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做人低調一點，你會一次比一次穩健；做事高調一點，你會一次比一次優秀。在這個浮躁的社會里，人人都有一顆躁動的心，幹事，摸著石頭過河；掙錢，空手套白狼，很多不靠譜的事情接踵而來。其實這些年來，張柯南為人也算低調，不炫耀自己，大智若愚，無論做什麼事情都乾淨利索。
這幾年，房地產風靡全球，價格瘋狂地“噌噌”漲個不停，張柯南欣喜若狂，他抓住了時機在省城西區先後開盤三處。由於大面積的投資房地產，張柯南從東方食品廠抽調資金，在資金實在無法週轉的情況下，苦思冥想，最終動員公司員工，從上至下開展了一場大規模的集資活動，按百分之八的高利率回報給集資人。
“嘉林，下午是否有時間，咱到歌舞廳去玩玩？咱們兄弟好長時間沒有見面了，出來消遣消遣吧？”張柯南又出啥鬼主意，辦公室不能去，非要到舞廳去說事。
“說吧，你有啥想不開的事，整天疑神疑鬼的？”高嘉林硬邦邦地回話。
“見面再說。”
不多時，張柯南在舞廳內見到了高嘉林，只見舞廳有兩層，裝飾豪華，設施齊全，服務一流，價格實惠。
進屋後，嘉林急切地問：“柯南，到底有啥心事？是不是企業遇到了啥阻力？”
“這幾天，馬玉霞硬說我有‘小三’，非要與俺離婚？”張柯南滿臉怒氣地說。
其實，在二十一世紀那個年代，這是一樁見怪不怪的事，高嘉林壓根就不往心裡放，便拋出一句不疼不癢的話，“急急忙忙見我，就這屁事？過幾天我去找她，真是婦道人家沒見過世面。”
“上帝，我就拜託您了！”張柯南雙手合起，恭恭敬敬地說。
“這沒什麼……您別擔心，”高嘉林急遽打斷了他的話，突然臉貼著他的耳朵小聲說道，“我問您，您對小三忠心嗎？哈哈，除非您神志不清的時候會幹出蠢事！”
“這是真的，”不知為什麼，對這個問題張柯南特別詳細地回答，“我什麼都知道，啥也難不倒咱，只要你的心中有情有義，女人會跟咱的。可是，我感到真怪：我為什麼要做那蠢事，為什麼要找那樣的女人……你說得太精準了，除非我神志不清的時候會幹出蠢事！否則……”
“否則什麼？”高嘉林兩眼盯著她，奇怪地問道。
“否則，這是一種極為常見的現象，我只是想想而已！這一切當然讓人感到遺憾……”張柯南含糊不清地回答，然而他的樣子看上去是那麼心不在焉，幾乎是漫不經心。
“賊心不死的傢伙！”高嘉林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我還想說什麼來著？”張柯南接著說，努力回想著，“對了，巧珍的兒子挺優秀的，還有你的孩子，像你一樣勤奮努力！”末了，他突然關切地問道：“老母親的身體怎麼樣？”
“挺好的！”高嘉林舒心地說，然後又轉換了話題，“女人心像針鼻子，別掛在心上，我回頭做做馬玉霞的工作！”
然而，在人的內心世界裡，時常疑神疑鬼是人的天性，誰也改變不了。此時的張柯南哪有這份心思？
省內外，張柯南在房地產界傳聞很多，吵得沸沸揚揚，什麼地產 “大亨”，地產“大騙子”，究竟這裡面隱藏著什麼，高嘉林一點不知，張柯南也從不給嘉林提及陰暗面，他從不過問此事，只是隱隱約約覺得張柯南瞞著很多事。此時，嘉林有一種不祥之兆。
高嘉林望著張柯南憂鬱焦躁的臉，繼而又避開房地產話題，“最近房產生意如何？”
“還行！”
張柯南嘴很緊，隻字不提房地產大規模集資的事。
在緊隨其後的日子裡，東方集團集資的事情就像長了翅膀的鳥兒迅速飛到全國各地。這下，張柯南萬萬沒想到這神丸妙藥還真靈，不到半年時間就吸收資金幾十個億。
一九九零年以後，中國的許多“能人”開始出外打工；二零零零年以後，中國打工潮的大軍鋪天蓋地，農村和小城市的男男女女，像潮水一樣湧進大城市，紛紛外出打工掙錢。黃雅萍也不例外，進入到中國打工潮的大軍隊伍中去。在與第一個丈夫離婚的五年後，又與兩小無猜，一起長大的同學結婚，快四十歲了，又生一女兒，沒過五年好日子，再次離婚。
不幸的婚姻，人生的不幸，像一條鐵鏈子牢牢的拴著黃雅萍，讓她無法逃脫。
黃雅萍在婚姻上的失敗，並不是找錯了對象，而是從一開始就沒弄明白，在選擇愛情的同時，也就選擇了一種生活方式，其結果是相同的。
這天週六，快過年了，高嘉林一家到大商場購物。四口人分別行動，淑芬陪著兒子買書買滑板，高嘉林陪明明買衣服。到了一家店裡，高明明相中一件淡黃色長毛衣，撇下爸爸跑過來仔細看。一旁整理衣服的店員走過來問：“美女，喜歡可以試試。”高明明順著聲音來源的方向一瞥，不由得感嘆：沒想到人到了這個年紀還能保持這麼好的皮膚。以前見過巧珍阿姨，覺得她已經是母輩裡最漂亮的人了，沒想到這個阿姨清水出芙蓉，天然雕塑一般，比她毫不遜色。眉宇間有一股南方女性的婉約和淡淡的哀傷，這是在自己媽媽和馬錚媽媽身上很少見的，就是同樣賣衣服的馬錚大姨巧英，好看是好看，可渾身總透出一股黃土地女人的潑辣剛強，沒有這位阿姨猶憐的氣質。高明明真不知道這位阿姨是怎樣保養的，她到了這般年紀，依然楚楚動人。
看著眼前這個小姑娘發愣，店員阿姨有些奇怪地問：“美女，要試這件衣服嗎？”說著，就替明明拿架子上的衣服。
明明兩眼一直盯著衣服，高嘉林則是站在門口的收銀臺旁看過往的人群。
收銀員一邊整理，一邊跟身後的老闆娘嘀咕：“你看看那個人是不是高嘉林？”
“有點。那鼻子那眼睛，真像！”
高嘉林在一旁聽了，憨厚地笑笑，自己經常接受媒體採訪，又接連拍攝多部連續劇，不知不覺中成了省城的大名人了。
倒是明明身邊的店員激動地手一滑，懷裡的衣服全掉到了地上，明明嚇了一跳，大叫：“啊！咋了？”
高嘉林怕明明大吵大嚷，不放心也跟了過去。明明望著是爸爸過來了，幫著撿起衣服，放到店員阿姨手裡，那知店員阿姨抬起頭，先是一愣，張了張嘴，最後還是輕輕問了句：“嘉林，是你？你今天怎麼有時間了？”
高嘉林這才注意到自打進來，她就一直盯著自己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馬上倒吸一口氣，猶豫了一下，露出煞白的臉色說道：“你好，雅萍。”
原來，黃雅萍已在這個城市打工數年，仍孑然一身，先在飯店幹過，年紀大了之後，在飯店無法生存了，只有賓館超市商場才能生存。光陰似箭，一年年的打工，讓黃雅萍早已失去了當年的雄心，只有面對現實，老老實實的接受命運，過著她平靜安穩的日子。
對責任的逃避，直接帶來了冷漠心態的大面積擴散，黃雅萍的心早已涼了。此時，黃雅萍百感交集，當著大家的面忍住淚微笑著說：“是，是我，老同學，見到你真榮幸！”
高嘉林聽到她說老同學三個字，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想跟她握手，高明明在身後插嘴問：“爸爸，你認識這位阿姨？”
“嗯”，高嘉林回頭，衝著明明說，“是，這位阿姨是爸爸以前的高中同學。”
“對，是同學。”黃雅萍幾乎顫抖著回答，皺起眉頭，陷入沉思。
“你何時來這裡的，怎麼不打聲招呼？”高嘉林總是很有耐心，客客氣氣地問道。
“啊，啊，啊，對了，我忘了，以後給你打！”黃雅萍突然打了個哆嗦，彷彿從夢中醒來，“都到了這個地步，我還有臉面去找你嗎？”
說罷，黃雅萍為自己這種不由自主的興奮情緒感到惱怒。
“事情早已過去，別總是放在心裡！”高嘉林微微一笑說。
“我只是想說，嘉林，我請您原諒我。”黃雅萍突然生硬地、斷斷續續地結束了自己的話。
“那時，我們是快樂的！”高嘉林突然完全出乎意外地說，也這樣草率地結束了自己的話。
高明明似有所悟地點點頭，“那，爸爸，我聽說，大人不喜歡小孩早戀，高中生算不算啊？”
明明落帶微笑半倚在衣架旁，含笑看著高嘉林和黃雅萍。黃雅萍不知該笑還是該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時間楞在那裡，木呆地看著他們。
生活對於黃雅萍這樣的人總是無情的。如果她不確立和堅定自己的生活原則，生活就會一次又一次、再三地給她提出這樣嚴峻的問題，讓她選擇，不選擇不行，選擇了也不行。生活本身的矛盾就是無所不在的上帝，誰也別想擺脫它。黃雅萍就是這樣一次次陷入泥潭，一次次走到婚姻的懸崖絕壁，總覺得自己不知如何是好。
趙淑芬在外頭等得心急，就到服裝店裡找人。一進來就見這陣勢，還以為咋了。高明明見媽媽進來，一把抓住了爸爸的胳膊，喊了一聲，“爸，咱回去吧？”
黃雅萍跟出來，在他身後怯怯地喊了一聲：“嘉林。”
走出商城，明明眯細著眼望了望黃雅萍，挽著淑芬胳膊：“媽，我剛才在那邊看見一件衣服，特別適合你，走，去看看。”連拉帶拽，硬是把淑芬拖走了。
趙淑芬和女兒又去商場了，高嘉林轉身在商場外站定，雙手插在風衣兜裡，看著他們母女走遠，低著頭問：“雅萍，你還好吧？”
黃雅萍小心地搓著冰涼的手指，帶著幾分委屈幾分為難，小聲說：“我，前幾年離婚了。後來，後來又找了一個，有個女兒三歲多了。可，可沒想到，他……”看她將要哭了出來，高嘉林也不忍心走開，從衣袋裡掏出紙巾遞給她，黃雅萍接過來也沒擦眼睛，很快地說：“他對我們母女不好，我跟他離了，現在帶著小女兒住在大妮家租的房子。”
高嘉林聽了，掏出錢包抽出五千元遞給她。黃雅萍縮著手不要，高嘉林低聲說：“這是給娃娃的壓歲錢，快拿著。”黃雅萍這才接了，抬頭看了一眼高嘉林，馬上就又要哭了出來。
“單身看到你，我就已經覺得非常幸福了，雅萍……”高嘉林望著眼前黃雅萍的這個樣子，著急地說。
“其實，嘉林，”黃雅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不是，立馬鎮靜下來說，“現在我也感到很幸福，再苦再累心也甜！”
高嘉林擺擺手，說了句：“我走了。”轉身離開了。
黃雅萍站在商場門口，直到人車影都不見了，這才低著頭回去。一進門，就見老闆娘嘴角帶著冷笑倚在門框上，有心數落黃雅萍幾句，見她一副可憐樣子，又不忍心了。都是女人，何必哩？
老闆娘眼皮往下一拉，說了句：“忙去吧！抓緊清理貨物。”就不理黃雅萍了。
商場該關門了，黃雅萍正在收拾衣服，老闆娘、小店員忙湊到跟前，不等老闆娘說話，年輕的收銀員就兩眼露出羨慕的眼神，豔羨地說：“高嘉林是你同學，他可是個大名人呀！”
黃雅萍的兩眼已經溼潤了。畢竟都是女人，老闆娘看穿了黃雅萍的心酸處，不免憐憫地說：“你們過去是不是……往事不會再回來了！”
“都是我的錯，因為當時我太現實啦！”此時，黃雅萍好傷心，真的無法面對這殘酷的現實。
“啥叫現實？”老闆娘不解地問。
“那個年代，能吃上商品糧，就能找到工作，在社會上就能高人一等。嘉林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我怕失去工作，才多次回絕嘉林的愛情。”黃雅萍很傷心的道出往日那份情感。
“一九九三年底，全國商品糧徹底被取消，我所在的單位也因企業虧損而倒閉，這些年，俺天南海北的打工才落到這個地步。”收銀員目睹黃雅萍哭得成了個淚人，趕忙遞紙巾給她。
黃雅萍仍然眼裡填滿著淚水，很傷感地說：“追求現實利益的人生是葬送青春的墳墓！”
“唉。人生如過眼雲煙，該是你的東西，你不追也能得到，不是你的東西，就是拼命追也白搭。”老闆娘插話說。
“人生是能抵抗了命運的。”年輕收銀員說。
說到這裡，黃雅萍笑了笑，心裡舒坦多了。
一旁的年輕收銀員聽了，只覺得這大姐無病呻吟，低著頭嘀咕：“沒事找事。”好在黃雅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回味中，沒有聽清。老闆娘倒是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一扭頭忙去了，誰也沒把她的傷心事放在心上。
又過了半年，當高嘉林碰到張柯南時，氣度非凡的張柯南早已是省城的大名人，房地產界的精英人物。
“嘉林，你知道不知道，雅萍也在這個城市？”張柯南見到高嘉林二話沒說，先開口提起黃雅萍，並露出驚訝的眼神。
“知道了。”
“什麼？你早就知道了？”柯南追問道。
“半年前，無意中在商場邂逅。”嘉林說。
“真慘！昔日的美女校花，昔日好風光的雅萍，今日怎麼落得這樣的下場？唉呀！天壤之別，天壤之別呀！”張柯南也同情地說。
“‘人是三節草，不知哪節好！’‘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也就是說人生在世，要經歷很多變故，有很多不可預知的事情要發生，所以人不管處在什麼環境，都要有一顆堅強的心和平常的心態。在人生低谷的時候要學會奮鬥，學會歷練自己；在人生巔峰的時候要學會理性，學會淡定生活。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是好是歹靠的是自己。人吶，年輕時一定要把握好人生的座標。”高嘉林感慨萬千地說。
天落黑了，兩人互相交換眼神，哈哈一笑，簇擁著到飯店吃飯去了。
進入飯店後，張柯南掏出手機，跟一個叫小萍的打了電話，不多時，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走進了房間。只見她高鼻子，兩眼炯炯有神，長髮微卷，大大方方偎依在張柯南身邊，仔細一看，眉宇間頗有一股黃雅萍年輕時的韻味。
“這是大作家高嘉林！這是真人，不是冒牌貨！”柯南介紹說。
“這是李萍，李總，我的副總經理，得力干將。”張柯南顯得很興奮，神采奕奕地說說。
席間，高嘉林半開玩笑地說：“李總，可否買一套便宜房子呀？”
這位女子真不愧是張柯南的得力干將，能言善辯，滴水不漏，既不左也不右，淨往人心窩窩裡說：“張總心細，早給你備了一套房子。”淡淡一句話，輕輕鬆鬆就替張柯南解了圍。
“唉！老同學，你說這黃雅萍當初咋不嫁給你呢？真是瞎人騎瞎馬——瞎忙。要是和你結婚，那真是風光無限好，處處花香飄。”張柯南開玩笑地說。
“你這話言之有理，一語道破天機，要真的嫁給我，絕不會是今日的下場。”高嘉林喝下幾杯酒自誇道。
“男人靠捧，女人靠哄。你恁有心計，咋沒給黃雅萍弄到手？”張柯南奚落高嘉林一番。
“活該，有眼不識泰山，這樣的女人不值得人愛！”
此言一出，高嘉林就臭罵張柯南，嚴肅而又認真地說：
“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傢伙，和人家都快結婚了，為啥見利忘情，把人家給甩了真該千刀萬剮！”
張克南兩眼一直盯著高嘉林，痴痴地傻笑著。
事實上，高嘉林和張柯南之間扯不清的愛情全都歸於黃雅萍。起初，她愛張柯南，後又移情戀上了嘉林，最終黃雅萍沒有得到任何一方的愛。
“好了，不說了。喝酒，喝酒。”張柯南自知理虧，不去爭辯。
張柯南哪裡是高嘉林的對手，只好乖乖的束手就擒，改口說自罰一杯。高嘉林見狀，也不好多說什麼。二人你來我往，喝了一瓶多。張柯南半醉半醒，被李萍扶著出來，鑽到車裡，搖下車窗問高嘉林：“送你一程吧？”
高嘉林擺擺手，帶著醉意的聲音說：“一站路，近的很。”說著，邁步先走了。李萍開著車隨後駛出酒店停車場。
高嘉林一個人走在夜間的城市裡，昨夜颳了一夜的風，吹走了城市上空紛揚的塵埃，空氣質量很好，能看到蔚藍的天空繁星密佈，有大星星，小星星，眨眼的星和一眼不眨的星……新裝的LED路燈潔白明亮，路兩邊的商店已上鎖。街上還有不少匆匆而過的行人，和疾馳的車輛。一輛輛出租車還在不停的忙碌著，公交車也不緊不慢地按線行駛。微風吹來，夜晚的省城五光十色，絢麗多彩，如同一顆夜明珠閃耀在廣袤的大地上徹夜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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