂定,豈聖人所謂止乎?子曰:定則忘物而無所為也,止則物自付物,各得其所而我無與也。
  
  子曰:天地不相遇則萬物不生,君臣不相遇則政治不興,聖賢不相遇則道德不亨,事物不相遇則功用不成。遇之道大矣哉!

  
  子曰:至公無私,大同無我。雖眇然一身,在天地之間,而與天地無以異也。夫何疑焉?佛者厭苦根塵,是則自利而已。
  
  子曰:能明善,斯可謂明也。己能守善,斯可謂誠也。
  
  或問:孝悌為仁之本與?子曰:行仁自孝弟始。孝弟,仁之事也。仁,性也;孝弟,用也。謂孝弟為行仁之本則可,直曰仁之本則不可。
  
  或問:仁與聖何以異?子曰:仁可以通上下而言。聖,名其極也。有人於此,一言一行仁矣,亦可謂之仁而不可謂之聖。至於盡人道者,必謂之聖,而亦可謂之仁。
  
  子曰:仁者天下之正理,失正理則無序而不和。
  
  或問敬。子曰:主一之謂敬。
  
  何謂一?子曰:無適之謂一。
  
  何以能見一以主之?子曰:齊莊整敕,其心存焉。涵養純熟,其理著矣。
  
  子曰:忠恕猶曰中庸,不可偏廢。
  
  子曰:至誠事親,則成人子;至誠事君,則成人臣。無不誠者。故曰:誠者自成也。

  
  或問:中庸可擇乎?子曰:既博學之,又審問之,又謹思之,又明辨之,所以識中庸之理,而不差忒,奚為而不擇?
  
  子曰:存道者,心無老少之異。行道者,身老則衰。故孔子曰:吾衰也久矣。
  
  子曰:仁者必愛,指愛為仁則不可。不仁者無所知覺,指知覺為仁則不可。
  
  子曰:可欲莫如善以有諸己為貴,若存若亡焉。而不為物所誘、俗所移者,吾未之見也。
  
  子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仁也。不可曰以敬直內,以義方外。謂之敬義者,猶曰行仁義雲耳,何直之有?所謂直也者,必有事而勿正心是也。敬以直內,義以方外,與物同矣。故曰:敬義立而德不孤,推而放諸四海而準。
  
  守道當確然而不變,得正則遠邪,就非則違是,無兩從之理。
  
  子謂學者曰:夫道,恢然而廣大,淵然而深奧,於何所用其力乎?惟立誠然後有可居之地,無忠信則無物。
  
  子曰:理素定則能見幾而作。不明於理,何幾之能見?

  
  或問:四端不言信,何也?子曰:有不信,故言有信。譬之四方,其位已定,何不信之有?若以東為西,以南為北,斯不信矣。是故四端不言信。
  
  劉安節問:仁與心何異?子曰:於所主,曰心;名其德,曰仁。
  
  曰:謂仁者,心之用乎?子曰:不可。
  
  然則猶五穀之種,待陽氣而生乎?子曰:陽氣所發,猶之情也。心猶種焉,其生之德是為仁也。
  
  子曰:敬則無間斷,文王之純如此。
  
  子曰:禮者,人之規範。守禮,所以立身也。安禮而和樂,斯為盛德矣。
  
  子曰:無道而得富貴,其為可恥,人皆知之而不處焉,惟特立者能之。
  
  子曰:子厚以清虛一大名天道,是以器言,非形而上者。
  
  子曰:今之語道者,語高則遺卑,語本則遺末。孟子之書,雖所記不主一端,然無精粗之分,通貫言之,蔑不盡者。
  
  子曰:凡志於求道者,可謂誠心矣。欲速助長而不中理,反不誠矣。故求道而有迫切之心,雖得之必失之。觀天地之化,一息不留,疑於速也。然寒暑之變極微,曷嘗遽哉?

  
  子曰:語默猶晝夜爾,死生猶古今爾。
  
  子曰:仁則一,不仁則二。
  
  子曰:一德立則百善從之。
  
  子曰:無一亦無三。故曰:三人行則損一人,一人行則得其友。是二而已。
  
  子曰:天以生為道。
  
  或問:理義何以異?子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
  
  子曰:形而上者存於灑掃應對之間,理無小大故也。
  
  子曰:理有盛衰,有消長,有盈益,有虛損。順之則吉,逆之則兇。君子隨時所尚,所以事天也。
  
  子曰:理善莫過於中。中則無不正者,而正未必得中也。
  
  或問仁。子曰:聖賢言仁多矣,會觀而體認之,其必有見矣。韓文公曰:博愛之謂仁。愛,情也;仁,性也。仁者固博愛,以博愛為盡仁則不可。
  
  或問:何謂忠?何謂恕?子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忠也。天地變化,草木蕃,恕也。

  
  子曰:不偏之謂中。一物之不該,一事之不成,一息之不存,非中也。以中無偏故也。此道也,常而不可易,故既曰中,又曰庸也。
  
  或問:商開丘之事,信乎?子曰:大道不明於天下,莊、列之徒窺測而言之也。
  
  或曰:蹈水火白刃而無傷,巫師亦或能之,豈在誠乎?子曰:彼以邪心詭道為之,常懷欺人之意,何誠之有?
  
  曰:然則其能者何也?子曰:西方有幻術焉,凡其所謂變化神通,以駭眾人之耳目者,皆幻也。巫師所能,乃其餘緒耳。
  
  子曰:異端之說雖小道,必有可觀也。然其流必害,故不可以一言之中,一事之善而兼取其大體也。夫楊墨亦是舜堯而非桀紂,其是非豈不當乎?其所以是非之意,蓋竊吾之似,欲成其說耳。
  
  子曰:介甫之言道以文焉耳矣。言道如此,己則不能然,是己與道二也。夫有道者不矜於文學之門,啟口容聲,皆至德也。
  
  子曰:世之學者未嘗知權之義。於理所不可,則曰:姑從權。是以權為變詐之術而已也。夫臨事之際稱重輕而處之,以合於義,是之謂權,豈拂經之道哉?

  
  或問:信在四端,猶土王四季乎?子曰:信無在無不在。在《易》則至理也,在《孟子》則配道義之氣也。
  
  或問:夫子曰:有以發之中,有未發之中。中有二耶?子曰:非也。發而中節,是亦中也。對中而言之,則謂之和可也,以其發故也。
  
  子謂子厚曰:道者,天下之公也。而學者欲立私說,何也?子厚曰:心不廣也。子曰:彼亦是美事。好而為之,不知乃所當為強私之也。
  
  子曰:因人情而節文之者,禮也;行之而人情宜之者,義也。或問:喜怒哀樂未發之時,耳無所聞,目無所見乎?曰:雖無聞見而聞見之理自存汝於靜也。何如?對曰:謂之有物則不可,然昭昭乎有所知覺也。子曰:有是覺則是動矣。曰:夫子於喜怒哀樂之未發也,謂靜而已乎?子曰:汝必從事於敬,以直內則知而得之矣。曰:何以未發言中?子曰:敬而無失,所以中也。凡事事物物皆有自然之中,若俟人為佈置則不中矣。
  
  子曰:或言方有內外,是有間矣。道無間,方無內外。
  
  或問:何謂時中?子曰:猶之過門不入,在禹稷之世為中也。時而居陋巷,則過門不入,非中矣。蓋以事言之,有時而中;以道言之,何時而不中也?

  
  或問:外物宜惡諸?子曰:於道而無所見,則累與惡皆不得免焉。蓋亦原其當有當無爾。當有也,何惡之有?當無也,何絕之有?
  
  子曰:理者,禮也,文也。禮者,實也,本也。文者,華也,末也。理文若二,而一道也。文過則奢,實過則儉。奢自文至,儉自實生。形影之類也。
  
  子曰:昔聖人謂: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仁者,人也,親親為大。唯能親親,故自吾老幼以及人之老幼。義者,宜也,尊賢為大。唯能尊賢,故賢者在位,能者在職。仁義,盡人之道矣。
  
  子曰:視聽言動一於禮謂之仁。
  
  子曰:信不足以盡誠,猶愛不足以盡仁也。
  
  子曰:晝夜者,死生之道也。知生之道則知死矣。盡人之道則能事鬼矣。死生,人鬼,一而二,二而一者也。
  
  子曰:仕止久速惟其可,不執於一。故曰:君子而時中也。喜怒哀樂之未發,寂然不動,故曰:天下之大本也。
  
  子曰:能盡飲食言語之道,則能盡出處去就之道矣。能盡出處去就之道,則能盡死生之道矣,其數一也。

  
  子曰:有形皆器也,無形惟道。
  
  子曰:凡執守不定者,皆不仁也。
  
  子曰:釋氏言定,異乎聖人之言止。夫於有美惡因而美惡之,美惡在物,我無心焉。苟曰吾之定,不預於物,然物未嘗忘也。聖人曰:止隨其所止而止之,止其所也。
  
  子曰:中無定方,故不可執一。今以四方之中為中,則一方無中乎?以中外之中為中,則當外無中乎?故自室而觀之,有室之中;而自堂觀之,則室非中矣。自堂觀之,有堂之中;而自庭觀之,則堂非中矣。
  
  子曰:集義生氣,方其未養也,氣自氣爾。惟集義以生,則氣與義合,無非道也。合非所以言氣,自其未養言之也。
  
  或問:集義必於行事,則無所集矣。子曰:內外一事,豈獨事欲合義也?
  
  又問:敬以直內,其能不用意乎?子曰:其始,安得不用意也?久而成焉,意亡矣。
  
  又問:必有事焉者,其推敬而已乎?子曰:敬以涵養也。集義,然後為有事也。知敬而不知集,義不幾於兀然無所為者乎?

  
  子曰:佛氏之道,一務上達而無下學,本末間斷,非道也。
  
  子曰:楊墨之害,甚於申韓;佛氏之害,甚於楊墨。
  
  子曰:《論語》所載,其猶權衡尺度歟!能以是揆事物者,長短輕重較然自見矣。
  
  子曰:敬則虛靜,而虛靜非敬也。
  
  子曰:一不敬則私慾萬端生焉,害仁此為大。
  
  子曰: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莫非我也。知其皆我,何所不盡?不能有諸己,則其與天地萬物豈特相去千萬而已哉?
  
  子曰:仁孝之理備於《西銘》之言。學者斯須不在,是即與仁孝遠矣。
  
  子曰:無不敬宅,對越上帝之道也。
  
  子曰:順理則無憂。
  
  子曰:老子語道德而雜權詐,本末舛矣。申韓張蘇皆其流之弊也。申韓原道德之意,而為刑名,後世猶或師之。蘇張得權詐之說而為縱橫,其失益遠矣,今以無傳焉。

  
  或問:釋氏有事事無礙,譬如鏡燈包含萬象無有窮盡也,此理有諸?子曰:佛氏善侈,大其說也。今一言以蔽之,曰:萬物一理耳。夫百氏諸子未有不善道德仁義者,考其歸宿則異乎聖人也。佛氏其辭皆善遁,今即其言而究之,則必曰:吾不為是也。夫已出其口,載之於書矣,遁將何之?
  
  子曰:佛之所謂世網者,聖人所謂秉彝也。盡去其秉彝,然後為道。佛之所謂至教也。而秉彝終不可得而去也。耳聞目見,飲食男女之慾,喜怒哀樂之變,皆其性之自然。今其言曰:必盡絕是,然後得天真。吾多見其喪天真矣。學者戒之,謹之,至於自信,然後彼不能亂矣。
  
  或問:愛何以非仁?子曰:愛出於情,仁則性也。仁無偏照,是必愛之。
  
  子曰:謙者,治益之道。
  
  子曰:離陰陽則無道。陰陽,氣也,形而下也。道,太虛也,形而上也。
  
  子曰:道無體而義有方。
  
  或問:釋氏有言下覺,如何?子曰:何必浮屠氏?孟子言之矣。以先知覺後知,以先覺覺後覺。知者,知此事也;覺者,覺此理也。

  
  或問:變與化何別?王氏謂:因形移易謂之變,離形頓革謂之化,疑其說之善也。子曰:非也。變,未離其體也,化則舊跡盡忘,自然而已矣。故曰:動則變,變則化。惟天下至誠為能化。
  
  子曰:盡己無歉為忠,體物無違為信。表裡之義也。
  
  子曰:莫大於道,莫妙於神。至大至妙,宜若難言也。聖人語之,猶常事爾。使學者玩而索之,故其味長。釋氏之言誇張閎侈,將以駭人耳目而動其心。意已盡而言未已,故其味短。
  
  子曰:聖人公心,盡天地萬物之理,各當其分,故其道平直而易行。佛氏厭苦棄捨,造作費力,皆非自然,故失之遠。
  
  子曰:佛氏求道,猶以管窺天,惟務上見而不燭四旁,是以事至則不能變。
  
  子曰:中庸,天理也。不極天理之高明,不足以道乎中庸。中庸乃高明之極耳,非二致也。
  
  子曰:予奪翕張,理所有也。而老子之言非也。與之之意乃在乎取之,張之之意乃在乎翕之,權詐之術也。
  

  子曰:禮樂大矣!然於進退之間,則已得情性之正。
  
  子曰:一二而合為三。三見則一二亡矣。離三而為一二,一二見而三亡矣。方為一二而求三,既已成三又求一二,是不知理。
  
  子曰:善惡皆天理。謂之惡者,或過或不及,無非惡也,楊墨之類是也。
  
  子曰:以氣明道,氣亦形而下者耳。
  
  子曰:靜中有動,動中有靜。故曰:動靜一源。
  
  子曰:氣充則理正,正則不私,不私之至則神。
  
  或問:何謂誠?何謂道乎?子曰:自性言之,為誠;自理言之,為道。其實一也。
  
  子曰:中無定體,惟達權然後能執之。
  
  子曰:至顯莫如理。昔有人鼓琴而見螳螂捕蟬者,或人聞之而曰:琴胡為有殺聲也?夫殺在物,見在心,而聽者以聲知之,非至顯歟?
  
  子曰:道不遠,人不可須臾離也。此特為始學者言之耳。論道之極,無遠也,無近也,無可離、不可離也。

  
  子曰:使萬物無一失者,斯天理中而已。
  
  子曰:人為不善於幽隱之中者,謂人莫己知也。而天理不可欺,何顯如之?
  
  或曰:是猶楊震所謂四知者乎?子曰:幾矣。雖然,人我之知,猶有分也。天地則無二知也。
  
  呂大臨曰:中者,道之所由出也。子曰:非也。
  
  大臨曰:所謂道也,性也,中也,和也,名雖不同,混之則一歟?子曰:中即道也。汝以道出於中也,又為一物矣。在天曰命,在人曰性,循性曰道,各有當也。大本言其體,達道言其用。烏得混而一之乎?
  
  大臨曰:中即性也,循性而行,無非道者,則由中而出莫非道也。豈為性中又有中哉?子曰:性道可以合一而言,中不可並性而一。中也者,狀性與道之言也。猶稱天圓地方,而不可謂方圓即天地。方圓不可謂天地,則萬物非出於方圓矣。中不可謂之性,則道非出於中矣。中之為義,自過與不及而立名,而指中為性,可乎?性不可聲容而論也,率性之謂道,則無不中也。故稱中所以形容之也。
  

  大臨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赤子之心至虛無倚,豈非中乎?此心所發,無往而不中,大人不失赤子之心,所謂允執厥中也。子曰:赤子之心已發而未遠於中者也,而爾指為中,是不明大本也。
  
  大臨曰:聖人智周萬物,赤子未有所知,其心固不同也。孟子所言,特取其純一無偽,可與聖人同爾,非謂無毫髮之異也。無過不及之謂中,何從而知之乎?求之此心而已。此心之動,出入無時,何從而守之乎?求之喜怒哀樂未發之際而已。當是時也,至虛不倚,純一無偽,以應萬物之變,何往而非禮義哉?故大臨以赤子之心為中,而曰中者,道之所由出也。子曰:非謂無毫髮之異,斯異矣。大本則無異爾。於喜怒哀樂未發之際而求中之中,去中不亦遠乎?
  
  大臨曰:然則夫子以赤子之心為已發者,而未發之時,謂之無心可乎?子曰: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寂然不動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在人所見何如耳。論愈析微則愈易差失,言之未瑩則亦擇之未精耳。
  
  大臨曰:此則淺陋之罪也,敢不承教?


二程粹言卷二論學篇   
  子曰:識道以智為先,為學以敬為本。夫人,測其心者,茫茫然也。將治心而不知其方者,寇賊然也。天下無一物非吾度內者,故敬為學之大要。
  
  子曰:學必先知仁。知之矣,敬以存之而已。存而不失者,心本無懈,何事於防閒也?理義益明,何事于思索也?斯道也,與物無對,大不足以明之。天地之用即我之用也,萬物之體即我之體也。
  
  子曰:行失即惡,亦改之而已。事失即亂,亦治之而已。苟非自棄,皆君子也。
  
  子曰:犯而校者,私己也;不校者,樂天也。
  
  或曰:然則無當報者乎?子曰:其有報也,亦循理而已。
  
  子曰:所處於貧賤,雖貧賤未嘗不樂。不然,雖富貴亦常歉然不自得。故曰:莫大於理,莫重於義。
  
  子曰:彈琴而心不在焉,則不成聲。故曰:琴者,禁邪心也。


  
  蘇昺問:修辭何以立誠?子曰:苟以修飾言語為心,是偽而已。
  
  子曰:視聽言動無非天也。知其正與妄,斯善學矣。
  
  子曰:世俗之言多失,正如吳楚失之輕,趙魏失之重。既通乎眾,盡正之而不得,則君子去其甚宅而已。
  
  子曰:有過必改,罪己是也。改而已矣。常有歉悔之意,則反為心害。
  
  子曰:學者欲得正,必以顏子為準的。
  
  蘇洵曰:平居講習,殆空言也,何益?不若治經傳道,為居業之實耳。子曰:講習而無益,蓋未嘗有得耳。治經固學之事。苟非自有所得,則雖五經,亦空言耳。
  
  子曰:射法具而彀不滿,發不中,未正內志耳。
  
  子曰:今之學者有三弊:溺於文章,牽於訓詁,惑於異端。苟無三者,則將安歸,必趨於聖人之道矣。
  
  或問:有反身而未誠者何?子曰:是視身之與誠猶
物也。必以己合彼,非能誠矣。夫身既不誠,則無樂矣。
  
  子謂劉安節曰:善學者進德,不有異於綴文者耶?有德矣,動無不利,為無不成,何有不文?綴文之士,不專則不工,專則志局於此,又安能與天地同其大乎?呂大臨有言,學如元凱,未免成癖;文似相如,未免類俳。今之為文者,一意於詞章藻繪之美,務悅人耳目,非俳優而何?
  
  子曰:能守節,善矣,亦貴乎適中而已。節而過中,是謂苦節,安能常且久耶?
  
  子曰:妄動由有欲。妄動而得者,其必妄動而失,一失也。其得之必失之,二失也。況有兇咎隨之乎?是故妄得之福,災亦隨焉;妄得之得,失亦繼焉。苟或知此,亦庶幾乎不由欲而動矣。
  
  子曰:於上深有所望,於下深有所責,其處己則莫不恕也,而可乎?
  
  子曰:言行不足以動人,臨事而倦且怠,皆誠不至也。
  
  子曰:人之智思因神以發,智短思敞,神不會也。會神必有道。
  
  子曰:古人謂心廣洪大,無偏而不起之處,得見其人,亦可與語矣。

  
  韓公與子坐,惜日之暮,喟然而嘆。子曰:常理也,古猶今也,而何嘆?曰:老而將去也。子曰:勿去可也。曰:奈何而勿去?子曰:不能則去矣。
  
  子曰:斟酌古今而去取之,非心有權度、卓然不疑者,未能差忒。
  
  子曰:可觀莫如萬物之生意。
  
  子曰:處患難,知其無可奈何,遂放意而不反,是安於義命者。
  
  子曰:知過而能改,聞善而能用,克己而從義,其剛明者乎?
  
  子曰:飢而食,渴而飲,冬而裘,夏而葛。苟有一毫私意於其間,即廢天職。
  
  子曰:學禮義,考制度,必求聖人之意。得其意,則可以沿革矣。
  
  或問入道之功。子曰:立志。志立則有本,譬之藝木,由毫末拱把至於合抱而幹雲者,有本故也。
  
  子曰:學者有所聞而不著乎心,不見乎行,則其所聞固自他人之言耳,於己何與焉?
  
  子曰:思索經義,不能於簡策之外脫然有獨見,資之何由深?居之何由安?非特誤己,亦且誤人也。

  
  或問:有人少而勇,老而怯;少而廉,老而貪,何為其然也?子曰:志不立,為氣所使故也。志勝氣則一定而不可變也,曾子易笮之際,其氣微可知也。惟其志既堅定,則雖死生之際,亦不為之動也,況老少之異乎?
  
  或問:人有日記萬言,或妙絕技藝者,是可學乎?子曰:不可。才可勉而少進,鈍者不可使利也。惟積學明理,既久而氣質變焉,則暗者必明,弱者必立矣。
  
  或問:為養而求仕,不免憂得失,將何以免此?子曰:志勝氣,義處命,則無憂矣。
  
  曰:在己可免也,而親不悅,奈何?子曰:為己為親,非二事也。其如命何?人苟不知命,見利必趨,遇難必避,得喪必動,其異於小人者幾希。聖人曰命雲者,為中人而設也。上智之士,惟義之安。雖曰求而得之,然安於義而無求,此樂天者之事也。至於聞有命而不能安之,則每下矣。
  
  或問:為文有害於大學之道乎?子曰:是其為業也。不專則不工也,專則志局於此,斯害也已。學以養心,奚以文為?《五經》之言,非聖人有意於文也。至蘊所發,自然而成也。

  
  或問:遊夏以文學稱,何也?曰:汝謂其執簡秉筆,從事於詞章之技乎?
  
  子曰:讀書將以窮理,將以致用也。今或滯心於章句之末,則無所用也。此學者之大患。
  
  子曰:利者,眾之所同欲也。專欲利己,其害大矣。貪之甚則昏蔽而忘理義,求之極則爭奪而致怨。
  
  子曰:學者自治極於剛,則守道愈固;勇於進,則遷善愈速。
  
  子曰:達理故樂天而不競,內充故退遜而不矜。
  
  子曰:物聚而無以養之,則不能存息矣。故君子動靜
宜,所以養生也;飲食衣服,所以養形也;威儀行動,所以養德也;推己及物,所以養人也。養道之所貴,惟正而已矣。
  
  子曰:言不可以不謹。傷於易則誕,傷於煩則支己,肆則物忤出,悖則來違。君子所以非法不道也。
  
  子曰:射中鵠,舞中節,御中度,皆誠也。

  
  子曰:赴湯火,蹈白刃,武夫之勇可能也。克己自勝,君子之大勇不可能也。
  
  子曰:凡夫之過多矣。能改之者,猶無過也。惟識趣汙下之人,其改之為最難,故其過最甚。
  
  子曰:始於致知,智之事也。行所知而極其至,聖之事也。
  
  子曰:學者好為高論,猶貧人談金,辨其體色,權其輕重,商其貴賤。其言未必非也,然終不如富人之有金,未嘗言金之美也。
  
  子曰:進學莫先乎致知,養心莫大乎理義。
  
  王彥霖曰:人之於善也,必其誠心欲為,然後有所得。其不欲,不可以強人也。子曰:是不然。任其自為,聽其不為,則中人以下,自棄自暴者眾矣。聖人所以貴於立教也。
  
  彥霖再問:立德進德當何先?子曰:有既立而益進者,上也;有勇而至於立者,次也。
  
  或問:必有事焉者,其敬而已乎?子曰:敬所以涵養也。集義,所謂必有事也。不知集義,是為無事也。
  

  曰:義者,中理之謂乎?子曰:中理見乎事,敬在心,義在方外,然後中理矣。
  
  曰:義與敬何以異?子曰:敬,所以持守也。有是有非,順理而行者,義也。
  
  曰:敬猶靜歟?子曰:言靜則老氏之學也。
  
  子曰:處屯難之時,而有致亨之道,其惟正固乎?凡處難能守正而不變者,鮮矣。
  
  子曰:百工治器,必貴於有用。器而不可用,工不為也。學而無用,將何為也?
  
  子曰:學而未有所知者,譬猶人之方醉也,亦何所不至?及其既醒,必惕然而恥矣。醒而不以為恥,末如之何也。
  
  子謂周行己曰:今之進學者如登山。方於平易,皆能闊步,而一遇峻險則止矣。
  
  子曰:根本既立,然後可以趨向。趨向既立矣,而所造有深淺不同者,勉與不勉故也。
  
  子曰:不
誠則有累,誠則無累。

  
  子曰:學之而不養,養之而不存,是空言也。
  
  子曰:重任必強脊膂之人乃能勝。
  
  子曰:義有至精,理有至奧。能自得之,可謂善學矣。
  
  子曰:自得而至於無我者,凡善言美行,無非所過之化也。
  
  子曰:學至涵養,其所得而至於樂,則清明高遠矣。
  
  子曰:學而不自得,則至老而益衰。
  
  子曰:力學而得之,必充廣而行之。不然者,局局其守耳。
  
  子曰:語學者以其所未至,不惟所聞不深,亦易忽於理。
  
  子曰:見之既明,養之既熟,泰然而行之,其進曷御焉?
  
  子曰:識必見於行。如行道塗,涉暗阻,非日月之光,炬火之照,則不可進矣。故君子貴有識,力學窮理則識益明,照知不惑,乃益敏矣。
  
  子曰:言而不行,自欺孰甚焉?
  

  子曰:動以人則有妄動,以天則無妄。
  
  子曰:教人者養其善心則惡自消,治民者導以敬遜則爭自止。
  
  子曰:學必激昂自進,不至於成德,不敢安也。
  
  或問:今有志於學,而知識矇蔽,力不能勝其任,則如之何?曰:致知則明,明則無不勝其任者,在勉強而已。
  
  子曰:人之於學,避其所難,而姑為其易者,斯自棄也已。大學者必志於大道。以聖人自期而猶有不至者焉。
  
  子曰:以富貴驕人者,固不美矣。以學問驕人者,其害豈小哉?
  
  子曰:學者當務實。一有近名之心則大本已失,尚何所學哉?
  
  或曰:不猶賢於為利者乎?子曰:清汙雖不齊,而其利心則一也。
  
  然則沒世而名不稱,孔子何為而疾之也?子曰:非為求名也,為無善可稱耳。
  
  或問:日新者益進乎?抑謂無弊而已乎?子曰:有進意而求益者必日新。

  
  或問:因苦學失心者,何也?子曰:未之聞也。善學者之於心,治其亂,收其放,明其蔽,安其危,曾謂為心害乎?
  
  子曰:不知天則於人之賢否愚智有所不盡。故學以知天為本。不知人則所親或非其人,所由者或非其道。故學者以親賢為急。
  
  子曰:學不博者不能守約,志不篤者不能力行。
  
  或問:學何如而謂之有得?子曰:其必默識心通乎?篤誠明理而涵養之者,次也。聞之知之,意億度之,舉非得也。
  
  或問:學必窮理。物散萬殊,何由而窮盡其理?子曰:誦《詩》《書》,考古今,察物情,揆人事。反覆研究而思索之,求止於至善,蓋非一端而已也。
  
  又問:泛然其何以會而通之?子曰:求一物而通萬殊,雖顏子不敢謂能也。夫亦積習既久,則脫然自有該貫。所以然者,萬物一理故也。
  
  子曰:未有知之而不能行之者,謂知之而未能行,是知之未至也。
  
  子曰:於所當為者用意而為之,未免私心也。

  
  子曰:致知則智明,智明然後能擇。
  
  或問:夫子之教必使學者涵養而後有所得,如何其涵養也?子曰:莫如敬。
  
  子曰:學者於屏知見,息思慮為道,不失於絕聖棄智,必流於坐禪入定。夫鑑之至明,則萬物畢照,鑑之常也。而奚為使之不照乎?不能不與萬物接,則有感必應。知見而不可屏,而思慮不可息也。欲無外誘之患,惟內有主而後可。主心者,主敬也。主敬者,主一也。不一則二三矣。苟繫心於一事,則他事無自入,況於主敬乎?
  
  或問:致知力行,其功並進乎?子曰:人謂非理勿為,則必強勉而從之。至於言穿窬不可為,不必強勉而後能也。故知有深淺,則行有遠近,此進學之效也。循禮而至於樂,則己與理一,殆非強勉之可能也。
  
  子曰:閒邪則誠己存。非取誠於外納諸中而存之也。故役役然於不善之中求善而為之,必無入善之理。
  
  子曰:古之言知之非艱者,吾謂知之亦未易也。今有人慾之京師,必知所出之門,所由之道,然後可往。未嘗知也,雖有欲往之心,其能進乎?後世非無美材能力行者,然鮮能明道,蓋知者難也。

  
  或問:使從俗,可以從歟?子曰:於義有害者,胡為而可從?
  
  子曰:學者苟有朝聞道夕可死之志,則不肯安於所不安也。不能然者,不見實理故也。
  
  或問:何謂實理?子曰:灼然見其是非可否也。古人有視死如歸者,苟不見死重於義,如見火熱水深,無復疑,則其能者未矣。
  
  子曰:獨處而靜思者非難,居廣而應天下者為難。
  
  朱光庭問為善之要。子曰:孜孜而為之者,當其接物之際也,未與物接則敬而已,自敬而動,所謂為善也。
  
  子曰:有志於道而學不加進者,是無勇也。
  
  伯淳與吳師禮論王氏所學之失,其為我盡達之介甫。理者,天下之公也,不可私有也,非敢必為是。介甫有以告我,則願反覆辨之。辨之而明,不有益於彼,斯有益於我矣。
  
  子曰:學者所見所期,不可不遠且大也。及夫施於用,則必有其漸。
  
  子曰:貴善之道,必也貴誠而不貴言,則於人有相長之益,在己無自辱之患。

  
  子曰:古之教人,無一物不使誠心,射與舞之類是也。
  
  子曰:怒在理而無所遷,動乎血氣則遷矣。
  
  或謂舉子必精修其所業,可以應有司之選,今夫子每止之,使勿習,何也?子曰:設科以文詞,取之,苟可以應科,則亦足矣。盡心力而為之,以期乎必得,是惑也。
  
  子曰:古者家有塾,庠有三老,坐於里門,察其長幼出入揖遜之序。詠歌諷誦,無非禮義之言。今也上無所學而民風日以偷薄,父子兄弟惟知以利相與耳。今里巷之語,不可以屬耳也。以古所習如彼,欲不善,得乎?以今所習如此,欲其善,得乎?
  
  或問:道不明於後世,其所學者為何?子曰:教之者能知之,學之者眾,不患其不明也。魯國一時賢者之眾,非特天授,由學致也。聖人既沒,曠千有餘歲,求一人如顏閔,不可得。故教不立,學不傳,人材不期壞而自壞。
  
  或問:燕處倨肆,心不怠慢,有諸?子曰:無之。入德必自敬始,故容貌必恭也,言語必謹也。雖然,優遊涵泳而養之,可也。拘迫,則不能入矣。

  
  子曰:古所以成材之具,今舉無矣。惟出入於人心者猶在耳。學者其可不勉乎?
  
  子曰:人多以子弟輕俊為可喜,而不知其為可憂也。有輕俊之質者,必教以通經學,使近本而不以文辭之末習,則所以矯其偏質而復其德性也。
  
  子曰:凡人於事有少自快,則其喜懌之意猶浹洽於心而發見於外,況學而見理者乎?雖然,至於窮理而切切焉,不得其所可悅者,則亦何以養心也?
  
  子曰:古之人十五而學,四十而仕。其未仕也,優遊養德,無求進之心。故其學必至於有成。後世之人,自其為兒童,從父兄之所教,與其壯長,追逐時習之所尚,莫不汲汲於勢利也。善心何以不喪哉?
  
  子曰:學佛者於內外之道不備也。
  
  子曰:博奕小技也,不專心致志,猶不可得,況學聖人之道,悠悠焉何能自得也。孔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又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夫聖人何為而迫切至於如是其極哉?善學者當求其所以然之故,不當誦其文,過目而已也。學如不及,猶恐失之。苟曰姑俟來日,斯自棄也。

  
  子曰:昏於天理者,嗜慾亂之耳。
  
  子曰:子厚以禮立教,使學者有所守據也。
  
  子曰:學者於聖人無卓然之獨見,則是聞人之言云耳因曰亦云而已。
  
  子曰:學不純,則不得其所止,中無止,則不能不外求,譬夫家有寶藏者,豈復假人以為玩乎?
  
  潘康仲問:學者於聖人之門,非願其有異也,惟不能知之,是以流於不同。敢問持正之道。子曰:知之而後可守,無所知則何所守也?故學莫先乎致知。窮理格物則知無不盡。知之既盡,則無不固。
  
  子曰:古之君子,修德而已。德成而言,則不期於文而自文矣。退之固因學為文章,力求其所未至,以至於有得也。其曰:軻死不得其傳,非卓然見其所傳者,語不及此。
  
  子曰:蘇呂二子皆以知見聞見為學之患,吾喜其近道,必欲堅扣明其辨,可與終其說矣。夫人之學,非自願其有差也。知之不至,則流別於殊塗,陷溺於異端,亦不得免焉耳。
  
  子曰:呂進伯老矣,慮學問之不進,憂年數之不足,恐無所聞而遂死焉,亦可謂之好學也。

  
  子曰:養勇之法,求之太急,故性氣輕軼而難御。凡長育人材也,教之在寬,待之以久,然後化成而俗美。
  
  或曰:夫子有言,昔之惑人因其迷闇,今之惑人因其高明。切有疑焉夫!既曰高明,而可惑乎?子曰:語其質云爾。彼深於佛氏之學者,其質開透亦必加於人數等,所謂智者過之也,非《中庸》所謂極高明者也。聖人極高明而道中庸,其照無偏,何過之有?
  
  子厚曰:十詩之作,將以驗天心於語默也。子曰:舍是,有言亦烏得已乎?
  
  子謂子厚曰:關中之士語學而及政,論政而及禮樂兵刑之學,庶幾善學者!子厚曰:如其誠然,則志大不為名,亦知學貴於有用也。學古道以待今,則後世之謬不必削削而難之,舉而錯之可也。
  
  或問:學者何習莊老之眾也?子曰:謹禮而不達者,為其所膠固焉。放情而不莊者,畏法度之拘己也,必資其放曠之說以自適,其勢則然。
  
  或問:學者多溺於佛說,何也?子曰:學而無所得,其年齒老矣,智力屈矣,其心欲遽止焉,則又不自安,一聞超騰侈大之說,是以說而入之。

  
  然則可反乎?子曰:深固者亦難反。嘗譬之行人,履乎坦途,其進無難也。山高乎其前,水深乎其下,而進之為難也。於是焉而有快捷方式,則欣然而從之,其勢然也。夫託乎逆旅者,蓋不得家居之要爾。未有人既安於家而又樂舍於逆旅者也。
  
  子曰:林大節少戇,然得一言,即躬履。學者可畏,莫如聞斯行之。聞而不行,十蓋九矣。
  
  
  子謂門人曰:昨日之會,談空寂者紛紛,吾有所不能。噫!此風既成,其何能救也?古者釋氏盛時,尚只是崇像設教,其害小爾。今之言者,乃及乎性命道德,謂佛為不可不學,使明智之士先受其惑。嗚呼!清談甚,晉室衰,況有甚者乎!夫明智之士,中人以上之資也,其才足以自立,則反之難矣。學者必至於自信,而不惑,則彼不能亂。不然,猶之淫言美色,戒而遠之,尚恐不免也。
  
  侯仲良曰:夫子在講筵,必廣引博喻,以曉人主。一日,講既退,範堯夫揖曰:美哉!何記憶之富也?子對曰:以不記憶也。若有心於記憶,亦不能記矣。
  
  或有自名導氣養生者,問子亦知之乎?子曰:吾夏葛而冬裘,渴飲而飢食,節嗜慾,定心氣,如此而已。

  
  子曰:學莫大於知本末終始。致知格物,所謂本也,始也。治天下國家,所謂末也,終也。治天下國家必本諸身。其身不正,而能治天下國家者,無之。格猶窮也,物猶理也。若曰:窮其理云爾。窮理,然後足以致知。不窮,則不能致也。
  
  子曰:格物,適道之始。思所以格物,而已近於道矣。是何也?以收其心而不放也。
  
  子曰:大學於誠意正心皆言其道。至於格物,則不言,獨曰:物格而後知至。此蓋可以得意,不可以言傳也。自格物而充之,然後可以至於聖人。不知格物而欲意誠心正,而後身修者,未有能中於理者也。
  
  子曰:學莫貴乎自得,非在人也。
  
  子曰:見攝生者而問長生,可謂大愚。見卜者而問吉凶,可謂大惑。
  
  子曰:學貴乎成。既成矣,將以行之也。學而不能成其業,用而不能行其學,則非學矣。
  
  子曰:君子莫進於學,莫止於畫,莫病於自足,莫罪於自棄。進而不止,湯武所以反之而聖。
  

  子曰:古之學者為己而物成,今之學者為人而喪己。
  
  子曰:無好學之志,則雖聖人復出,亦無益矣。然聖人在上,而民多善者,習見之熟也,習聞之久也。涵泳其教化,深且遠也。
  
  子曰:記問文章,不足以為人師,以其學者外也。師者何也?謂理義也。學者必求師從。師不可不謹也。
  
  子曰:君子之學貴一。一則明。明則有功。
  
  子曰:不思故有惑,不求故無得,不問故莫知。
  
  子曰:進學不誠則學雜。處事不誠則事敗。自謀不誠則欺心而棄己。與人不誠則喪德而增怨。今未習曲藝,亦必誠而後精,況欲趨眾善為君子者乎?
  
  子曰:不深思則不能造其學。
  
  或曰:學者亦有無思而得者乎?子曰:漠然未嘗思,自以為得之者,未之有也。
  
  子曰:德盛者物不能擾,而形不能病。臨震懼死生而色不變,當疾痛慘慼而心不動,由養之有素,非一朝一夕之力也。

  
  子曰:學不貴博,貴於正而已。正則博言不貴。文,貴於當而已,當則文。政,不貴詳,貴於順而已。順則詳。
  
  子曰:學也者,使人求於內也。不求於內而求於外,非聖人之學也。何謂求於外?以文為主者是也。學也者,使人求於本也。不求於本而求於末,非聖人之學也。何謂求其末?考詳略,採同異也。是二者,無益於德,君子弗之學也。
  
  子曰:自得者所守不變。自信者所守不疑。
  
  子曰:隨時觀理,而天下之理得矣。
  
  子曰:人皆可以為聖人,而君子之學必至聖人而後已。不至聖人而自已者,皆自棄也。孝者所當孝,弟者所當弟,自是而推之,是亦聖人而已矣。
  
  子曰:學以不欺闇室為始。
  
  子曰:多聞識者,猶廣儲藥物也,知所用為貴。
  
  子曰:講說非古也。學者必潛心積慮,涵養而自得之。今一日盡講,是以博為教非有益也。
  
  子曰:學而為名,內不足也。

  
  子曰:踐行其言而人不信者有矣。未有不踐言而人信之者。
  
  子曰:恥不知而不問,終於不知而已。以為不知,必求之,終能知之矣。
  
  子曰:有辨佞之才者,多入於不善,故學者不貴。
  
  子曰:有欲則不剛,剛者不屈於欲。
  
  子曰:克己之私既盡,一歸於禮,此之謂得其本心。
  
  子曰:學貴於通。執一而不通,將不勝其疑矣。通莫如理。
  
  子曰:難勝莫如己私。學者能克之,非大勇乎?

二程粹言卷三論書篇   
  或曰:坤者臣道也,在君亦有用乎?子曰:厚德載物,豈非人君之用?
  
  子曰:堯夫歷差之法,妙絕乎古人矣。蓋於日月交感之際,以陰陽盈虛求之,是以不差。陰常虧,陽常盈,差之所由也。昔洛下閎之作歷也,謂數百年之後,當有一日之差乎!何承天慮其差也,則以所差之分均於所歷之年,以考每歲所差之多少,謂之歲差法,而差終不可定也。

  
  子曰:《五經》之言,涵蓄渾然,無精粗之別。
  
  子曰:《春秋》是是非非,因人之行事,不過當年數人而已。窮理之要也。學者不必他求,學《春秋》可以盡道矣。然以通《語》、《孟》為先。
  
  或問《春秋》發微。子曰:述法而不通意。
  
  子曰:易,變易也。隨時變易以從道也。至微者理,至著者象。體用一源,顯微無間。故善學者求之必自近。易於近,非知易者也。
  
  子曰:有謂《六經》為六藝之文,何其求之於淺也?
  
  劉絢問:孔子何為作《春秋》?子曰:由堯舜至於周,文質損益,其變極矣,其法詳矣。仲尼參酌其宜,以為萬世王制之所折中焉。此作《春秋》之本意也。觀其告顏子為邦之道,可見矣。
  
  子曰:《春秋》,事在二月,則書王二月;事在三月,則書王三月。無事則書天時,書首月。蓋有事則道在事,無事則存天時,正王朔。天時備則歲功成,王道存則人理立,《春秋》之大義也。
  

  子曰:《春秋》之法:中國而用夷道即夷之。韓子謂《春秋》謹嚴,深得其旨矣。
  
  子曰:諸侯當上奉天時,下承王政。故《春秋》曰:春,王正月。明此義,則知王與天同大而人道立矣。
  
  或問:《易》有大過,何也?子曰:聖人盡道而無過。故曰大過,亦當事之大耳。猶堯舜禪遜、湯武放伐之類也。道無不中也,無不常也。以世人所不常見,則謂之大過於常耳。是故立非常之大事,興不世之大功,成絕俗之大德,皆大過之事,而實無所過也。
  
  子曰:《素問》出於戰國之際,或以為《三墳》者,非也。然其言亦有可取者。
  
  或問:何說也?子曰:善言天者必有驗於人,善言古者必有驗於今,豈不當哉?若運氣,則不可用。
  
  子曰:陰陽運動,有常而無忒。凡失其度,皆人為感之也。故《春秋》災異必書。漢儒傳其說而不得其理,是以所言多失。
  
  子曰:《禮記》之文多謬誤者,《儒行》、《經解》非聖人之言也。夏后氏郊鯀之篇,皆未可據也。

  
  子曰:《周禮》之書多訛闕。然周公致太平之法亦存焉。在學者審其是非而去取之爾。
  
  子曰:《原道》之作,其言雖未盡善,然孟子之後,識道之所傳者,非誠有所見,不能斷然言之如是其明也。其識大矣。
  
  子曰:漢儒之談經也,以三萬餘言明《舜典》二字,可謂知要乎?惟毛公、董相有儒者氣象。東京士人尚名節,加之以明禮義,則皆賢人之德業矣。本朝經典比之前代為盛。然三十年以來,議論尚同,學者於訓傳言語之中,不復致思而道不明矣。
  
  子曰:魯威公弒君而自立,其無歲不及諸侯之盟會者,所以結外援而自固也。齊遠與戎盟,《春秋》危之而書至者,以謂戎也。苟不知鄭真陳之黨惡而同為不義,則必執之矣。此居夷浮海之意也。
  
  子曰:自古篡弒多出於公族。蓋其自謂曰:先君之子孫也,可以君國。而國人亦以為然,從而奉之也。聖人明大義以示萬世,故入《春秋》之初,其弒君者皆絕屬籍。蓋為大惡,既自絕於先君之世矣,豈得復為子孫也?古者公侯刑死則無服,況於弒君乎?此義既明矣,而或有以屬稱者,可見其寵太過,任之太重,以階亂也。《春秋》所書,大概事同則辭同,後之學因以謂之例。然有事同而辭異者,其義各不同,蓋不可以例斷也。

  
  子厚為二銘以啟學者,其一曰《訂頑》。《訂頑》曰云雲
  
  楊子問:《西銘》深發聖人之微意,然言體而不及用,恐其流至於兼愛,後世有聖賢,而推本而亂,未免歸過於橫渠。夫子盍為一言推明其用乎?
  
  子曰:橫渠立言,誠有過,乃在《正蒙》。至若《訂頑》,明理以存義,擴前聖所未發,與孟子性善養氣之論同功,豈墨氏之比哉?《西銘》理一而分殊,墨氏則愛合而無分。分殊之蔽,私勝而失仁;無分之罪,兼愛而無義。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勝之流,仁之方也。無別而迷兼愛,至於無父之極,義斯亡也。子比而同之,過矣。且彼欲使人推而行
  之,本為用也。反謂不及用,不亦異乎?
  
  楊子曰:時也。昔從明道,即授以此書,於是始知為學之大方,固服之,豈敢疑其失於墨氏比也。然其書以民為同胞,鰥寡孤獨為兄弟,非明者默識焉,知理一無分之殊哉?故恐其流至於兼愛,非謂其言之發與墨氏同也。夫惟理一而分殊,故聖人稱物,遠近親疏各當其分,所以施之,其心一焉,所謂平施之心,無稱物之義,疑其辭有未達也。今夫子開論,學者當無惑矣。

  
  或問:子厚立言,得無有幾於迫切者乎?子曰:子厚之為人謹且嚴,是以其言似之。方之孟子,則寬宏舒泰有不及也。然孟子猶有英氣存焉,是以未若顏子之懿,渾然無圭角之可見也。
  
  或曰:聖賢氣象,何自而見之?子曰:姑以其言觀之,亦可也。
  
  子曰:《訂頑》言純而意備。仁之體也,充而盡之。聖人之事也。子厚之識,孟子之後,一人而已耳。
  
  子謂門弟子曰:昔吾受《易》於周子,使吾求仲尼顏子之所樂。要哉!此言,二三子志之。
  
  子曰:乾坤毀,無以見《易》,聖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密。夫所謂易也,此也,密也,果何物乎?聖人所以示人者,深且明矣。學者深思,當自得之。得之則於退藏之密何奚遠乎?
  
  子曰:讀書而不留心於文義,則荒忽其本意。專精於文義,則必固滯而無所通達矣。
  
  或問:王介甫有言,《幹》之九三,知九五之位可至而至之。如何?子曰:使人臣每懷此心,大亂之道也,且不識湯武之事矣。

  
  然則謂何?子曰:知大人之道為可至,則學而至之,所謂始條理者,智之事也。
  
  或問:胡先生以九四為太子爻,可乎?子曰:胡為而不可?當大臣則為大臣,當儲貳則為儲貳。顧用之如何耳。苟知其一,而不知其變,則三百八十四爻,止於三百八十四事而已矣。
  
  子曰:夫人之說無可極者,惟朋友講習以相資益,為說之至也。
  
  子曰:《大學》,孔子之遺言也。學者由是而學,則不迷於入德之門也。
  
  子曰:《大學》之道,明德新民,不分物我,成德之事也。
  
  或問:人以能立為能賢,而《易》取於隨,何也?子曰:隨者,順理之謂也。人君以之聽善,臣下以之奉命,學者以之徙義,處事以之從長,豈不立哉?言各有當也。若夫隨時而動,合宜適變,不可以為典要,非造道之深,知幾可與權者,不能與也。
  
  子曰:由《孟子》可以觀物。
  
  或問:窮經旨,當何所先?子曰:於《語》《孟》二書,知其要約所在,則可以觀《五經》矣。讀《語》《孟》而不知道,所謂雖多,亦奚以為?

  
  子曰:凡書載事,容有輕重而過其實,學者當識其義而已。苟信於辭,則或有害於義,曾不若無書之為愈也。
  
  子曰:《孟子》言三代學制,與《王制》所記不同。《王制》有漢儒之說矣。
  
  子曰:孟子養氣之論,學者所當潛心也。勿忘勿助,養道當然,非氣也。雖然,既已名之曰氣,則非漠然無形體可識也。如其漠然無形體,尚何養之有?是故語其體則與道合,語其用則無非義也。
  
  子曰:《易》之有象,猶人之受禮法也。
  
  子曰:春秋之時,諸侯不稟命天王,擅相侵伐。聖人直書其事而常貴夫被侵伐者,蓋兵加於己則引咎自責,或辨諭之以禮,又不得免焉,則固其封疆,上告之天王,下告之方伯,近赴於鄰國,必有所直矣。苟不勝其忿,而與之戰,則以與之戰者為主,責己絕亂之道也。
  
  劉絢問:讀《春秋》以何道為準?子曰:其中庸乎?欲知中庸,其惟權乎?權之為言輕重之義也。權義而上不可容聲矣。在人所見如何耳。
  
  張閎中曰:《易》之義起於數。子曰:有理而後有象,有象而後有數。《易》者因象以明理,由象而知數。得其理而象數在其中矣。必欲窮象之隱微,盡數之毫忽,乃尋流逐末,術家之所尚,管輅郭璞之流是也,非聖人之道也。

  
  閎中曰:象數在理中,何謂也?子曰:理無形也,故因象以明理,理既見乎辭,則可以由辭而觀象,故曰:得其理則象數舉矣。
  
  子曰:《幹》九三,聖人之學也。《坤》六二,賢人之學也。此其大致也。若夫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則雖聖人不越乎此,無異道故也。
  
  子為《易傳》成,門人再三請傳,終不可。問其故,子曰:尚不祈有少進也乎!時年已七十餘矣。
  
  子曰:卜筮有疑心則不應。
  
  子曰:孔子之言,莫非自然。孟子之言,莫非實事。
  
  子曰:曆法之要以日為主。日正則餘皆可推矣。
  
  或問:《蒙》之上九不利為寇。夫寇亦可為而聖人教之以利乎?子曰:非是之謂也。昏蒙之極,有如三苗者,徵而誅之。若秦皇漢武窮兵暴虐,則自為寇也。
  
  謝師直與明道言《春秋》,明道或可之。又言《易》,明道不可。師直無忤色。他日,又以問伊川,伊川曰:二君知《易》矣。師直曰:伯淳不我與,而子何為有是言也?子曰:忘刺史之勢而屈以下問,忘主簿之卑而直言無隱,是固《易》之道也。

  
  子讀《春秋》,至蕭魚之會,嘆曰:至哉!誠之能感人也!晉悼公推誠以待,反覆之,鄭信而不疑。鄭自是而不復背晉者二十有四年。至哉!誠之能感人也!
  
  子曰:《春秋》,王師於諸侯,不書敗。諸侯不能敵王師也。於夷狄不書戰,夷狄不能抗王也。此理也。其敵其抗,王道之失也。
  
  子既老,門人屢請《易傳》,教而習之,得以親質諸疑。子曰:書雖未出而《易》未嘗不傳也。但知之者鮮耳。其後黨論大興,門人弟子散而四歸,獨張繹受其書於垂絕之日。
  
  子曰:孟子之時,去先王為未遠,其所學於古者,比後世為未缺也。然而周室班爵祿之制已不聞其詳矣。今之禮書皆掇拾秦火之餘,漢儒所傳會者多矣。而欲句為之解,字為之訓,固已不可久,又況一一追故跡而行之乎?
  
  子曰:禮儀三千,非拂民之慾,而強其不能也。所以防其欲而使之入道也。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非教人以博雜為功也,所以由情性而明理物也。
  
  子曰:讀書者當觀聖人所以作經之意,與聖人所以為聖人而吾之所以未至者,求聖人之心而吾之所以未得焉者。書誦而味之,中夜而思之。平其心,易其氣,闕其疑,其必有見矣。

  
  子曰:詩書之言帝,皆有主宰之意者也;言天,皆有涵覆之意者也;言王,皆有公共無私之意也。上下數千年,若合符節。
  
  或問:嚴父配天,何以不言武王而曰周公其人也?子曰:周家製作,皆自周公,故言禮必歸焉。
  
  或問:周公既禱三王,而藏其文於金縢之中,豈逆知成王之信流言,將以語之乎?子曰:以近世觀焉。祝冊既用,則或焚之,或埋之。豈周公之時無焚埋之禮也?而欲敬其事,故若此乎?
  
  子曰:禁人之惡者,獨治其惡而不絕其為惡之原,則終不得止。《易》曰:豶豕之牙,吉。見聖人處機會之際也。
  
  子曰:先儒有言:幹位西北,坤位東南。今以天觀之,無乎不在,何獨有於西北?又曰:幹位在六子而自處於無為之地。夫風雷山澤水火之六物者,乃天之用,猶人之身,耳目口鼻各致其用,而曰:身未嘗有為也,則可乎?
  
  子曰:盡天理,斯謂之易。
  
  子曰:作《易》者,自天地幽明至於昆蟲草木之微,無一不合。

  
  子曰:退之作《羑里操》,曰:臣罪當誅兮!王天聖明。可謂知文王之心矣。
  
  子曰:作《詩》者未必皆聖賢。孔子取之也,取其止於禮義而已。然比君以碩鼠,目君為狡童,疑於禮義有害也。不以辭害意可也。
  
  子曰:先儒以《考盤》不復見君而告之,永誓不諼吾心。實若是也,此非君子之心也。齊梁之君陋矣,乃若孟子,則每有顧戀遲留而不忍去之意。今日君一不我用,則永誓而不見也,豈君子之心哉?
  
  或曰:然則此詩者何謂也?子曰:賢者退而窮處,雖去不忘君,然猶慕之深也。君臣之義猶父子之恩,安得不怨?故於寤寐而不忘末,陳其不得見君而告之,又自陳此情之不詐也。忠厚之至也。
  
  子曰:上古之世淳而人樸,順事而為治耳。至堯始為治道,因事製法,著見功跡而可為常典也。不惟隨時,亦其憂患後世有作也。故作史者,以典名其書。
  
  或曰:《大學》在止於至善,敢問何謂至善?子曰:理義精微,不可得而名言也。姑以至善目之,默識可也。
  

  或問:《中庸》九經先尊賢而後親親,何也?子曰:道孰先於親親?然不能尊賢則不知親親之道。故堯之治必先克明峻德之人,然後以親九族。
  
  或曰:文中子答或人學《易》之問曰:終日干幹可也,此盡道之言也。文王之聖,純亦不已耳。子曰:凡講經義,等次推而上之焉,有不盡者。然理不若是也。終日干幹,未足以盡《易》。在九三可也。苟曰乾乾者不已也,比已者道也,道者易也。等次推而上之,疑無不可者。然理不若是也。
  
  子讀《易》至《履》,嘆曰:上下之分明而後民志定。民志定而後可以言治也。古之時,公卿大夫而下,位各稱其德,終身居之,得其分也。有德而位不稱焉,則在上者舉而進之。士知修其身,學成而君求之,皆非有預於己也。四民各勤其事,而所享有限,故皆有定志,而天下之心可一。後世自庶士至於公卿,日誌乎尊榮;農工商賈,日誌乎富侈,億兆之心,交騖於利,而天下紛然。欲其不亂,難矣。
  
  子曰:農夫勤瘁,播種五穀絲麻,吾得而衣食之;百工技藝,作為器械,吾得而用之;甲冑之士,扞守疆圉,吾得而安之。惟有修葺聖人之遺言,以待後之學者,茲為小補耳。

  
  或問:制器取諸象也。而象器以為卦乎?子曰:象在乎卦,而卦不必先器也。聖人制器,不待見卦而後知象。以眾人由之,而不能知之,故設卦以示之耳。
  
  或問:麟鳳和氣所生,太平之應也。鳳鳥不至,孔子曰:吾已矣夫!而麟見獲於春秋之季,何也?子曰:聖人之生乃天地交感,五行之秀會也。以仲尼元聖,尚生於春秋之時,而況麟乎?
  
  子曰:《論語》一書,未易讀也。有既讀之而漠然,如未嘗讀者;有得一二而啟悅其心者;有通體誠好之者;有不知其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
  
  子曰:讀《論語》而不知道,所謂雖多奚為也。於是有要約精至之言,能深躬之而有所見,則不難觀《五經》矣。
  
  子曰:艮,止其所也。萬物各止其所分,無不定矣。

二程粹言卷四論政篇   
  子曰:孔子為政,先正名。名實相須故也。一事苟則無不苟者矣。
  
  子曰:善言治者,必以成就人才為急務。人才不足,雖有良法,無與行之矣。欲成就人才者,不患其稟質之不美,患夫師學之不明也。師學不明,雖有美質,無由成之矣。

  
  子曰:八十四聲,各盡其清濁之極,然後可以考中聲。聲必本乎律。不得乎律,則中聲不可得矣。律者,自然之數也。今世有三命之術,以五行支幹納音推之,蓋律之遺也。而用之者末矣。欲度量權衡之,得其正,必自律起。而律必取於黃鐘,以律管定尺,蓋準氣乎天地,非積秬黍比也。秬黍積數在先王時,惟此物適於度量合,故可用也。今則不可矣。
  
  子曰:養親之心,無有極也。貴貴尊賢之義,亦何有極乎?
  
  子曰:古之聖王,所以能化奸惡為善良,綏仇敵為臣子者,由弗之絕也。苟無含洪之道,而與己異者一皆棄絕之,不幾於棄天下以讎君子乎?故聖人無棄物,王者重絕人。
  
  子與韓公、範公泛舟於穎湖,有屬吏求見韓公。公既已見之,退而不悅曰:謂其以職事來也,乃求薦舉耳。子曰:公為州太守,不能求之,顧使人求君乎?範公曰:子之固每若是也。夫今世之仕者求舉,於其人,蓋常事耳。子曰:是何言也?不有求者,則遺而不及知也,是以使之求之歟?韓公無以語,愧且悔者久之。子顧範公曰:韓公可謂服義矣。
  

  李籲問:臨政,無所用心求於恕,何如?子曰:推此心行恕,可也。用心求恕,非也。恕己所固有,不待求而後得,舉此加彼而已。
  
  子曰:事事物物各有其所得,其所安。失其所則悖。聖人所以能使天下順治,非能為物作則也。惟止之各於其所而已。止之不得其所,則無可止之理。
  
  子曰:養民者以愛其力為本。民力足則生養遂,然後教化可行,風俗可美。是故善為政者,必重民力。
  
  子曰:為治而不法三代,苟道也。虞舜不可及已。三代之治,其可復必也。
  
  子曰:封禪本於祭天,後世行之祗以自誇美而已。王仲淹曰:非古也,秦漢之侈心乎?斯言當矣。
  
  或曰:《周頌》告於神明,非乎?子曰:陳先王之功德而非自誇美也。
  
  子曰:聖人為戒,必於方盛之時。方盛慮衰,則可以防其滿極而圖其永久。至於既衰而後戒,則無及矣。自古天下之治,未有久而不亂者,蓋不能戒於其盛也。狃安富而驕侈生,樂舒肆則紀綱壞,忘禍亂則釁孽盟。是以浸淫滋蔓而不知亂亡之相尋也。

  
  明道在鄠邑,政聲流聞當路,欲薦之朝,而問其所欲。對曰:夫薦士者量才之所堪,不問志之所欲。
  
  明道守官京兆,南山有石佛,放光於頂上,遠近聚觀,男女族集,為政者畏其神而莫敢止。子使戒其徒曰:我有官守,不能往也,當取其首來觀之耳。自是光遂滅,人亦不復疑也。
  
  子曰:聖人感天下之心,如寒暑雨暘,無所不通,無所不應者,正而已矣。正者,虛中無我之謂也。以有系之私心膠於一隅,主於一事,其能廓然通應而無不遍乎?
  
  子曰:治蠱必求其所以然,則知救之之道。又慮其將然則知備之之方。夫善救則前弊可革矣,善備則後利可久矣。此古聖人所以新天下、垂後世之道。
  
  子曰:古之人重改作。變政易法,人心始以為疑者,有之矣。久而必信,乃其改作之善也。始既疑之,終不復信,而能善治者,未之有也。
  
  子謂子厚曰:議法既備,必有可行之道。子厚曰:非敢言也,顧欲載之空言,庶有取之者耳。
  
  子曰:不行於今而後世有行之者,亡也。

  
  子曰:聖王為治,修刑罰以齊眾,明教化以善俗。刑罰立則教化行矣。教化行而
措矣。雖曰尚德而不尚刑,顧豈偏廢哉?
  
  子曰:自古聖人之救難而定亂也,設施有未暇及焉者,既安之矣,然後為可久可繼之治。自漢而下,禍亂既除,則不復有為,姑隨時維持而已,所以不能髣佛於三代與!
  
  劉安世問百世可知之道。子曰:以三代而後觀之,秦以反道暴政亡。漢興,尚德行,崇經術,鑑前失也。學士大夫雖未必知道,然背理甚者亦鮮矣。故賊莽之時,多丈節死義之士。世祖興而褒尚之勢當然也。節久而苦,視死如歸而不明乎禮義之中也。故魏晉一變而為曠蕩浮虛之習,人紀不立,相胥為夷,五胡亂華,行之弊也。陰極則陽生,亂極則治形。隋驅除之,唐混一之。理不可易也。唐室三綱不立,自太宗啟之。故後世雖子弟不用父命。元宗使其子篡,肅宗使其弟反。選武才人以剌王妃入也,納壽王妃以武才人進也。終唐之世,夷狄數為國患,而藩鎮陵犯,卒以亡唐。及乎五季之甚,人為而致也。
  

  子曰:守國者必設險。山河之固,城郭溝洫之阻,特其大端耳。若夫尊卑貴賤之分,明以等威,異之以物採,凡所以杜絕陵僭,限隔上下,皆險之大用也。
  
  子曰:三代而後,漢為治,唐次之。漢大綱正,唐萬目舉。
  
  子曰:戰國之際,小國介乎強大之間而足以自持者,先王之分界約束未亡也。今混一之形如萬頃之澤,祖宗涵濡既久矣,故人心弭然柔伏。雖有奸猾欲起而無端也。
  
  子曰:善為治者莫善乎靜以守之。而或擾之,猶風過乎澤,波濤洶湧,平之實難。故一正則難傾,一傾則難正者,天下之勢也。
  
  子曰:古者使以德,爵以功,世祿而不世官,故賢才眾而庶績成。及周之衰,公卿大夫皆世官,政由是敗矣。
  
  子曰:今責罪官吏,無養廉恥之道。
  
  或曰:何類?子曰:如徒流杖,使以銅贖之類也。古者責不廉曰簠簋不飾而已,忠厚之至也。
  
  子曰:賜進士第,使衛士掖之,以見天子,不若使趨進而雍容也。大臣孰不由此塗出,立侍天子之側,曾無愧乎?

  
  子厚曰:先示以第名,使以次見,則亦可矣。
  
  有少監逮繫乎越獄。子曰:卿監以上無逮繫,為其近於君也。君有一時之命,有可必執常法,而不敢從焉。君無是命而有司請加之桎梏下,則叛法。上則無君,非之大也。
  
  子厚曰:獄情不得則如之何?子曰:寧獄情之不得,而朝廷之大義不可虧也。
  
  子曰:後世有治獄而無治市。周公則有其政矣。曹參之治齊,以獄市為寄,其時為近古也。
  
  子曰:舉措合義則民心服。
  
  子曰:治則有為治之因,亂必有致亂之因,在人而已矣。
  
  或問:敬者,威儀儼恪之謂乎?子曰:非也。是所以成敬之具爾。
  
  子曰:為政必立善法,俾可以垂久而傳遠。若後世變之,則未如之何矣。
  
  子曰:古之仕者為人,今之仕者為己。
  
  或人謀仕於子,邑尉責重,邑簿責輕。子曰:尉能治盜而已,不能使民不為盜。簿佐令治邑,宜使民不為盜也,而謂責輕,可乎?

  
  或曰:治獄之官不可為。子曰:苟能充其職,則一郡無冤民矣。
  
  子曰:立治有體,施治有序,酌而應之,臨時之宜也。
  
  子曰:遊文定公之門者多知稽古而愛民,誠如是,亦可從政矣。
  
  或問:蠻夷猾夏,處之若何而後宜?子曰:諸侯方伯明大義,以攘卻之,義也。其餘列國謹固封疆,可也。若與之和好以苟免侵暴,則亂華之道也。故《春秋》謹華夷之辨。
  
  子曰:今之度量權衡,非古法之正也。姑以為準焉,可耳。凡物不出於自然,必人為之後成。惟古人能得其自然也。
  
  子曰:明道臨政之邦,上下響應,蓋有以協和眾情,則風動矣。天地造化,風動而已。
  
  子曰:今代之稅,視什一為輕矣。但斂之無法而不均,是以疑於重也。
  
  子曰:世未嘗無美材也。道不明於天下,則無與成其材。古人之為詩猶今人之樂曲,閭閻童稚皆熟,聞而樂道之,故通曉其義。後世老師宿儒尚未能明也,何以興於詩乎?古禮既廢,人倫不明,治家無法,祭則不及祖喪,必僧之用,何以立於禮乎?古人歌詠以養其性情,舞蹈以養其血氣,行步有佩玉,登車有鸞和,無故而不去琴瑟,今也俱亡之矣。何以成於樂乎?噫!古之成材也易,今之成材也難。

  
  晉城縣有令宰書名石明道記之曰:古者諸侯之國各有史,故其善惡皆見乎後世。自秦罷侯,置守令,則史亦從而廢,其後惟有功德者,或記之,循吏與夫兇殘之極者,以酷見傳,其餘則泯然無聞矣。如漢唐之有天下皆數百年,其間郡縣之政可書亦多矣。然其所書大率才十數人。使賢者之政不幸而無傳,其不肖者復幸而得傳,蓋其意斯與古史之意異矣。夫圖治於長久者,雖聖賢為之,且不能倉卒,苟簡而就,蓋必本之人情而為這法度,然後可使去惡而從善,則紀綱教條必審定而後行。其民之服循漸漬,亦必待久而乃淳固而不變。今之為吏,三歲而代者,固已遲之矣。使皆知禮義,自其始至即皇皇然圖所施設,則教令未熟、民情未孚而吏書已至。儻後之人所志不同,復有甚者,欲新己之政而盡去其舊,則其跡固已無餘,而況因循不職者乎?夫以易息之政而又無以託其傳,則宜其去皆未幾而善惡無聞焉。故聞古史之善而不可得,則因今有書,前政之名氏以為記者,尚近古,第其先後而記之,俾民觀其名而不忘其政,後之人得從而質其是非,以為師戒云爾。
  
  子曰:兵以正為本。動眾以毒天下而不以正,則民不從而怨,敵生亂亡之道也。是以聖王重焉。東征西怨,義正故也。

  
  子曰:行師之道以號令節制。行師無法,幸而不敗耳勝者,時有之矣。聖人之所戒也。
  
  青苗之法初行,明道時居言職,言於上曰:明者見於未形,智者防於未亂。安危之本,在人情治亂之機系。事始眾心睽乖,則有言不信矣。萬邦協和,則所為必成矣。今條例司劾不行之官,駁老成之奏,乃舉一偏而盡阻公議。因小事而先動眾心,難乎其能濟矣!
  
  子曰:唐朝政事付之尚書省,近乎六官之制,第法不具爾。宇文周官名度數,小有可觀者也。隋文之法無不善者,而多以臆決,故不足以持久。
  
  或問:孔子何譏大閱?曰:為國者武備不可廢,則農隙而講肄焉,有時有制,保國守民之道也。魯之秋八月,則夏六月也,盛夏閱兵,妨農害人,其失政甚矣!有警而為之,無及也;無事而為之,妄動也。是以聖人不與。
  
  子曰:居今之世,則當安今之法令。治今之世,則當酌古以處時。制度必一切更張而可為也,亦何義乎?
  
  子曰:後漢名節之風既成,未必皆自得也,然一變可至於道矣。

  
  子謂子厚曰:洛之俗難化於秦之俗。子厚曰:秦之士俗尤厚,亦和叔啟之有力焉。今而用禮,漸成風化矣。
  
  子曰:由其氣質之勁,勇於行也。子厚曰:亦自吾規矩不迫也。
  
  子曰:先王以仁義得天下而教化之。後世以智力取天下而糾持之。古今之所以相絕者遠矣。
  
  子曰:三代而後有聖王者作,必四三王而立制矣。
  
  或曰:夫子雲三重既備,人事盡矣,而可四乎?子曰:三王之制以宜乎?今之世則四王之道也。若夫建亥為正,則事之悖繆者也。
  
  子曰:五帝公天下,故與賢。三王家天下,故與子。論善之盡,則公而與賢,不易之道也。然賢人難得而爭奪興焉,故與子以定萬世,是亦至公之法也。
  
  子曰:王氏之教,靡然而同是,莫大之患也。以彼之才之言而行其學,故其教易以入人始也。以利從久則心化之。今而既安矣,天下弊事一日而可革。若眾心既定,風俗已成,其何可遽改也?
  
  子曰:赤子未有知,未能言其志意,嗜慾未可求而其母知之,何也?愛之至,謹出於誠也。視民如父母之於赤子,何失之有?

  
  子曰:必井田,必肉刑,必封建,而後天下可為。非聖人之達道也,善治者放井田而行之而民不病,放封建而臨之而民不勞,放肉刑而用之而民不怨。得聖人之意,而不膠其跡。跡者,聖人因一時之利而利焉者耳。
  
  子曰:治道有就本而言,有就事而言。自本而言,莫大乎引君當道。君正而國定矣。就事而言,未有不變而能有為者也。大變則大益,小變則小補。
  
  子曰:符堅養民而用之,一敗不復振,無本故也。
  
  子曰:用兵以能聚散為上。
  
  子曰:古無之而今有之者,一釋老是也。
  
  子曰:有田則有民,有民則有兵。
  
  侯仲良侍坐,語及牛李朋黨事。子曰:作成人材難,變化人才易。元豐諸人,其才皆有用,系君相變化之耳。凡人之情,豈甘心以小人自為也?在小人者用之。於君子,則其為用未必不賢於今之人也。
  
  子曰:治道之要有三,曰:立志,責任,求賢。
  

  子曰:賢不肖之在人,治亂之在國,不可歸之命。
  
  子曰:宗子無法,則朝廷無世臣。立宗子則人知重本,朝廷之事自尊矣。古者子弟從父兄,今也父兄從子弟,由不知本也。人之所以順從而不辭者,以其有尊卑上下之分而已。苟無法以聯屬之,可乎?
  
  子曰:漢文誅薄昭,李衛公謂注之是,溫公曰誅之非。考之於史,不見所以誅之之故,則未知昭有罪,漢遣使治之而殺漢使乎?抑將與漢使飲酒因怒而致殺也。誅之不以罪,太后憂悒不食而至於大故,則如之何?如治其罪而殺王朝之使者,雖寐不安席,食不甘味,昭之死不可免。必知權其輕重,然後可議其誅之當否也。
  
  子曰:論治者貴識體。
  
  子曰:治身齊家以至平天下者,治之道也。建立綱紀,分正百職,順大揆事,創制立度,以盡天下之務,治之法也。法者,道之用也。
  
  子曰:古之時,分羲和以職天運,以正四時,遂司其方,主其時政。在堯,謂之四嶽。周乃六卿之任,統天下之治者也。後世學其法者不復知其道,故星曆為一技之事,而與政分矣。

  
  呂進明為使者河東,子問之曰:為政何先?對曰:莫要於守法。
  
  子曰:拘於法而不得有為者,舉世皆是也。若某之意,謂猶有可遷就,不害於法而可有為者也。昔明道為邑,凡及民之事,多眾人所謂於法有礙焉者,然明道為之,未嘗大戾於法,人亦不以為駭也。謂之得伸其志,則不可求;小補焉則過之。與今為政遠矣。人雖異之,不至指為狂也。至謂之狂則必大駭。盡誠為之,不容而後去之,又何嫌乎?
  
  子移書河東使者呂進明曰:王者父天母地,昭事之道,當於嚴敬。漢武遠祀地示於汾陽,既非禮矣。後世之人又建祠宇,其失亦甚。因唐人有妖人作《韋安道傳》,遂設以配食焉,誣瀆之惡有大於此者乎?公為使者,此而不正,尚何為哉?宜以其象投之河流,不必請於朝,不必詢於眾,不必慮後患,幸勿疑也。
  
  子移書河東帥曰:公蒞鎮之初,僉言交至,必曰:虜既再犯,河外不復來也,可高枕矣。此特常言,未知奇勝之道也。夫攻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謂其不來,乃其所以來也。今日,彼不徒興大眾,必不利於河外既空之地,是大不然。彼誠得出,吾不意破蕩數壘,已足以勞敝一道,為利大矣。何必負戴而歸,然後為利也。夫謀士悅其寬憂,計司幸於緩責,眾論既一,公雖未信,而上下之心已懈矣。故為今之計,寧捐力於不用,毋惜功而致悔。豈獨使敵人知我有備而不來,當使內地人信吾可恃而願往,則數年之內,遂至全實,疆場安矣。此長久之策也。自古乘塞禦敵,必用驍猛,招徠撫養,多在儒將。今日之事,則異於是。某以荷德之深思所報也,是以有言,惟公念之。

二程粹言卷五論事篇   
  子曰:行事在審己,不必恤浮議。恤浮議而忘審己,其心馳矣。
  
  子曰:息,止也,生也。一事息則一事生。生息之際,無一毫之間。碩果不食,即為復也。
  
  子曰:久閱事機,則機心生。方其閱時而喜人其趣,則猶物之遺種,未有不生者也。
  
  子曰:天下之事無一定之理,不進則退,不退則進。時極道窮,理當必變,惟聖人為能通其變於未窮,使其不至於極。堯舜時也。
  
  子曰:或謂賢者好貧賤而惡富貴,是反人之情也。所以異於人者,以守義安命焉耳。
  
  或人
多事。子曰:莫非人事也。人而不為,俾誰為之?
  
  子曰:天下之事,苟善處之,雖悔可以成功。不善處之,雖利反以為害。
  
  子曰:人以料事為明則駸駸乎逆詐而億不信。
  
  或問無妄之道,子曰:因事之當然,順理而應之。

  
  或曰:聖人制作,以利天下,皆造端而非因也,豈妄乎?子曰:因風氣之宜,未嘗先時而開人也。如不待時,則一聖人足以盡舉,又何必累聖繼聖而後備?時乃事之端,聖人隨時而已。
  
  子曰:疾而委身於庸醫,比之不慈不孝,況事親乎?舍藥物可也,是非君子之言也。
  
  子曰:關中學者正禮,文乃一時之事爾。必也修身立教,然後風化及乎後世。
  
  子曰:天地之生,萬物之成,合而後遂。天下國家至於事為之末,所以不遂者,由不合也。所以不合者由有間也。故間隔者,天下之大害,聖王之所必去也。
  
  子曰:惟篤實可以當大事。
  
  子曰:養不全固者,處事則不精,歷事則不記。
  
  子曰:豫,備也。豫,逸也。事豫備則逸樂。
  
  子曰:萬變皆在人爾,其實無一事。
  
  子曰:一世之才,足以週一世之事。不能大治者,由用之不盡耳。
  

  子曰:君子之遇事,一於敬而已。簡細故以自崇,非敬也。飾私智以為奇,非敬也。
  
  子曰:謝良佐因論求舉於方州,與就試於大學,得失無以異,遂不復計較,明且勇矣。
  
  子曰:禮院關天下之事,得其人則凡事舉可以考古而立制,非其人未免隨俗而已。
  
  子曰:較事大小,其弊必至於枉尺直尋。
  
  子曰:西邊用師,非小故也。未聞一人勸止其事者,自古舉事不以大小,必度其是非可否於眾庶而不敢專也。今雖公卿,惟其言而莫違,況其下者乎?逢合之智,如此幾何?不至於一言喪邦?
  
  子曰:凡避嫌處事者皆內不足所為誠公矣。初何嫌之?足避乎?
  
  新法將行,明道言於上曰:天下之理,本諸簡易,而行以順道,則事無不成者。故曰:智者如禹之行水,行其所無事也。舍而行之於險阻,則不足以言智矣。自古興治雖有專任獨決,能就一時之功者,未聞輔弼之論,乖臣庶之心,戾而能有為者也。況於施置失宜、沮廢公論、國政異出、名分不正、用賤陵貴、以不肖治賢者乎!凡此皆理不克成而智者之所不行也。設令由此僥倖就緒,而興利之臣日進,尚德之風浸衰,非朝廷之福也。今天時未順,地震連年,人心日益搖動,此陛下所宜仰觀俯察而深念者也。

  
  子曰:至顯莫如事,至微莫如理。而事理一致也,微顯一源也。古之所謂善學,以其能通於此而已。
  
  子曰:外事之不知,非患也。人患不能自見耳。
  
  子曰:古之強有力者將以行禮,今之強有力者將以為亂。
  
  子曰:公天下之事,苟以私意為之,斯不公矣。
  
  子曰:閱天下之事,至於無可疑,亦足樂矣。
  
  子曰:世以隨俗為和,非也,流徇而已矣。君子之和和於義。
  
  子曰:官守當事不可以苟免。
  
  子曰:籩豆簠簋,不可用於今之世,風氣然也。不席地而椅桌,不手飯而匕箸,使其宜於世,而未有聖人亦必作之矣。
  
  呂申公常薦處士,常秩秩既起。他日稍變其節,申公謂知人實難,以語明道,且告之悔。明道曰:然不可以是而懈好賢之心也。申公矍然謝之。
  
  子曰:事以急而敗者十常七八。

  
  子曰:好疑者於事未至而疑端先萌,好周者於事未形而周端先著,皆心之病也。


《二程粹言》(上)【卷一至卷五】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