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冬天，是一個大規模出產悲劇的季節，但悲劇的種子是在春夏秋就種下的。
資本是一場貫穿四季的風，它能在春天是隨風潛入夜，也能在冬天搞出一出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而今年的冬天，不僅寒冷來得快，三觀盡毀的事來得更快。
雖然不是地產江湖上的事，但這兩天我一直關注著「網易裁員，讓保安將身患絕症的我趕出公司」這條新聞，本著新聞要求真的精神，我聽了這位網易員工「人在塔在」的戰鬥文章中的兩段錄音，越聽越憤怒，越聽越能聽到人性中的惡！
有段錄音的內容大抵是：
身患絕症的網易員工在醫院看病，HR打來電話，以問候病情開頭，然後說，有個文件寄給你，需要你簽收。
他詢問文件內容，HR以“你的主管應該和你溝通過”為由搪塞，從頭到尾只語焉不詳的說了“單方面解除協議”。
他答，主管從未溝通。
HR繼續以同樣的話術搪塞，說，派人給你送到醫院也行。
在作者多次詢問文件內容和不給出醫院地址後，HR直接說：“那是不是你拒收？”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電話中斷。
這位HR不顧員工身患絕症還在住院，一心想讓他簽收的是個什麼東西？
不用想，就是所謂的“單方面解除協議”，就是“勞動關係解除送達通知書”。
複雜的法律條文我不列了，大家記住一條就行：勞動關係解除通知書必須要送達員工才可生效，如員工拒收，可視同送達。
然後只要生效了，公司就可以事實解除勞動關係，不給你上保險了。
這條公司的惡犬應該不只一次用這種伎倆了，用一套一套的話術，連哄帶挖坑，目的就是造成解除勞動關係的既成事實，在員工還在住院的期間，就惦念著斷掉他的社保，這其中就包括了對身患絕症的員工而言，最重要的一顆救命良藥：醫療保險。
如果這位網易員工沒有選擇反抗，沒有將這細小的反抗的聲音，匯成了一條洶湧的河，這起惡行，就已經是壓死駱駝的一塊巨石。
我能想到這一年是經濟下行的一年，但我永遠想不到經濟一下行，HR，竟然變成了各大公司的第一生產力。
不止是網易，地產江湖同樣如此。
02
昨晚，我跟一個在房地產行業做了十六年的HR的朋友王舞吃飯時，她說：“網易裁員風波，別看輿論發酵很大，但是從網易的公關回復而言，站在老闆的角度上，自己沒有錯，主管和HR都沒錯，就只是手段落後，用法得不對，激烈了些。“
“何止是網易，萬科，碧桂園，福晟，泰禾，還有很多很多知名房企，誰不是如此，都在進行內部優化。”
王舞線條優美的嘴角扯起一抹無奈的笑，搖晃著杯中紅酒，繼續說道：“現在，很多房企都已經下了死命令，也就是必須有人要被淘汰。“
”很簡單，對於未來的悲觀，本來100億的貨量，突然之間壓縮到不足50億，前期按照100億配置的人員立馬就超標了，大家都很聰明瞭，甚至在
幾個月前，上面還組織了各區域的HR負責人參加律師行或者勞動局舉辦的特訓班，專門練習怎麼付出最小的代價裁掉最多的人，各種拐著彎，絞盡腦汁的想招兒。“雖然作為一枚野生地產人，我也知曉這裡面的門門道道。
但畢竟不是根正苗紅，所以繼續追問。
一頓飯之後，我看到了地產HR是如何修煉武功，循序漸漸的打一套威力巨大的可怕裁員組合拳的。
最常用的就是穿上「優化」這件皇帝的新衣，好告訴世人：本TOP公司沒有裁員，只是優化員工。
為什麼要穿上這件衣服？
很簡單，不需要任何賠償，哪怕你是幹了十幾年的老員工，優化到你頭上的時候，一毛錢都休想拿到。
很多地產人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為了一筆錢和公司鬧得太僵，自己時間、精力也拖不起，還有可能被人給捅了出去，影響未來的工作著落。
思來想去，覺得不值當，所以就會忍氣吞聲，成為沉默的大多數。
優化了一部分人之後，就開始實行各種末尾淘汰制度+越來越嚴重的熬夜加班無收入，實在不行還得加上一招——變相大幅度砍掉你的薪水。
加更多無意義的班，熬更長更寒冷的夜，還他孃的收入跟中國的人口和生育率一樣斷崖式下跌，許多人無法忍受心理上落差和身體上的疲憊，負氣之下，自動走人。
如果還有倔強死扛著不肯撒手的主兒，再下死命令，讓人降職轉崗。
如果還不束手就擒，拿出更騷的操作伺候：臨近年底，強逼員工消化自己的房子，而且還設定了目標：總監6套，經理4套，普通員工每人1套，月底完不成，輕則扣除整年年終獎，重則還沒看到年終獎的影子就給直接裁掉了。
沒辦法，誰讓你完不成公司制定的KPL呢？
實在不行，還有終極大招，如同一匿名人士說的那樣：收集員工的QQ簽名、朋友圈動態，如果出現“此去泉臺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之類的詩詞，就向有關部門舉報員工有反動和自殺傾向，
借刀殺人，讓國家機關制裁你，屢試不爽。總而言之，就是想盡一切辦法，不用給賠償的將員工給噁心走。
如果員工走了，但發動維權怎麼辦？
同樣也有應對的招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同意給補償金，但拖延發放。
就是要讓員工來來回回四處奔波，最後求告無路，維權無門，心力交瘁，最終不了了之。
王舞說:“這是一場明裡暗裡的博弈，只是有些上市公司怕影響股價，興許會做得會隱性一些，結果都是一樣的，當下的房地產從業人員，也真的不易。”
我點了點頭，樓市入寒冬，房地產企業的弦和它們令人窒息的債務槓桿一樣，一直崩得很緊。
每個人都陷入這種可怕的裁員浪潮當中。
網易事件之所以引爆輿論，實際上，就是整個社會都充斥著巨大的危機感，行情越來越不景氣，身體因長期勞累落下的病根，超過三十歲或者三十五歲被迫退休的潛規則等等等等，都讓人能在網易員工的真實故事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好似一隻只資本至上裡養的豬，戰戰兢兢的在睡夢中，還沒弄清楚狀況，就被屠夫拖出來一刀給宰了。
作為一名在江湖上沉浮了十幾載的老地產人狗哥，昨夜看到新聞後也是夜不能寐，實在睡不著，狗哥翻身坐起，掏出他最愛的《紅樓夢》，恰巧看到一段故事。
大過年的，元宵節下，賈府一大家子人熱熱鬧鬧的聽鳳姐講笑話。
鳳姐說了三個“散了”。
但寶玉與晴雯撕扇子調笑的時候，金釧正泡在冰冷的井水裡。
狗哥越想越害怕，整晚都在想一個問題：
畢竟要過年，要吃肉，這把刀明天會不會砍到我的頭上了，如果明天被砍的是我，那後天天亮的時候，我會不會跟金釵一樣，已經泡在了冰冷的井水裡。
而且，現在大多數城市的房價根本沒有出現實質性的下跌。
銷量也只是略有下滑。
如果只是這樣，頭部房企就吃不消，要通過這種拙劣的手段來省成本。
那麼以後，出現稍微大一點的波動……真是難以設想。
狗哥轉頭望向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已經悄無聲息的落下了雨夾雪。
不知道眼花還是咋的，狗哥彷彿看到一隻麻雀，啪嗒一聲，從冰冷的枝丫上掉了下來。
這天，到底啥時候能亮啊？
04
經常看我文章的人，應該知道，我很喜歡講故事，按照慣例，最後給大家講一個故事吧。
東西德統一後，法庭審判曾經守衛柏林牆的士兵，原因是他們開槍打死了許多企圖翻越柏林牆到西德的東德人。
在法庭討論有罪無罪時，有名士兵辯解說：“我沒有罪，因為我是在執行上級的命令。”
你知道法官怎麼說？
法官說：“你是在執行命令，但你為什麼不把槍口抬高一公分呢？”
同樣，遇到業界行情下跌的時候，裁員無可厚非，但冰雪襟懷，琉璃世界，夜氣尚能清如許。
裁員時，能不能手下留情，別再穿著皇帝的新衣，別整那些旁門左道的招呢？
能不能將槍口抬高一公分，不求人情，按勞動法，規規矩矩的走呢？
人不是書中人，喜怒哀樂和悲歡離合，都能白紙黑紙的寫得清晰。
書頁翻篇何其易，人心修補何其難。
而沒有"義"只有“利”的公司，早晚會被蛀蟲腐爛，高樓大廈早晚都會倒塌。
天道有輪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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