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愁雲滿天
馬冬坐在床上，望著窗外發呆，清晨的陽光照在他在身上，他卻感受不到一絲的溫暖。廚房傳來飯菜的香味，他知道妻子劉芬在做早飯，但是他卻沒有一絲胃口，他看了一眼手機，現在是六點二十分，手機上還沒有一條短信和未接來電，他知道在九點以前不會有短信和電話，但是他還是習慣性的把手機拿在手裡，仔細的翻看短信，心裡計算著今天都會有哪些貸款需要還款，每筆是多少錢，哪些是還完之後還可以再借出來的，哪些是還完之後不能續借的，卡里的錢能否撐過今天。
三年來的貸款經歷已經讓他的大腦像一部高速運行的計算機，會自動把貸款的日期、金額、利息、還款日計算的清清楚楚。正因為有這樣的本領，在相當長的時間裡，他在各類貸款中游刃有餘，甚至他都覺得當一名老師有些屈才，自己應該到金融行業去大展拳腳。然而現在他卻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無助、迷茫。
“快點出來吃飯了！不然閨女上學要遲到了！”妻子進來叫他。他聽得出妻子的語氣中有一點不滿，但是他現在既沒有心情去安慰妻子，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如何應付今天的還款。
妻子一轉身回了廚房，留下一陣零亂的腳步聲。
“爸爸，吃飯了。”女兒馬燦燦在門口怯生生的叫他。馬冬回過頭，看著女兒可愛的小臉，心裡湧上一陣愧疚。這一段，被各種貸款搞的暈頭轉向，已經很久沒有陪女兒好好的說說話、講故事了，女兒很乖巧懂事，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非但沒有纏他，就連平時和他說話也是小心翼翼的。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摸了摸女兒的頭髮，儘量用輕鬆的語氣問：“書包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昨天晚上我自己收拾的，沒用媽媽幫忙。”
“嗯，閨閨真乖，走吧，去吃飯吧。”
“爸爸，你一會能送我上學嗎？”
“沒問題！”
得到肯定的回答，女兒立刻變得高興起來，蹦蹦跳跳的跑出去了，馬冬苦笑了一下，跟著女兒來到了飯桌前。
飯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劉芬的廚藝在同齡人中算得上是出類拔萃了，早餐非常豐盛：紅豆米飯、香燒小排、龍利魚湯，女兒吃的眉飛色舞，馬冬卻只吃了一小碗，就離桌坐在沙發上。妻子不滿的瞪了他一眼，女兒嘴裡塞滿了食物，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就繼續和美食“戰鬥”了。看著女兒的吃相，馬冬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他看著眼前這130平的房子，硅藻泥的牆、實木的餐桌、太空布的沙發，原來這一切都是如此的賞心悅目，讓他心裡充滿自豪，如今在他眼裡卻是那麼的扎眼——他覺得正是因為這些，如今才深陷“水中”。
“爸爸，穿衣服走了。”女兒“戰鬥”結束，已經穿好了校服，妻子也穿好外衣，馬冬站起來，咬著牙在心中默唸一句“發暈當不了死”，穿好外衣，拿起自己的包，和妻女一起走出門。
妻子開著車，夫妻二人一路無話，只有女兒高高興興的不停地說著學校的趣事，馬冬心不在焉的應付著。把女兒送到學校門口，看著女兒走進校門。
車裡只剩下夫妻二人，空氣瞬間尷尬起來。
劉芬看了他一眼，冷冷的問了句：“才七點，用不用我送你？”
馬冬想了想，他心裡很希望妻子送自己，他工作的學校位於城市的近郊，開車大約需要二十分鐘，學校有班車，如果妻子送自己，不但省去了等班車之苦，還可以和妻子說說話，傾吐一下心中的苦悶，但是隨即他想到了妻子送自己的成本——雖然開的是本田車，比較省油，但是到學校開個來回，至少也得十元。
想到這些，他無奈的回了句：“不用了，省點油吧，你早點到單位還能歇會，我自己坐班車吧。”
妻子冷哼一聲，回了句：“那你下車吧，下班你先回家做飯，我接孩子。”
看著妻子的車遠去，馬冬心裡莫名的湧起一陣失落，此時的他感覺自己曾經擁有的一切——裝修好的新房、家裡的和諧、自己的信用，都像這輛車一樣，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他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到班車站點，因為時間還早，其他同事還沒有到，他又從包裡拿出手機看了一遍，沒有短信和來電。他嘆了一口氣，打開微信，開始看朋友圈，他的手指快速的滑動，對於朋友圈裡秀恩愛的、曬早餐的、賣東西的看都不看，他關注的只是那幾個固定的人——都是貸款業務員或經理，而且他關心的關鍵詞就是二個：黑戶、貸款。因為他心裡清楚，自己現在的徵信已經是亂的不成樣子了，正規銀行的貸款根本不可能通過，就連貸款公司和正規的網絡貸款平臺都不可能放款給他，只能寄希望於新出現的貸款平臺在剛剛開展業務的時候對於徵信審核的比較寬鬆，讓他通過審核關，得到一筆新的貸款來支撐一段時間。至於這個貸款利息多少、還款期限多久、要支付多少的“點位費”，他已經沒有了選擇的餘地。
看了一圈，沒有找到他想看的內容，時間已經來到了七點半，其他同事已經陸續的來了，女老師們站在一起談論著各自孩子的學習，男老師們抽著煙談論著對中國足協歸化外籍球員的看法。要是在以前，馬冬自然會去和男同事們一起聊天，雖然他一直覺得自己只是半個偽球迷。但是現在他實在提不起興致，只好站在一邊，假裝聽著其他人的話，心中卻像是揣了二十五隻小老鼠——百爪抓心，同事們不時發出的鬨笑聲，讓他更加的尷尬，又不好轉身離開，心裡只盼著班車快點來。
班車終於來了，馬冬迫不及待的第一個上了車，他倒不是站累了，就是想快點擺脫眼前這種尷尬的局面。學校的班車是一臺旅遊公司的大巴，他一直走到車尾位置，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感覺心裡舒服了一些，隨即心裡又在默默的祈盼：不要有人坐在自己旁邊，倒不是他性格孤僻，而是他怕別的同事無意中看到他手機裡那些貸款平臺的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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