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子江》頭條詩人

《揚子江》頭條詩人 | 娜夜:栽種玫瑰的人

娜夜,詩人,畢業於南京大學中文系。出版詩集《起風了》《個人簡歷》等。獲第三屆魯迅文學獎。

栽種玫瑰的人

彈 奏

整個冬天

我重複這兩小節

隨光的變幻

微妙用力

這世上 有沒有什麼因我而改變?

因為我寫的詩

幾隻麻雀

一地雪

餘生在此:

彈奏就不孤獨

詩多麼艱難

兩小節和一生

不能這樣分配:

白鍵一節 黑鍵一節

詩的結束多麼艱難

琴鍵上只需指尖抬起

憤怒 只需雙手用力 再用力

《扬子江》头条诗人 | 娜夜:栽种玫瑰的人

嘉陵江畔

霧起

雲落

牽著一隻小狗散步的女人

是歡喜的

狗的忠誠

似乎癒合了人的傷口裡

永不結痂的哀怨 嘆息

——如果事實並非如此

就是這首詩的願望

江水平靜

青山隱約

當她和小狗一起奔跑

腰肢柔軟

雙眸含煙

遠近的黃昏都慢了下來

溶 洞

無中生有的恍惚之美——

如果你正在讀《站在人這邊》

就會在潮溼的石壁上看見一張詩人的臉

那是一隻飛出了時間的鷹 羽翼飽滿

那是天天向下的鐘乳

還是上帝的冷汗:冰川融化 生物鏈斷裂

石壁的斷層 似樹木的年輪

所有的神話都擺脫了肉身的重量

一個奇幻的溶洞需要多少次水滴石穿的洗禮?

一個詩人意味著接受各種悲觀主義的訓練

包括為黑板上的朽木恍惚出美學的黑木耳

如果你指認了某個美好時代的象徵

你會默唸與之相配的名字 看見思想的燦爛星空

當然要為溶洞裡稀少的蕨類植物恍惚出堅韌的意志

為消息樹恍惚出一隻喜鵲

為一匹瘦馬 一架風車恍惚出堂·吉訶德

已經很久沒有捨不得把一本書讀完的那種愉悅了

那是絕壁之上的虛空

某種愛

頭髮已灰白

心中靜默的風啊 什麼才是它的影子

《扬子江》头条诗人 | 娜夜:栽种玫瑰的人

古劍山

天地之間

只有一場大霧

一個寺院的時空

是一個怎樣的時空

萬物消隱

被清空的

不止是人的慾念

俗世生活的經驗

還有沉重的肉身

所謂的人生方向

一切……都得到了解決

只有霧

浩瀚的虛空裡

我保持著人

接受審視時的姿態——

未知的 尚未被人類命名和看見的……

在你們眼裡

我是什麼?

無名指上的婚戒

是什麼?

栽種玫瑰的人

一望無際的玫瑰

胳膊上密集的劃痕 滲出血

墨鏡才是他的眼睛

玫瑰的芬芳是黑色的——做夢吧:

用你們的臉蛋 財富 麥克風裡的光榮

天空用它明亮的星星

古印度童話中:凡呈獻玫瑰者

便有權懇請自己想要獲得的一切

多麼久遠的事……我獻出的吻

只是一個玩笑

僅此而已

繼續做夢吧:你是我的全世界……

種玫瑰的人用玫瑰煮熟了他的玉米棒

和洗腳水……他接受了衰老

玫瑰讓他老有所依 頭疼醫頭 腳疼醫腳

什麼是愛情?

他是一個栽種玫瑰的人

是卡車將玫瑰運往世界時的滾滾紅塵

《扬子江》头条诗人 | 娜夜:栽种玫瑰的人

伯格曼墓地

你好

你真的很好

你 12 克重的靈魂和法羅島的海鷗贊同

被你用黑白膠片處理過的人類的瘋狂與痛苦

也贊同

與你的墓碑合影

談論你的女人和電影

我們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

卻無從猜測大師隱居的晚年和

古老壁爐裡徹夜燃燒的濤聲

被波羅的海的蔚藍一再抬升的落日

仍在天上

你在地下

哭泣和耳語

那個帶著小丑面具的老婦人

她的髮辮和裙子多麼美——當她

臉頰貼向墓碑

伯格曼 你的墓前盛開 1960 年的野草莓

在三亞

遠離大海

紫金花就落進了我的菜籃

飛機從屋頂飛過一次

天空就問候我一次

散步時我想

這麼好的空氣 我卻不能替你呼吸

也不能儲存

不能運送到遠方

孤獨就是

你又重新喜歡上了自己

每天減去一餐

一斤二兩重的書 每天只消化一克

萬物從太陽中吸取營養

生命從死亡中吸取 一個時代呢?

睡吧 良好的睡眠來自滿天星光

和心懷善念

先生——張瀾故居

有掌聲迴盪在山谷

那是時間之手 還將越來越響

早安先生

你的布衫棉袍真好看

大地湧動著草香

露珠裡的太陽清涼

我鞠躬 對一個奇蹟:

你人生的每一步都是對的

包括在錯誤和災難來臨之前

讓生命成為一尊銅像

現在我來到你身後 想看看

怎樣揹著手 會讓一個人擁有

引領低矮事物上升的力量……先生

你頭頂的祥雲 故居的灰瓦

從民國開來的梅花

也好看

《扬子江》头条诗人 | 娜夜:栽种玫瑰的人

東湖需要一首詩嗎

它需要有限對無限的感知

被我們玷汙的詞語獲得清洗

清澈重新回到人的眼睛

想一想明天的生活

滿天星光回到夜空

這古老的景象已經消失了

多麼寂寞的現代

需要微風吹過水麵教會

乾枯的心重新泛起愛的漣漪

似五線譜上的巴赫 柴可夫斯基

來過的天鵝

又來了

魚群 鷗鳥 願望中的丹頂鶴

需要我們帶走明天的垃圾

清明記事

我親吻著手中的電話:我在澆花

你爸爸下棋去了

西北高原上

八十歲的母親聲音清亮而喜悅

披肩柔軟

我親吻1971年的全家福

一個家族的半個世紀……我親吻

牆上的掛鐘:

父母健康

姐妹安好

親吻使溫暖更暖

使明亮更亮

我親吻了內心的殘雪 冰碴兒

使孩子和老人脫去笨重棉衣的暖風

向著西北的高天厚土

深鞠一躬

《扬子江》头条诗人 | 娜夜:栽种玫瑰的人

為此刻署名

不是我想要的——

一些詞替換了自己

一些撐開了傘

某種力量消失了

那就為此刻署上我的名字:

書房裡的自然光

菸草味

用力碰過的酒杯

比一首詩更重要的交談

和窗外

草地上

去掉了尿不溼

從嬰兒車上站起身來

嘩嘩尿尿的男孩

他父親開懷的笑聲……

兒 歌

上的時候是坡

下的時候是坡

——孩子們在唱一首兒歌

誰的聲音

如牆角堆積的冷風:坡……

牽著時間的手

孩子們在唱一首新學的兒歌

同樣的歌詞

他唱著別的什麼

他們獨自唱著

在各自的世界裡

又相互模仿著

在傍晚的飛雪中

選自《揚子江》2020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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