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 指

心裡窩著一股莫名的怒火無處釋放。這火燒得郝明吃嘛嘛不香,看哪哪不爽,睡覺不踏實,上班沒勁頭,回家想找個出氣筒又覺得不合適。

把郝明放在人群中,他是那種最不打眼的一類,長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總之就是沒有一點特色。就像他半輩子人生一樣,無驚無喜,無高無低,沒啥成績,也沒啥過錯。一直以來,他小心謹慎,踏踏實實,典型的老黃牛。在單位,絕對服從領導,叫他往西就絕不往東。在家裡,絕對服從老婆,叫他往東就絕不往西。說實在的,這樣的人往哪兒擱,他哪兒都深受別人待見。

可今年,郝明不怎麼走運,感覺很不爽。人到中年,煩心事一樁接一樁,工作中老是出錯。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被領導有意無意當成反面教材,還被通報批評,那種滋味著實不好受。有時候,他心裡想,乾脆無問西東,尿它個鳥球,愛咋咋滴。不捅出點兒婁子,一輩子平平淡淡有何意味。

可郝明還是沒有那個膽量調皮,他沒有資本。泥腿子出身,紅薯土豆養大,幾次獨木橋拼殺過來,才有今天的一碗安穩飯吃,上有七旬父母,下有一雙兒女,哪能調皮。但就是心裡那個憋屈啊,無處安放。

自從開展結對幫扶工作以來,郝明就投入十二分熱誠去幹。本身就是窮人堆裡滾出來的,他對貧窮有刻骨銘心的記憶。再加上受組織培養教育多年,不敢說有多麼高大上,但那點兒覺悟還是有。真心實意為窮人做點小事,他打心底還是很樂意的。雖然能力有大小,但心意還是盡到了的。每月一走訪,一年一慰問,逢年過節打個電話,宣傳一下政策,詢問關心有啥困難,該有的程序從未落下。

這不,上次他的結對戶富貴家裡出了點事,飼養的三四十隻雞不知得了什麼病,接二連三死亡,急得他差點哭了。郝明得知後,立即動用身邊的資源,人託人,轉彎抹角找到畜牧技術人員,連夜趕到老山界上,為富貴養的雞把脈問診。郝明自掏腰包,買了點藥物,在技術人員的幫助下,雞終於停止死亡了。那一段時間,富貴在村裡到處說,逢人便誇,這郝明就是個好人,好乾部,幫了他一家大忙。弄得郝明都怪不好意思起來。但沒過多久,這事就在富貴和村民頭腦中消失了。

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那次檢查卻出了岔子。上面一行人檢查來到老山界,對村裡的扶貧工作進行了全方位評估。在富貴家,檢查組問,你對結對幹部的工作滿意嗎?“滿意不滿意,我搞不蠻清楚,反正就那麼回事,像“大姨媽”一樣,月月來了的。有時候他來,得把我從山裡喊回來,還耽誤我做功夫。”富貴憨憨地答道。

檢查組有個領導模樣的人聽著聽著,臉色就不那麼對頭了,板著臉交代道,把這個記下來,作為問題反饋到單位。

問題下來了,郝明捱了批評。在單位內部會上,領導說,不是每次都去了嗎?不是還幫助老百姓做了好事嗎?那老百姓怎麼還不滿意?整改,一定要整改!郝明的臉都沒地方放了,恨不能變成土行孫,立馬鑽地消失。

牛事沒去,馬事又來。第三方評估驗收組再次檢查。郝明手氣背,還是他的結對戶富貴家。檢查組問,你對幫扶幹部的工作滿意嗎?滿不滿意,上次我就說了,你們這些人怎麼老是問我相同的問題呢。你看我家裡也脫貧了,情況你們看得到,眼又不瞎,自己看唄。富貴傻傻地嘀咕一大串。搞得大家一鼻子灰。“回去查查幫扶資料,看看到底什麼情況!”帶隊的人氣呼呼地交代,隨即就離開了。

那天一早上班,單位就炸開了鍋,大家議論紛紛,說郝明因工作不力被通報了。原因是資料填寫不規範,涉嫌弄虛作假,形式主義作祟。那表格上該簽名的地方一個沒簽,按得手印影影綽綽,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假的,誰的手印那麼醜,那麼不規則,這是食指籤蓋的嗎?搞得郝明一頭霧水,想辯解又無從入口。

這事還了得,上面交代了,必須追責。出了單位的醜,還會影響年終考核,弄得大家都不高興。郝明深感無地自容,到哪都抬不起頭。他心一橫,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都來吧。

在忐忑中,郝明度過了一天又一天,都大半年過去了,那些似乎該來的卻都沒有來。後來,郝明打聽到,問責調查組確實核實過,在富貴家呆了大半天,發現沒有簽字屬實,手指印蓋得“不正常”也屬實。不過最後得出的結論好像是這樣:富貴從小腦袋瓜子不怎麼好使,沒有上過學,不會寫字。再加上他小時候淘皮搗蛋,右手的五根指頭都只剩下半截了,一伸手,五指像樹杈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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