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站旁邊黑暗的小路，是玥每天下班回家的必經之路。
坑坑窪窪的小路兩側停滿了車輛，在黑暗中猶如罪惡的藏身之地，好像隨時隨地都能從任何角落跑出什麼可怕的東西。玥獨自一人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小路上，腳底踩到一塊石子，身體踉蹌了一下。手機已經沒有電了，要趕緊回家才行。
珹從來不知道體貼自己，明明這麼晚下班獨自回家很危險，但他從不來接自己下班，每次都只發個信息，告訴自己早點回家。玥不滿地想著。
一陣冷風吹過，車蓋上的積雪漱漱落下，嚇了玥一跳。玥緊了緊羽絨服的衣領，加快了腳步。
身後似乎有什麼聲音。玥嚥了口口水，鼓起勇氣轉過頭。映著遠處加油站微弱的燈光，玥看到有個黑影，正飄忽不定地跟著自己。
玥頭皮一陣發麻，加快了腳步。可是身後的黑影也跟著加快了速度。玥害怕起來，顧不得看不清路面，一腳深一腳淺地跑了起來。直到一口氣跑到小區門口，看到熟悉的保安才放下心來。
臥室亮著燈，一定是珹。
“回來了？”珹頭也不抬地說。
“嗯。”玥淡淡地回。
“你先睡，我這還有點沒畫完。”
畫畫畫，不是畫畫就是打電話。玥已經記不清他們有多長時間沒有一起出去吃飯，沒有看場電影了。
以前下班回家，珹經常帶玥去附近的商場吃美食。雖然他們還沒有買房子，每月上漲的房租也讓他們有點喘不過氣，但是兩個人很相愛，日子過得很幸福。
可隨著兩人工作越來越忙，他們的交流越來越少。每天深夜玥回到家，珹都在悶頭畫圖紙。沒有了熱情地擁抱和親吻，沒有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甜蜜。短短三年時光，玥卻覺得像過了三十年般，時間和距離耗盡了他們之間所有的感情，成為了各自身邊最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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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經理讓你去他辦公室。”
玥手一抖，打翻了文件旁邊的水杯。
玥推門進了經理室，像往常一樣，玥沒有將門關上，留了一條縫隙。可是這次跟往常不同，玥剛鬆手，門就緩緩地關了起來。玥抬頭，門上新裝了閉門器。
“小玥啊，過來過來！”經理從座位上站起來，邊對玥招手，邊朝沙發走了過去。
“坐坐！”經理招呼玥。
玥拘謹地坐了下來，雙手交疊放在腿上。
“最近工作怎麼樣啊？”經理笑嘻嘻地將一杯茶水放在玥面前的桌子上。“我知道你每天晚上都加班，辛苦你了啊！”經理在玥的膝蓋上拍了拍。
“按時完成每天的工作是應該的。”玥回答道，將手挪到膝蓋上放好。
“還有幾天就到年底考核了，你今年一年表現都很優秀，獎金方面你放心，我一定會安排好！”經理拍拍胸脯打包票。
“那就謝謝經理了。”玥微笑著點點頭。
“那……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要求嗎？”經理笑容可掬地湊近玥，浮腫一樣的胖手覆蓋在玥細嫩的手上，手指來回摩挲。
“經理！”玥趕忙抽回自己的手，身體不自覺地往後靠了靠。
“你不要緊張，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只要你提，我就一定滿足你！”經理醜陋的油臉近在咫尺，玥感覺他的手在自己大腿上游走。
玥騰地站了起來：“經理，要是沒什麼事我先回去工作了。”
玥轉身走出經理辦公室，身後的門在閉門器的作用下無聲地合了起來。
時鐘劃過五點，玥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她今天想早點下班。
“玥！”經理助理將一疊文件扔到玥的辦公桌上，“今天把這份方案整理出來，明天拿給客戶簽字。經理說了，明天合同如果籤不回來，你知道該怎麼做。”
不是沒想過辭職不幹，可是好歹這份工作每月按時發放工資，還給交五險一金。其他面試過的工作要麼工資太低，要麼在五險一金上缺斤少兩。一直在攢錢買房子的玥不敢輕易放棄這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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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有預約嗎？”前臺女孩展露出職業的微笑。
“我約了李經理十點見面。”
“李經理陪客戶吃飯去了，今天可能不來了呢！”
“你知道李經理去哪兒吃飯了嗎？我有點急事找他。”玥抓緊手裡的文件。
“這個……”前臺女孩顯得有些為難，“我也不太清楚。”
“能拜託你幫忙問下李經理的助理嗎？我真的找李經理有重要的事情談。”玥著急起來，凍得雪白的臉此刻漲得通紅，淚水已經在眼裡打轉。
“你等下。”前臺拿起電話說了幾句話。“助理說李經理今天不來了。他是跟你今天約了事情談，你要是想找李經理，晚上可以去這個地方。”
玥接過前臺女孩遞過來的紙條，千恩萬謝地走出了大廈。玥往凍僵的手裡哈了幾口氣，搓了搓，然後展開手裡的紙團，那是一家KTV的地址。
玥在震耳欲聾的KTV走廊裡挨個趴著門往房間裡看，閃爍的燈光晃得玥的眼睛有些乾澀。
“這不是小玥小姐嗎？”
玥回頭，看到旁邊被人攙扶著的李經理。一陣酒臭從玥的頭頂飄進了鼻子裡，玥覺得一陣噁心。
“李經理，我是來和您談關於方案的事……”玥強迫自己對李經理笑臉相迎。
“來來來，先進來喝兩杯！”李經理蹣跚著走近，拉住玥的胳膊，不由分說地將她拉進隔壁的包廂。
玥感覺李經理的力氣好大，她想掙脫卻掙不掉。
李經理一手摟住玥的肩膀，將她牢牢貼在自己胸前，一手拿著麥克風，嘶吼著不著調的歌曲。
“李經理，關於方案您要不看一下？我已經把之前您提過的所有要求都寫進去了，你看看這次是不是符合您的要求。”玥從李經理的懷裡掙脫出來，將手裡的文件遞給他。
“以後再看，來小玥喝一杯！”李經理將文件扔在一邊，把一杯橙黃色的晶瑩剔透的液體端到玥嘴邊。
“我不會喝……唔……”一股辛辣的味道由嘴進入喉嚨，玥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包廂裡頓時傳出一陣鬨笑。
玥一邊咳嗽一邊擦著眼角嗆出來的淚水。
一個年輕美貌的小姑娘走了過來，將玥擠開，李經理那邊立刻傳來了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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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TV門口的石頭臺階異常冰冷，玥站累了就坐會兒，坐得身上僵硬了就站起來跑幾步。
手機震動了一下，玥拿出來，有幾個未接電話，是珹。
“你在哪兒呢，怎麼還不回家？都十二點多了。”玥看著珹發來的信息。
“在跟客戶談方案。”玥將KTV的名字發了過去。
夜色如墨般濃黑，天空像個巨大的黑洞，將一切情緒都吸了進去。玥哈了口氣，白色的霧氣在空中盤旋了片刻便消失不見。
“妹妹你坐船頭哦，哥哥我岸上走……”
玥回頭，李經理在眾人的攙扶下前擁後簇地走了出來。
“李經理！”玥快步跑上前，不顧李經理周圍的眾人，將文件遞到酒氣熏天神志不清的李經理面前。
“李經理，這個方案麻煩您拿回去看下吧，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明天我再去貴公司商談合同簽訂的事……啊！”
玥的頭髮被人粗暴地揪住拉了起來，李經理伸出散發著酒臭味的舌頭，在玥冰涼細膩的臉上舔了一口。
“我操你個王八犢子！”
一個黑色的身影從玥的眼前閃過，將眾人中間的李經理撲倒在地，騎在李經理身上左右開弓地打了起來。
待眾人將黑衣人拉開，玥才從震驚中回過神，是珹。
民警簡單地詢問了幾句話，將玥和珹留在一個小房間裡就走了出去。
兩人坐在長凳上，一人坐在一頭。
“剛剛你說你們經理騷擾你？你之前怎麼不跟我說？！”是珹氣憤地聲音。
玥蜷縮在角落裡，經過這一晚的折騰，她感到精疲力盡頭昏腦漲。她不想跟珹爭吵。
怎麼敢告訴他呢？
當年在學校的時候有個男生追求玥，寒冬裡在她宿舍樓下捧著一束玫瑰花等了三個小時。
當玥正要跟男生把話說清楚時，珹出現了。他一拳打在男生鼻子上，當時血就冒了出來。玥嚇得捂住嘴，珹拿起掉在地上的玫瑰遠遠地扔了出去，深紅色的花瓣散落了一地。
然後珹就拉著她，在同學們的鬨鬧聲中跑到了餐廳，給她點了小籠包和小米粥。
珹從來不會給她送花，也不會說些好聽的情話，他是那種跟浪漫毫不沾邊的人。但是卻對玥體貼備至，玥餓了他送飯，玥病了他熬湯。
玥發現自己最喜歡珹的地方，就是他對她這種具有生活氣息的關懷。比起虛無縹緲的浪漫，現實的、細水長流的愛情才是她最想要的。
如果告訴珹經理騷擾她，誰知道珹會做出什麼事來。最重要的是，玥並不想丟掉這份工作。
想著過往，玥的眼皮逐漸變得沉重。終於頂不住睏意，玥縮在長凳上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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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了，交完罰金你們就走吧！”
被民警叫醒時，玥發現她正靠在珹的懷裡，自己身上是珹的溫度和味道。
珹舒展了一下胳膊，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派出所。
天空灰濛濛的，陰沉的讓人覺得壓抑。玥覺得臉上有什麼東西，弄得她癢癢的。抬頭看向陰霾的天空，細碎的雪花正在飄落下來。玥停下腳步，伸手去接，一片雪花掉落到她手心，瞬間化成了一顆水滴。
手裡突然被放上一個沉重的牛皮紙袋，紙袋上方是一朵蔫頭耷腦的玫瑰。玥抬頭，看到珹正對著她笑，眼底還帶著一塊烏青。
“我接私活的錢下來了。”珹咧著嘴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客戶挺滿意的，已經達成了長期合作的意向，以後除了工資我的外快也都交給你。外快也夠你一個月到手的工資了，不喜歡這份工作就別做了，在家看看書、養養花也挺好的。之前沒定下來，所以沒好意思告訴你我接私活的事。”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龐流了下來。一直以來以為只有自己在隱忍承受，沒想到有些話珹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卻在默默地去努力實現。
一直以來的壓抑如洪水找到了宣洩的出口般噴薄而出。
“別哭，別哭！”珹手忙腳亂地擦著玥的眼淚，可是眼淚就像壞掉的水龍頭，怎麼擦都擦不完。珹索性將玥攬入懷裡，任眼淚洇溼他胸前的衣服。
“寶寶受委屈了，我們以後會越來越好的。相信哥！”
玥在珹懷裡狠狠地點點頭。
“餓了吧，想吃什麼，我帶你去吃。”
“小籠包和小米粥。”玥調皮地笑了起來。
玥和珹十指相扣，依偎著彼此向前走去。
現在的房子雖然是租的，但足夠為他們遮風擋雨。現在的生活雖然還不寬裕，但是玥相信，只要他們足夠努力，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只要他們相互陪伴一直在一起，一定會擁有屬於他們的美好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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