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的故事——你睡過炕嗎

——天承載了天的老去

風吹不散風的時光

誰盼望著誰在流浪

所熱愛的我的故鄉——

※可憐的稻子們被機器打掉了稻粒,剩下的小夥伴們緊緊地抱成一團,大部分都成了大片大片大棚頂上的草墊子,在嚴冬裡默默守護別人溫暖的世界。※

跌宕的生活彷彿夏日裡燥人的蟬鳴,聽太陽輕輕一翻白眼,就在這發燙的時光縫隙了,默默安靜了。

安靜是匆忙的勾勒,回憶是滄桑的裙襬。

曾經在西郊賓館住過很久,賓館的床鋪軟軟的。這些年總是睡不慣這軟軟的床,幾年前租房的時候房東留下一張軟軟的席夢思床墊子,我睡了幾個月居然腰疼得厲害,還坐骨神經疼,後來撤掉墊子,睡在硬床上,才慢慢恢復了。

這或許和從小睡炕的習慣有關係吧。

北方人有睡炕的習慣。小時候,老家冬天一般冷得厲害,一盤熱炕頭是必需品。冬日裡外面大雪紛飛,屋裡趁著一灶火,燉上一鍋熬菜,燒暖炕頭,藉著旺旺的火爐子,窩在家裡享受溫馨;夏天稍微少燒一點,睡在炕上是涼快而不襲人的感覺。

盤炕是一件很費事的事情,這麼多年來記憶中,也就見過兩次家裡盤炕。

首先是土的問題。三線橋下就能拉到一些很好的黃土,粘性大,遇火以後越燒越結實。

然後是泥。為了泥的粘合性在一起,需要加入“髯”(音譯,不知道是哪個字),一般原料就是上回提到的稻草。秋天收穫的時候,可憐的稻子們被機器打掉了稻粒,剩下的小夥伴們緊緊地抱成一團,大部分都成了大片大片大棚頂上的草墊子,在嚴冬裡默默守護別人溫暖的世界。其他的夥伴們被堆在院落裡不起眼的地方,有被用作生火,直接超度到極樂世界;有的就被當做“髯”,與泥土糾結在一起,成了盤炕、抹房、抹牆用的大髯泥。

然後是炕磚,在老家叫做“基”或者“腳”,俗稱炕腳板子。用木製的模子泡沾了水,把泥填滿模子,做成40公分左右長寬的炕腳,立在院子裡靜靜地晾乾成炕磚。

炕其實是一個很大的煙道。做飯時通過灶臺的燃燒將熱量帶著菸灰通過炕道,然後經過牆裡煙道通過煙囪排走。所以,很多的大炕都是單佔半間房子,而在房子的隔壁,做好鍋臺作為廚房。因此,盤炕之前,要先把鍋臺做好。

鍋臺一般分為兩部分,燒火區和吹風區。燒火區用特別的泥土做好,正中間放置鐵質的帶孔洞的爐盤子,在四周密封穩定。爐盤子下方很小區域裡留一個或者兩個鼓風口,最下方留一圓錐型小口,用可活動的爐灰蛋壓住。灶裡的灰太多了,要用灰刮子掏出來。一些細灰會慢慢通過爐盤子掉到錐口,積累多了會堵著風口不暢,只要從下面頂起爐灰蛋,積灰就可以從下出口漏出來。

我家一直有兩個鼓風口,右邊的風口聯接吹風機,左邊風口聯接“韛”(一種手拉風箱)。停電的時候,用韛吹風,照樣可以做飯,只是需要有人專門坐下來拉韛。小時候這個工作我做的最多了。

等院子裡幾十塊炕腳乾的差不多了,就開始盤炕。先在炕底鋪高整平,再用炕腳按M型平行兩列在中間排一個過煙通道,像一條折線蜿蜒的河流。其他地方需要承重的地方都雜亂但有章法的立上炕腳,炕邊則用磚石砌起來放上木製的炕沿,中間留兩個小小的炕灶,炕灶的地方也要排好通道。炕面上用炕腳平放擺好,然後用細泥細細抹平。

這樣,炕就盤好了。

灶裡用柴火好好地燒一燒,過一兩天,就可以睡了。

炕上一般要鋪兩件東西。一個是席子,通常用家鄉特有的蘆葦編成,鋪在炕上把熱量隔開一點;一個是氈子,有專門的人家拿貨真價實的羊毛擀成厚實的氈子,可以鋪在炕上、床上,睡覺時不會著涼。

鋪好席子和氈子以後,母親會把一張鮮豔奪目的炕布鋪在上面,作為炕的裝飾,整個房間裡搭配了家居,地面、牆紙,頓時有了美麗的光彩。這光彩積聚在我回憶裡,彷彿三維向二維空間的壓縮,瞬間鋪滿了安靜如畫的歲月。

天邊的夕陽落下

我彷彿聽見它粘住地平線的聲音

崎嶇的棗樹和小人書的童年裡

夜色安謐,天色迷離,夢色清泠

夢裡的夢落滿牆皮

磚石、黃土、木柵欄和紅色瓦片

母雞、老鵝、麻雀窩還有銜泥春歸的燕子

舊報紙、破窗欞、地窖和杏子的香味

殷切的叮嚀和責罵,摔碎的豆腐如回憶四散而裂

夢了就不想醒

醒來看不到屋頂、房簷和泥香裡的山野

也看不到飛蛾、艾草和老鼠竄走的痕跡

為自己畫了多少相思

就記載了多少個故鄉舊影

《睡》

江湖走遠,心走不遠。

舊炕的炕基炕土像記憶裡褐色的童年,帶著菸灰的泥土味道,用水泡軟了,都用來抹了西房房頂,正如同抹在我前行的馬路上,灰暗中小含溫暖,光明裡不少崎嶇。逼仄的老房子緊緊嵌在我逼仄的人生裡,轉身倒影,俯首年華。小院子裡葵花杆子紮成黃瓜、西紅柿和豆角的搭架子,隨著春的寫意、夏的繁榮、秋的藍天、冬的無涯,一步步坎坷在歲月的底片裡,曝光時青春歡舞,寂滅時萬物枯榮。

若,你我仍在,仍是江山如畫,殘陽如血。

炕的故事——你睡過炕嗎

炕的故事——你睡過炕嗎

炕的故事——你睡過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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